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涼好個秋。


    一縷的金黃已經悄然渲染了山林,天香閣中卻依然繁花似錦,春意盎然。


    百花叢中,湖綠色的長裙仍被唯夫人穿出了“花”的感覺,宛如空穀幽蘭,一枝獨秀。


    “蘇公子好生霸道,好大的殺性,好精明的算計。”


    唯夫人眸光流轉,話語中隱含一絲怨氣,道:“前腳借我做筏,後腳便殺了我的心腹,還將道盟弟子當成你邀功請賞的棋子,不覺得有些欺人太甚了嗎?。”


    “夫人言重了,大家都是明白人,又何必故作姿態呢?”


    蘇峻不以為意,坦然道:“在下素來恩怨分明,劍斬仇寇乃是生平快事,夫人不也是獲益良多,從此得以大展宏圖了嗎?”


    “哼!”唯夫人心懷芥蒂,不願多說,冷淡地道:“你我緣分已盡,從此兩清,大路朝天,各走一邊,還是莫要再有瓜葛了。”


    對於蘇峻左右逢源,多方遊走的態度,唯夫人是打心底裏膈應,當初若有若無的好感,早已消耗殆盡了。


    “夫人恐怕還忘記了一些事情吧?”蘇峻眸光一閃,輕笑著道:“在下幫了夫人這麽大的忙,難道夫人以為果真是為了那些阿堵物嗎?”


    “貪得無厭,厚顏無恥!”


    唯夫人聞言嬌軀微顫,良久之後方才穩定住氣息,冷冷地道:“我會促成軍方對殺生劍尊的強硬態度,但是這是最後一次,你別欺人太甚。”


    “這是自然。”


    蘇峻得到承諾之後轉身便走,幹脆利落,不再惹人生厭。


    …………


    朱衣巷,學政府。


    蘇峻大袖飄飄,剛剛行至學政府門前準備通稟,便見得司馬學政邁步從中門走出。


    “是蘇峻啊。”司馬學政看到蘇峻似乎非常開心,朗聲道:“為師正要去找你呢,快跟我來吧。”


    說著,二話不說便拉著蘇峻鑽進馬車,吩咐道:“出發。”


    然後才對一臉茫然的蘇峻說道:“今日你師祖相召,為師和幾位同門相約陪你師祖去西山賞楓,你也隨我一起去吧。”


    蘇峻聞言心中一喜,恭謹道:“謝老師提攜。”


    司馬學政此舉,怕不是有帶蘇峻認祖歸宗的意思。


    世人皆知,讀書人是最擅長拉幫結派的群體。


    但是能夠真正進入儒門,得到真傳的卻少之又少。


    就像此次院試考中生員的士子不下百人,但是能夠得到司馬學政看重,登堂入室的卻隻有蘇峻一人。


    算上通過另外渠道拜入其他大儒門下的,滿打滿算也不過三五人而已。


    這已經是少有的盛況了,往年一屆中能有一個儒門真傳出現,便已經是值得慶賀的事情了。


    簡單地舉個例子吧,諾大的金華府,算上都尉王超,江州府軍正副指揮使等等,軍方的武道宗師不過三五個而已。


    而長居府城的大儒,如江州布政史,分守道禦使,金華府府尊,學政官以及在野大儒,兩榜進士足有一十三八之多,號稱江州十八學士。


    別的暫且不說,光是十八具宗師鎧便是足夠驚世駭俗的了。


    更別說大儒之能,從來都不是依賴鎧具,而是能夠與武道,仙道等體係分庭抗禮的儒道神通。


    並不是每一個儒門弟子都跟蘇峻這般奇葩的。


    若是算上出身儒門的金華府城隍這尊神靈,儒門在江州可謂是一家獨大,風頭無倆。


    士林勢大並不是一句空話,而是實實在在的力量。


    而且蘇峻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根底到底在哪裏,若非有司馬學政的鼎力支持,他哪能視欽天監,江州道盟於無物?


    不過儒門雖然勢大,但是拙於團結,擅長內鬥也是出了名的。


    什麽心學八宗,理學十三派什麽的大小流派多不勝數。


    就連儒門聖地:稷下學宮之中,那些窮經皓首的大儒們每天幹得最多的事情就是互懟互噴,甚至不乏勢同水火,不共戴天的。


    …………


    就在蘇峻胡思亂想的時候,不知不覺車架便已到了西山腳下。


    一眼望去,層林盡染,山巒幽穀中盡皆是一片絢麗的紅色,仿佛是天穹上的煙霞蔓延下來,披在了峰巒疊嶂之上。


    所以西山又有棲霞山的美譽,乃是府城景致中的一絕。


    一路拾階而上,隻見沿途溝壑縱橫,幽穀深邃,林木茂密,巉石俊秀,又有石階如長龍蜿蜒,飛橋如虹,賞心悅目。


    此次聚會所在的地方,卻是一座聞名江州的園墅,名為霜紅苑,素有“棲霞丹楓”的美譽。


    不多時,蘇峻便已跟隨司馬學政來到了聚會約定的地點,卻是霜紅苑中地勢最高,景致最佳的丹楓亭。


    丹楓亭位於一座孤崖之巔,瑩白的霜石映襯著滿山滿穀紅豔豔的楓葉,仿佛有紅焰在其中跳躍。


    此時,已經有不少人在其中清談,亭裏亭外都有,蘇峻和司馬學政卻是最後一個到的。


    亭外主要是一些青年士子,三五成群地覽閱美景,高談闊論,約莫有十二三個人。


    個個風姿綽約,氣質不俗,幾乎都是聞名江州的青年俊彥。


    王子服和崔遠崔玉郎赫然在列,分別身處不同的小團體中,相隔甚遠,兩看相厭。


    而亭中則是三個中年文士環繞著一個氣度威嚴的老者,相談甚歡。


    “司馬兄,何以珊珊來遲啊?”


    “就是,讓老師等候,你這廝可不當人子。”


    “該罰,應當重罰。”


    司馬學政顯然和亭中人都極為熟撚,言談無忌,一上來就是一頓被調侃,詰難。


    “弟子司馬睿拜見老師。”司馬學政也不以為意,笑嘻嘻地向老者見禮,然後得意洋洋地說道:“王兄,歐陽兄,徐兄,你們要罰我,我無話可說。”


    “但是豈不聞師長有事,弟子服其勞?吾有佳徒,足以代勞啊。”


    說著,司馬學政對亭外侍立的蘇峻招了招手,道:“蘇峻,還不快來拜見師祖和幾位師叔?”


    蘇峻聞言也不怯場,幾步上前,躬身行禮道:“蘇峻見過師祖,見過幾位師叔。”


    “不必多禮。”居中而坐的老者氣度威嚴,此時卻是和顏悅色,道:“你我也算是有緣,不必拘泥於禮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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