禰衡皺著眉頭,平原郡與冀州相隔甚近,若是逆賊猛攻,隻憑數千郡卒,恐難以守,郡卒之能,或不如亭卒,亭卒尚且秋練冬訓,保一方治安,時常與賊寇廝殺,而郡卒卻相安太久,又無訓練,戰力頗憂,何況青州數十年而未有戰事,如今漢家,唯有幽晉涼之地,方有不時之戰事,戰力頗高。


    而另外一處,便是荊州江夏,此處常蠻作亂,郡卒幾為百戰精兵,此些郡卒乃百姓服役,並非如漢家北軍五校營那般常規軍,南軍戍邊,禰衡冷吸了一口氣,平原郡乃青州北方之門戶,若是平原淪陷,青州危矣,自己數年之所謀劃,卻因那老賊之私謀而毀矣!


    陳宮連忙言語道:“少君不必過於擔憂,縱然平原失陷,但凡高唐不去,賊寇便無從南渡而下!”,禰衡斜著頭看著陳宮,心裏卻是冷笑,朱儁是此般,陳宮也是如此,卻是不知黃巾賊之厲,從未正視,朱儁也算是平叛出身,以功封侯,之前平定蠻亂,此刻並未將愚民放與眼中。


    禰衡可是清楚知曉此些愚民之力,非同小可,哪怕平定之後,亦有無數餘孽四處作亂,青州孔融尚且隻能外出求援,而黑山群賊更是號稱有百萬從眾!自古以來,民之力,不可小視,水能載舟,豈不能覆舟?


    朱儁豈能不知自己一去,青州定會遭到攻擊,隻是,朱儁並未將賊寇放與眼裏,一幹村夫,手持鏟鋤莫非能攻下高唐攻入青州?禰衡暗自冷笑,當村夫再無糧可食,易子相食,又以黃天為之信仰之後,哪怕手持鏟鋤,亦非此些渙散之郡卒所能媲美,君不知,後世便是一幹愚民村夫,心懷信仰,手持劣器,再建泱泱華夏!


    陳宮也是如此想著,作為世家出身之士子,皆懷傲氣,與愚民並未重視,禰衡猛地起身,曰:“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是故得乎丘民而為天子,得乎天子為諸侯,得乎諸侯為大夫!諸侯危社稷,則變置,犧牲既成,粢盛既潔,祭祖以時,然而早幹水溢,則變置社稷!”


    “君豈知易子相食?民之怒,則為叛賊!庶人安政,然後君子安位!傳曰: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豈小視庶人之怒乎?”


    禰衡之前之語,乃孟子《盡心章句》之所言,而後語,卻是《荀子》之言,此些言論,卻有些違經離道,陳宮等人皆有些目瞪口呆,卻不知禰衡為何惱怒至此,陳宮一介白身,名望與禰衡更是不及,隻得拱手答曰:“受教!”,禰衡繼而言語道:“高唐危矣,且不知當何以處?”


    氏儀言:“若少君心係高唐之安危,可派門客前往守之,高唐依河,賊寇之所圍,也不過三處,久聞少君門客壯,或可成事,若守不成,可棄高唐而至漯陰,賊寇亦然不敢渡河也!”,禰衡搖了搖頭,守高唐是實,高唐背靠黃河,船械之重地,賊寇之所未有渡河,因其未有船械可使,若攻陷高唐,縱守漯陰又有何用?賊寇可從他處渡河而過!


    禰衡朝著眾人言語道:“事急也,望諸君相助!”


    “敢不從命!”眾人雖覺禰衡有些多心,卻也不能不從,守土並非僅牧守責,更士大夫列。


    禰衡便使韓浩召集門客,收門客八百,與太史子義,韓元嗣,陳公台,氏子羽,紀伏義,張公祖縱馬往漯陰,八百門客,披甲執銳,騎馬,卻使眾人震撼不已,禰家之勢當屬人心驚也。


    東漢郡縣,萬分雜亂,便如平原郡,孝殤皇帝延平元年,封和帝兄劉勝為平原王,置平原國,而後恭宗孝安皇帝建光元年,除國為郡,重置平原郡,敬宗孝順皇帝永和五年,卻又置侯國,當今天子又複建平原國,幾乎整個天下都如此般,郡國屢更!平原郡,應該叫做平原國才對,隻是,青州州牧府之中那郡縣圖,卻是恭宗孝安皇帝年間所訂做之物,因此卻是平原郡,而所囊括之縣也並非正確。


