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驚雷劃過寧靜的夏夜,平地而起的涼風吹散了彌漫在空氣中的悶熱,下雨了。


    一個讓我們心驚膽戰的消息伴著雷聲傳來:日寇悍然進攻上海,前線2吃緊!


    全團緊急開拔,急行軍和附近的兩個師連夜冒雨開往前線。


    我們快速的收拾著東西,不時的有人罵著誰誰拿錯了自己的東西,抑或是誰誰不知把自己的東西放在哪裏了。


    同誌們,我們就要上陣殺敵了,好好和倭寇較量一番,讓他們明白中國人不是好惹的!秀才的語氣裏隱隱有點兒興奮。


    大家都在收拾,沒人說話。


    我們主動出擊抵禦外誨,我們不是前清,我們要痛擊倭寇,一雪甲午之恥,使中華民族重新站立起來!


    這個年紀不大略顯稚嫩的學生兵因為情緒激動,臉也跟著紅了起來。


    秀才,閉嘴吧,想吃大燒餅了?一個混號叫做三尾巴的老兵扭過頭狠狠的說道。


    秀才看了看三尾巴,小聲嘟囔幾聲便不再說話。


    秀才是個學生,以前上學時也曾參加過抗日救亡的運動遊行,後來便投筆從戎參了軍。由於經常高談闊論,很不得老兵油子的待見,吃大燒餅(耳刮子)是常事。


    連夜開拔,我們車少得可憐,也沒什麽錙重,大家摸黑徒步行軍一百多公裏,我們摸著黑,又累又渴,大家你拉我我拽你的向前趕,抵達前線已是第二天傍晚了。


    人困馬乏,修整歇息不表。


    第二天一早,全團列隊聽長官訓話,幾位長官在由彈藥箱堆起來的臨時主席台上站著,參謀長在上麵說著那些抗戰救亡,民族危亡,抵禦外誨等被說了很多遍的大義凜然的話,下麵不少人在竊竊私語:民族是個啥?


    不知道。


    哎,日本人啥樣兒啊?


    不知道。


    聽說前麵死了很多人,中央軍都頂不住啦!


    不知道。


    你知道屎是香的臭的不?


    不知道。


    你知道個屁!我一會兒拉一泡給你嚐嚐。


    日你媽你說啥?


    慢慢的人群裏開始騷亂起來,嬉笑怒罵中還夾雜著小聲的唿喊。


    參謀長看看下麵,吼道:安靜!把這兒當你們老家走親戚呢還是逛廟會呢?啊?沒成色的貨!下麵,請團座上來給大家講幾句。


    我的叔叔,團長,錢學昌,一步一步踏上彈藥箱堆成的簡易主席台,筆直的站著,目光嚴峻的望著下麵我們這些高低胖瘦不齊的士兵,天氣依舊悶熱,他的那身軍裝總是規矩筆挺,紮著十字武裝帶,帶上佩著把短槍和一柄短劍,這把劍是當初他在北方入伍後,一位將軍送給他的,劍上刻著精忠二字。


    兄弟們好,你們都吃飯了嗎?他氣色平和的問道。


    長官好,團座好,吃過了!


    吃過啦,團座你吃了沒有?


    沒吃飽,飯少湯稀,兩泡尿就沒啦。下麵一陣哄堂大笑。


    好,大家吃過了就好,你們中的很多人,都是從北方跟著一起摸爬過來的,都是自家兄弟,我也不說別的,我們不管在哪裏,都是在中國的土地上,不管我們在哪裏打仗,打的都是日本人。剛才我聽到有人說飯少湯稀,沒辦法呀,我們的父老兄弟種地打糧供養我們,可是日本人打過了北平,打過了華北,燒殺搶掠,現在我們的父老兄弟在日寇的刺刀下尚難自保啊!他的神色嚴峻了起來,音量也提高了不少。


    現在他們又跑來打上海,兄弟們那,我錢唯盛是豫北人,現在日寇陳兵華北,伺機南下,我是坐臥不安茶飯不思,我擔心我的鄉親父老,兄弟姐妹,他們沒有槍,沒有刀,不能禦敵自保,他們的安危怎麽辦啊?他們能吃不能吃飽,穿暖,受不受欺負,我很擔心,你們擔不擔心自己家人的安危?


    擔心!


    下麵齊刷刷的的迴道。


    國家養兵千日,效力一時,我們是軍人,軍人不上戰場不殺敵,讓誰上?我隻知道,我殺一個日本兵,就會少一個日本兵去殺害我的鄉親父老同袍兄弟,你們願不願意跟我上戰場?他神情激憤的大喊。


    願意!又是一陣齊喝。


    很多人被他的話鼓舞的熱血沸騰,我當時直覺得頭腦發熱,隻想拿起槍向前衝。


    當家人和親情受到威脅時,便沒有恐懼。


    部隊前去接防,附近共有兩個師五個團和我團成兩翼防守之勢,上峰命令:寸土必爭。


    當我們這些沒上過戰場的新兵見識到戰場的慘烈的那一刻,我們的熱血便涼了一大半。


    我們營要接防的陣地工事幾乎被摧毀大半,炮彈把這不大的地方炸的遍地瘡痍,留下一個個深淺不一的彈坑,滿地的焦屍,幹涸的血把腳下的焦土染成了暗黑色,訴說著著發生在這裏的戰爭的慘烈。人的殘肢也不少,沒人清理,一些渾身炮灰的傷兵抱著槍坐在角落裏抽煙,沒受傷的在備戰,陣地外,可以看到遠處的日軍正在收拾他們的士兵屍體。


    一個頭上纏著繃帶的渾身黑灰的軍官一瘸一拐的走過來,啪的立正敬禮:長官好!新編116團2營4連1排長報道。


    營長看看那個那個軍官的領章說道:少尉?你們長官呢?


    那軍官道:迴長官,我們團長犧牲了,營長也都死光了,連長跑了兩個,現在這塊陣地我是最高指揮。


    營長點點頭:好,我來接防,你先下去養傷吧。


    那排長又是一立正:報告長官,誓死不退!


    營長怔了一下,點頭道:漢子!


    我們加緊時間重新修整工事,收拾死去的同胞的屍體,然後嚴陣以待等著日寇的進攻。


    一夜無事。


    黃浦江上的日軍軍艦艦炮的嘶吼劃破了黎明的寧靜,停在海港的軍艦也跟得到了信號似的一起嘶吼起來,這樣大威力的炮彈炸起來驚天動地,上海城和我們的陣地一起,頃刻就被炮火吞沒。


    臥倒,躲炮!


    不少人毫無防備,被突如其來的烈焰吞噬。


    借著炮火的掩護,日軍又開始了進攻。


    我們的機槍開始了怒吼,往外傾瀉著暴雨般的子彈,不少日軍被機槍掃倒,但是後麵是接踵而來得更多的日軍。


    日軍的迫擊炮也開始向我們轟擊,嗵的一聲響,離我最近的機槍巢被炸了,機槍手和副射手當場斃命。


    三尾巴趕忙跑了過去,重新扶起機槍架,吼道:快來人幫忙。我抄著槍,準備跑過去,這時,又一枚炮彈落下在我身邊炸響,我被衝擊波頂起來重重的摔倒在地上,就覺得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兩個耳朵覺得一鼓一鼓,就什麽也聽不見了。再看前麵,一切都在模糊淡化,就覺得自己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了,想動,卻沒有感覺,眼前一黑什麽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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