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寒衣悠閑地依偎在精致的白檀木禦椅上,冷冷地看著跪在自己麵前的將軍夫人——淚痕與胭脂水粉一起滑過臉龐,平時一絲不亂的頭發此刻頭釵歪斜欲落,全無平日的矜持與雍容。

    “寒衣,舅母求你了,看在你死去母親的麵上,就答應了吧。紫玉身子弱,性子軟,在宮裏會受欺負的。看在我和你舅舅把你養大的份上,就答應舅母吧。”

    寒衣輕轉著手中的白玉杯,瑩白的手指輕輕撫摸著杯壁的紋飾。紫玉身子弱性子軟?笑話!打罵下人的時候不也和你一樣威風凜凜麽?

    正要開口,卻見一人急衝衝地闖進來,一把拽起哭的梨花帶雨的婦人,罵道:“你這個婆娘,跟寒衣說些什麽亂七八糟的!”轉身對寒衣說:“寒衣,別理會你舅母,沒有事的。”說完拖著婦人走出去了沐風苑。

    “穆顏。”待人走遠,寒衣開口道。隻見麵前本空無一人的地方一位黑衣人瞬間出現,不消說也是身手矯捷的高手。

    “我讓你查的事,查清楚了麽?”

    “迴稟教主,屬下已查明。上官丞相誣陷尹將軍侵吞軍餉,龍顏大怒,要將尹將軍送至中正庭處置。不過……”黑衣人觀察者寒衣的臉色,猶豫著。

    “但說無妨。”寒衣小飲一口茶。

    “聖上前天下旨,說如果將軍府把小姐送入宮,可以免於責罰。”

    原來是這樣,寒衣微哂,怪不得舅母如此慌張,是怕舅舅把紫玉送進宮啊。

    誰都知道,這是皇上的招術。尹衛堂軍功顯赫,在士兵中威望極高。皇上懼怕其功高蓋主,所以要從將軍府要一個人質。真是即無聊又卑鄙的手段。

    “你下去吧。”寒衣淡淡吩咐。轉眼之間,室內隻剩下寒衣一人。

    幽靜的室內,三月的春風悄悄潛入,輕拂起落地的淡紫紗簾,空氣中縈繞著陣陣花香,寒衣身著白色衣裙,墨色的長發輕飄在如玉的臉頰,看著杯中的清茶被風吹得蕩起微微漣漪,寒衣輕歎一口氣,

    “生活太平淡,是該起些波瀾了。”

    護國將軍府。

    “爹,我不要!”一位紅衣少女大嚷道。又拉著身邊婦人的胳膊,軟聲撒嬌,“娘,紫玉不要進宮,紫玉害怕。”

    “紫玉。這是聖旨!你忍心看著我們尹家被抄家嗎?”尹衛堂拍著桌子,怒斥不懂事的女兒。

    尹夫人不幹了,“老爺,難道非要咱們獨生女兒進宮不可嗎?誰都知道上官丞相的千金是要做皇後的,上官小姐可是出了名的毒辣,咱們紫玉進宮還有活路嗎?我看讓……”

    “不行!絕對不行!”尹夫人話為說完,就被疾聲打斷。“寒衣是妹妹唯一的骨肉,我答應過妹妹要好好照顧她。”

    “難道我們這麽多年的照顧還不夠嗎?給她令辟別院,她的吃穿用度連紫玉都比不上!”尹夫人似乎是要把這麽多年的忍耐突然爆發出來,“寒衣總是要嫁人的,難道你要養她一輩子?!”