    禰衡無奈,地圖之中標出北海郡,後來,禰衡方才知曉,北海早已除郡成國。


    正與路途之中,便聞得身後健馬狂奔而來,禰衡皺著眉頭,門客便將那騎士圍住,騎士從馬背之上掉落,穿著青色吏袍,大叫:“可是臨沂禰少君當麵??樂安郡長史欽畢要事求見!!!”,禰衡迴頭,搖了搖手,門客們便將那位樂安郡長史帶與禰衡之前,那人見到禰衡,便迅速俯身拜道:


    “少君!平原王碩,急報樂安太守知,平原,陽阿,瑗,楊虛,龍額,安陵,般,朸,富平,樂陵,厭次,羽,平昌,富平等十四縣已為賊寇攻陷,如今賊寇已圍高唐,賊寇從者數十萬,高唐危矣,青州危矣!”長史驚懼萬分,四處寂靜,禰衡皺著眉頭,縱連原本未曾重視賊寇的陳宮諸君,也是險些揪掉了須。


    “太守公當派援軍前往,何以告餘?”禰衡冷冷言語道。


    “樂安之內,何來援軍啊,朱使君已率樂安,齊,千乘之卒發往兗州,而其餘士卒,鎮守邊界,不可冒然動用,太守公心急如焚,便派小吏向少君求援。”


    禰衡搖了搖頭,歎息著,又言語道:“教太守公知,衡自當親率門客當與高唐,望太守公嚴加防備,勿使樂安之內再出禍端!”,說完,便轉過身,卻是不再理會,那長史長拜,泣聲曰:“少君高義,恭送少君!”


    據聞,高唐賊寇之從眾乃數十萬,聽聞此數,青州惶惶,太守目眥欲裂,連聲謾罵使君,而禰衡卻一心前往高唐,此等勇氣,使得眾人心折,禰衡看著遠處,他之誌,僅是為一世狂士,建一方世家,怎知,與亂世之中,此等誌向何其難也,黃巾過後,便是董卓,董卓過後呢?莫非要與今日之袍澤一絕上下?


    禰衡搖了搖頭,又看了看身邊陳宮,今日尚有同戰之誼,不知日後,又是否是生死之敵?


    若是不去高唐,自己也可逃往他處,或是徐,或是淮,隻是,日後天下大亂,又有何處可逃?禰衡手持馬鞭,指著前方,言語道:“急行軍!明日必至與漯陰!落伍者,誅!!”


    “喏!”八百門客怒聲應答道。


    頓時,人馬狂奔,眾人皆乘馬,速度自然極快,一行人浩浩蕩蕩,便與道路之中急速奔馳,卻是引得諸亭裏士卒驚懼,遙望此眾遠去。


    待得次日,人疲馬乏,一行人方才緩緩趕到漯陰,漯陰此刻自然是全然戒嚴,城門緊閉,縣卒守與城牆,看到此行人,便有人疾唿:“止!”


    韓浩上前,厲聲言語道:“臨沂少君衡,前往高唐支援,速開城門!”,頓時,城牆之上來往不止,片刻之後,城門便緩緩開啟,便見一人上前,俯身行禮,言語道:“吾乃漯陰縣長李嗣,見過少君!”


    禰衡尚未下馬,緩緩來到這漯陰縣長麵前,手中長鞭猛地落下,“啪~~”,那縣長頓時倒地,眾人嘩然,而縣卒紛紛舉矛而立,陳宮等人也是不知禰衡之意,那縣長緩緩起身,惱怒無比,怒斥:“君何以辱之?”,若不是禰衡之名頭,隻怕這縣長便拔劍襲殺。


    禰衡怒視,言:“吾等人馬至於城下,縣卒方得知,而因吾之命,便敞開城門,若是敵襲或是詐城,爾等此舉,豈不是至庶民與死地?”


    原是為開城迎接而如此惱怒,韓浩與太史慈麵麵相覷,卻不知是何道理,而陳宮眼裏卻滿是精光,包含敬佩,那李嗣一愣,想了片刻,又俯身拜道:“卻是吾之過錯也,理當受罰!”,禰衡點點頭,詢問道:“漯陰之內,船舶幾數,可引得吾眾趕往高唐?”


    “船足,可矣。”李嗣答道。


    禰衡朝後又語道:“眾,可與漯陰內歇息半日,與申時出發!”又看著李嗣,言:“汝可速派人告之高唐,臨沂禰衡及到!”,吩咐了諸多要事,禰衡便歸與縣衙之內,卻是召集韓浩諸君,商議大事,韓浩言:“當可先安民心,上下同德,共拒叛逆!”


    “可。”


    至於申時,八百門客方上船,李嗣派船夫數千,攜禰衡之眾,前往高唐,與船中,禰衡卻是深感不適,屢有嘔吐之意,而門客們也多數如此,卻是不適此等水行,與船中過了半日,方才遠遠望見高唐之船舶。


    早有數百人與岸邊等候,望見船舶,不由歡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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