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老七原名殷桑元,六縣殷家畈人氏。殷家世以釀酒為業,所產“殷家酒”,甘洌醇厚,香氣襲人。六安一帶,上至達官貴人,下至平民百姓,皆喜飲之。凡逢家有婚嫁喜慶之事,或有貴客臨門,必沽此酒聚飲,以示款待。

    六安時逢大災。田中五穀不收,世人多食不裹腹,便不再有飲酒奢望。況且釀酒原以五穀為原料,市無餘糧,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酒亦無從釀起。於是便關了作坊,另尋謀生之道了。

    殷老七有一女,名喚芊兒,年方二八,生得嬌小玲瓏,月貌花容。且心靈手巧,知書懂禮,甚是惹人憐愛。殷老七早年喪妻,一手將芊兒撫養成人,視之為掌上明珠。父女二人,艱辛度日,相依為命。

    酒坊關門歇業,無業可操。芊兒每日便出去挖些野菜,聊補無米之炊。好在槽坊裏還剩下些酒糟,餓極時亦可以此充饑。

    一日,殷老七正在家閑坐,忽聞有人唿門,開門一看,竟是六安王劉慶與朱然、鍾沮等人,不禁大為訝然,慌忙施禮道:“王爺駕臨,不曾遠迎,失敬失敬!”

    劉慶笑道:“不必多禮。”

    “王爺有甚吩咐,喚小民過去便是,何必還要親自枉駕?”殷老七有些誠惶誠恐。

    劉慶道:“無甚大事,隻是來看看老伯而已。吾聽說你這‘殷家酒’名揚江淮,如今關了門,甚是可惜了!”

    殷老七苦笑一聲,道:“如今世人皆在吞糠咽菜,苟延殘喘,哪裏還有飲酒之奢望?若不是王爺恩德,施糧賑濟,如今怕已是十室九空矣!”

    “慚愧,小王身為一國之君,竟不能使治下之民得以溫飽,實乃自感汗顏也!”

    “王爺說哪裏話!王爺初到六安,便心係百姓,想百計,思千方,救民於水火,解民於倒懸。國中萬民,無不感激涕零矣!”

    “罷了。”劉慶打住老漢話頭,道:“小王此來,是有一事要與老伯請教。”

    “不敢。王爺請講。”

    “六安曆年受災,皆因水利不興所致。吾欲抽調一些青壯之丁興修水利。隻是眼下國庫空虛,無力支付工酬。吾素聞老伯德高望重,不知老伯可能助吾一臂之力,說服鄉親,共赴艱難?”

    殷老七眼中一亮,遂又黯然,道:“興修水利乃利國利民之善舉,百姓無不擁護。隻是……”

    “隻是什麽?老伯但講無妨。”

    “要是能有飯食才好,否則饑腸轆轆,實難撐持也。”

    劉慶笑道:“這是自然。有道是‘皇帝不差饑餓兵’嘛!小王已著內史籌備,每丁每日一升口糧。”

    殷老七聞言大喜,道:“如此甚好,這年頭能有飽飯裹腹,誰還計較工酬也!”

    劉慶道:“此話不可如此說。眼下國力衰微,權且造冊記之,日後自當償還,亦可從稅賦中抵免。”

    正說著,芊兒提了一籃野菜進得門來,見有生人,道:“爹,有客人了?”

    殷老七指了指劉慶道:“這位乃吾六安國之王爺!芊兒,還不給王爺見禮!”

    芊兒聞言,小臉緋紅,慌忙給劉慶斂衽一禮,道:“民女有眼無珠,請王爺恕罪!”轉身又對殷老七悄聲道:“爹,他可是給俺百姓發糧賑災的那個王爺?”

    “廢話!咱六安國還能有幾個王爺?”

    芊兒輕聲道:“想不到這麽年少哩!”

    劉慶見此女雖粗衣敝裳,卻容顏清秀,品格不俗,眉眼之中,內蘊神釆。遂不勝驚異,暗忖這窮街陋巷之中,竟也有如此絕色。

    殷老七見王爺神態異然,便介紹道:“此乃小女,名喚芊兒。”

    “芊兒?”劉慶喃喃自語道:“多好聽的名字!”

    殷老漢笑道:“鄉下姑娘,乃粗鄙丫頭也。”又對芊兒道:“王爺要興修水利,造福萬民,正著我招唿鄉親們哩。”

    “是麽?那我也要去!”

    劉慶撲哧一笑,道:“修河乃粗重之活,隻需男丁。爾乃女子,何況尚未成年呢!”

    “誰說的?我都十六啦!不信你問我爹,我可有力氣啦!”說著便捋起衣袖,伸出一截嫩藕般的胳膊。

    眾人被她那認真且淘氣的神態逗得哈哈大笑。

    劉慶瞧著這個美麗活潑、天真無邪的鄉間妹子,心中不禁流過一種從未有過的異樣的感覺。這位生於深宅大院、貴胄之家,有著皇族血統的王爺,十八年來所見到的都是低眉順眼、屏聲斂氣的女子,從未想過世上還有像芊兒這樣天性袒露、無拘無束的女孩子。與他所見過的女子相比,這個鄉野丫頭似乎更有魅力,更令人感到親切和迷戀。

    “王爺,修河的事,打算何時開工?”

    “哦,當然是越快越好了。”劉慶終於醒過神來,他明白:他是王爺,是一國之君,他與眼前這位天真爛漫的女子是生活在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裏。他們之間,有著一道難以逾越的鴻溝。

    於是,他對殷老七道:“剛才所言之事,拜托老伯了。小王還有要務,就此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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