霽止的身體什麽都感覺不到,但他就是能感受到妹妹。


    隻要有妹妹在,他第一眼就看不到別人。


    於曦的聲音不大,但霽止說話時的聲音卻不小,走在前麵的幾人聽得清清楚楚。


    他們誰都沒出聲,但腳下的速度卻快了許多,周身的殺氣也更甚。


    說到底,他們現在沒法待在魔界,陪小曦兒悠閑快樂的過日子,就是因為仙門捏住了他們的把柄,一個勁兒的搞事情。


    這會兒聽到於曦把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霽止又呆呆的被人欺負,他們一個個的殺氣壓都要壓不住了。


    要是這時候有仙門修士冒到他們麵前,可能連骨頭渣都不會剩下。


    樹天竺見他們誰的心情都說不上好,不由也有些沉重,心裏深知藥人這種存在的悲哀。


    無論任何原因,將活生生的人製作成和植物相似的藥材,都是造孽。


    他已經記不清是什麽時候開始改變的了,隻知道在突然的某一天,這個世界就變了天。


    過去的仙門修士是他們這兒的常客,他們會幫這兒的人種地,在這兒調養身體,吹曲做賦。


    後來卻在一夜之間露出真實麵目,成了敵人。


    他至今都忘不掉心地善良的虎妖一家是如何盛情款待修士,卻被無情暗害,連剛出生不久的小虎都被扒皮抽筋,死不瞑目。


    視線落在了珠礫層那幾乎被砍禿的山間,還有烏黑渾濁的水流,荒蕪一片的土地,他的眼裏變得渾濁,鬆弛衰老的臉抖了抖,最終長長歎出了一聲:


    “這裏的一草一木,都是我親手栽種的,這兒的樹,高到遮天蔽日,一棵樹上能養活上百隻小妖。


    “可惜啊,都沒有了。”


    那些古樹因為沒有足夠的價值,被一棵不剩的砍光了,想要阻止的小雀妖被屠殺的一隻不剩,密密麻麻的屍體被灌入河中,最後多到河流都變了色。


    他融於藥靈穀之間,感受著藥靈穀的痛苦,可藥靈穀卻不再屬於他。


    曾經他想種什麽種什麽,大家都挑自己喜歡的植物種,把一棵小小藤蔓都疼愛到長成了參天的巨物。


    現在卻隻能戴著鐐銬,反反複複的精心種植那些能換取靈石,製作藥人的珍貴草藥。


    沒有一棵植物屬於他們。


    現在,連和他一起種植的人都沒有了。


    “爺爺。”


    樹南枝捉緊了樹天竺的衣袖。


    樹天竺抬手揉了下她的腦袋,歎笑道:


    “要是於若泉那女人還在就好了,有她在,仙門修士才不敢這麽造孽。”


    於曦正望著藥靈穀出神,忽然聽到這個名字,心裏一下子多出說不出的異樣感。


    “於若泉是誰?”


    她下意識問道。


    樹天竺一愣,“妖神大人,您不知道?”


    見於曦確實不知道,樹天竺疑惑道:“如果我猜得沒錯,您現在之所以是半妖,就是因為一半的身體是她鑄成的人身。”


    這個信息樹天竺很平靜的敘述了出來,卻直接把於曦砸懵了。


    不隻是於曦,鍾弦幾人也詫異的看向樹天竺。


    顧安曾說過,於曦在蛋裏的時候還是九尾狐妖的模樣。


    至於為什麽現在會變成半妖,原因無人知曉,就連鍾弦也更傾向於顧安是認錯人了,畢竟妖族怎麽變也變不成半妖。


    然而現在聽樹天竺的意思,小曦兒的一半人身竟然是能被鑄造出來的?


    “半妖不應該是人妖混血嗎?”


    於曦忍不住問道:“什麽叫做我的一半人身是被鑄造的?”


    她曾無數次想過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卻從未想過她也許根本就不是被人所生出來的,根本沒有父母。


    樹天竺搖了搖頭:“鑄造人身對別人來說不可能,但對於若泉來說卻不難,她實力近妖,是最有希望成神的人。至於她為什麽要幫您鑄造身體,我就不知道了,但她和我說過,要去找您。”


    說到這,他似乎迴憶起了什麽難忘的畫麵,頓了一下,繼續道:


    “我和她算是朋友,卻也隻見過數麵。”


    樹天竺說得這些實在是匪夷所思。


    如果承認了他的話,就說明於曦原來確實是妖獸,還很可能就是樹妖口中的妖神。


    但如此荒謬的話,卻完全能和顧安所知道的情況對上。


    見於曦完全不知情,樹天竺又問了一句:“您什麽都不記得了嗎?”


    於曦搖了搖頭:


    “我有記憶開始,就已經在流浪了。”


    聞言,樹天竺皺了皺眉。


    於若泉應該是用了全部心血鑄造了於曦的人身,怎麽可能一點信息都不留給她?


    這時候顧安接了話:“我第一次發現師姐的時候,師姐在蠻荒的地下洞穴內,被包裹在一顆蛋內,但是在快要出來的時候卻被傳送走了,對此你知道些什麽嗎?”


    樹天竺摸了下胡子,半晌後才搖頭道:“我隻知道妖神大人過去隕落在了蠻荒,別的都不清楚。”


    隕落的位置也能對上。


    鍾弦下意識看向了於曦。


    樹天竺不像在說謊,如果不出意外,小曦兒應該真的是傳聞中早已經隱匿消失的神獸。


    對此鍾弦下意識想到了落純熙說小曦兒天賦異稟,命運背負責任,未來會曆經劫難,就連天雷都要比起常人多出數倍。


    他心疼不已。


    但在於曦看過來時,卻沒有顯露半分情緒,隻一把抱起於曦,笑著出聲打趣她道:


    “小曦兒原來是真的是九尾狐,是神獸啊,我隻在傳說裏聽過呢!真厲害,不愧是我妹妹!”


    沒關係,還有他在,他會不惜一切代價的幫小曦兒掃清障礙。


    “是我們的妹妹。”溯顯允皺眉更正,他走過來安撫於曦,免得她緊張不適。


    顧安也點頭附和:“我相信大師兄不是故意忘記我們的,如果是那也沒辦法,但我相信大師兄不是這種人。”


    鍾弦瞪他一眼。


    別以為他聽不出來這小子在挑撥離間。


    而霽止睜大眼睛,看看妹妹,又眨眨眼,大腦正飛快運轉。


    神獸?


    神獸是什麽?應該是野獸吧?


    野獸就是野豬!


    因此霽止恍然道:“原來妹妹是野豬!”


    遂被鍾弦和溯顯允各拍了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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