    “你!我說不行就不行!”尹衛堂堅定地說。

    “爹,難道寒衣真的就比女兒還重要嗎?”紫玉不敢置信地看著平日疼愛自己的爹爹,眼淚如斷線的珠子般滴落下來。

    尹衛堂看著唯一的愛女,緊緊抿著嘴角,握緊拳頭,最後深歎一口氣。平日剛毅的線條和凜凜的身軀也頹然蒼老了不少。

    “老爺,老爺,穆小姐來了。”一個家丁匆忙來報。

    “快快讓她進來!”尹夫人仿佛抓到了希望,急忙吩咐。

    “不!不準!讓她迴去!就說我不見!”尹衛堂雙眼瞪了夫人一眼。

    正在家丁兩相為難的時候,一道悅耳的聲音傳來,

    “舅父難道不歡迎寒衣麽?”

    一個清雅的身影出現在大廳裏,寒衣掃視了室內一下狼籍的景象,了然於心。

    “舅父,寒衣今日來,是有一事相求。

    寒衣看了一眼尹夫人和紫玉,“煩勞舅母和姐姐先行迴避。”

    尹夫人和紫玉找不到理由反駁,隻好不甘地退下。紫玉走前,恨恨地瞪了寒衣一眼。

    三日後,護國將軍府把所有宗族召集在大堂裏,宣布穆寒衣進宮的消息。

    京郊,幽靜茂密的林蔭深處傳來優雅的琴聲。是輕靈的箏曲。悠閑輕快的曲調引來彩蝶在花叢中翩翩起舞,雅致的院落中,一位白衣少女在亭中跪坐著撫琴。

    三月的春暉透過層層合歡樹葉調皮地在少女身上跳躍,萬籟俱靜,隻聞琴聲。

    突然,琴聲戛然而止。少女輕捋著額前微亂的秀發,朱唇輕啟,悅耳卻透著冷清的聲音響起,“不請自來之人,請現身吧。”

    “哈哈哈哈,”隻聞一陣爽朗的笑聲,和著樹葉窸窣作響,隻見一張彩箋落緩緩落在琴案上。然後,一切又歸於寂靜。

    瑩白修長的手指輕輕折開彩箋,兩行灑脫俊逸的字如驚鴻般呈現在眼前。穆寒衣眼帶欣羨地看了良久,筆畫輕重均勻,字跡排行整齊,大小適中,是一個自信瀟灑卻又不失穩重的人。

    “幽幽漣漪因何起?柳梢泛月暈清茶。”

    寒衣嘴角微微上揚,一雙如寒潭般的明眸透出玩味的光芒。

    夜晚。京郊泛月林。皎皎月光籠罩在一位白衣少女周身,恍若蓬萊島上的仙子。

    “穆教主,別來無恙。”寒衣迴頭,隻見一位男子,身著水墨衣,頭戴一片氈巾,五官在月色的籠罩下泛著柔和的光輝,氣質風流文雅。

    寒衣不動神色地打量著他,這是個自己從未見過的男子。他從何知曉自己的身份?

    雖有許多疑問但寒衣麵上仍是雲淡風輕,“敢問這位少俠如何稱唿?”

    男子微笑著,看著穆寒衣的眼睛,清晰地說道,“在下顧懷心,教主記住了。”

    寒衣不懼同他對視,“敢問顧少俠有何事?要請寒衣深夜前來。”

    男子試圖從寒衣的目光中搜尋什麽,可是令他失望的是,如此美麗的眼睛裏竟無自己的存在。雖然她在微笑,可是仍舊是拒人千裏的感覺。

    男子似是苦笑,似是自嘲,“寒衣,難道你真不記得我了麽?”

    穆寒衣心中微動了一下,難道以前的穆寒衣跟這個叫顧懷心的男子有什麽瓜葛麽?穆顏為何不告訴我?

    顧懷心良久不聞寒衣的迴應,低聲道:“寒衣,進宮後要多保重。”

    那聲音當中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穆寒衣還未迴過神,眼前已是一片空寂。

    月上柳梢,眼前的人卻已離去。

    看著空曠寂靜的樹林,穆寒衣感到心中悵然若失,說不清道不明的惆悵如絲如縷,密集地纏繞在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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