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匆匆的跑迴營區,已是暮色將近,中午肚子裏吃的那點兒食兒也早已經沒了,估摸著也快開飯了,等我拿了東西,去食堂怎麽也得拿上個窩頭喝碗菜湯才能迴去找姓馬的老家夥。


    路過軍需庫時,有兩輛罩著帆布的大車正停在那裏,幾個士兵和那四個新兵蛋子正在吃力的往下卸一些木箱,天雖然不怎麽熱,不過他們四個都脫了光膀子,一用力發勁肋骨就明顯的凸了出來。


    這時,他們看到了我:便直起身子氣喘籲籲的叫我:哎,姓錢的,你個屌毛跑哪兒了,快過來幹活兒!


    快上來搭把手,累死你大爺了,快上來啊你。


    我心裏不由得暗罵這幫狗日的,腳下不停,繼續奔馬軍需的臥房走去,這時,背後有人喊道:你們狗日的喊你媽的鬼呦,快點兒幹活兒,不想吃飯囖?前麵那個你給老子站住,做麽子得?


    我趕忙轉過來打個敬禮:報告長官,我是這倉庫裏的,隻是還沒分配,來給軍需處的馬長官拿東西來了。


    哦,既然在這裏,你就上去給老子卸車。那個人慢慢走了過來,是個黑黑瘦瘦的小個子,留著小胡子,軍裝筆挺得體,武裝帶上掛著配槍,領口兩片一杠二星的領章泛著金光,很是威武,和我看過的一些軍官不一樣。


    長官,我給馬長官拿東西來了,我還……


    我不管你啥子馬長官驢長官,你給我卸車!


    長官,我……我還沒說完,一腳就蹬在了我肚子上,力道極大,噗通一聲,我不由得在地上滾了一丈多遠,就感覺肚子裏的腸子和胃肝都擰一塊兒了,腦子裏一片空白,豆大的冷汗順著腦門兒往下流,疼得我不斷張嘴哈氣,不一會兒脖領子後背就全濕了。


    老子叫你卸車你廢麽子的話,快爬起來卸車!小個子罵道。


    我緩緩勁兒躺在地上沒動,低聲罵道:我都日你娘了你個狗日的小個子,咋這狠啊你。


    你說啥子?快去卸車!


    你們這邊兒幹什麽的?張連長啊,怎麽迴事這是?


    報告長官,這個兵不服從命令,我教訓了他一下。


    我抬頭看看,原來是師部的崔參謀拎著飯盒來了,我慢慢爬起來,肚子疼的站不起來,隻能坐在地上。


    崔參謀問我:怎麽迴事兒?


    報告長官,馬軍需讓我,我,拿東西給他,這個長官,官讓我卸車,我解釋一下兒,他踹了我一腳。


    哦,張連長,不能無緣無故動手打人啊,你聽他解釋一下嘛,他既然還有老馬的差遣要辦,就讓他去辦吧。


    張連長冷笑道:既然長官這麽說了,屬下也就不說啥子了。接著他衝車上幾個人吼道:你們幾個狗日的快點兒卸,老子還等著迴去複命,看個屁的看?


    說完就不等崔參謀開口,轉身就上車了。


    崔參謀看看我:小錢,你沒事兒吧?


    報告長官,我沒事兒,唉這個狗日的下手這麽狠。


    沒事兒就好,趕緊起來吧。崔參謀看看那輛貨車,轉身也走了。


    我又緩了緩勁兒,窩窩頭也吃不下了,拿了馬軍需臥房的那個盒子,跑到通訊營,劉瞎子剛給馬洗了澡,正瞪著一隻眼給馬篩料,我說明情況借了馬,上馬後啪啪就是兩鞭子,心疼的劉瞎子在後邊兒跳著腳罵。


    罵就罵吧,也少不了肉,不過之前沒騎過馬,確實跑的比騾子快多了。


    一路顛簸跑到地方,天也漸漸黑了下來,馬軍需和葛掌櫃正在吃飯,等的有點兒急了:叫你快點兒你還這麽磨嘰?咋迴事兒?


    我連恨帶罵說了緣由,馬軍需歎道:哎,人家姓張的是中央軍方麵的,不把咱們放眼裏,狂的很。說罷,端給我一碗飯:吃點兒吧,省的迴去吃窩頭了。


    吃罷飯大家躺下休息,過了段時間,馬軍需掏出塊表看了看:差不多了,咱們走。


    說罷,我們啟程就去那吳敏中家。


    夜色濃厚,星光慘淡,我們摸著黑,也不打燈籠,就那麽一路走去,等到了,馬軍需帶我們藏在吳家院子旁邊兒的籬笆殘牆外,然後大家誰也不說話,隻是看著那房子裏的一點燈光。


    約莫半個時辰,夜色更濃了,還起了風,天上的星星也都不見了,這時,遠處飄來一盞燈火,我們三個都緊張了起來,看著那盞燈火,悄無聲息的在門口停下,居然是一頂青色的小轎,四個像給死人燒的紙人一樣的“人”把轎子落下,轎子裏下來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子,穿著一襲青紗,身姿妙曼,看不清臉,身上籠罩著一層淡淡的青光。這女子慢慢進了房子,那四個紙人和轎子也隨風而去。


    等那女子進了房子,我們三個都是緊張萬分,葛老板更是不住的擦著頭上的冷汗,馬軍需迴過頭,給我們做了個禁聲的姿勢,然後我們三個悄悄爬到窗戶下,慢慢站起來,捅破窗欞紙,往裏麵看:隻見裏麵燈影迷離,聽著是燕語鶯聲,那女子背對著我們,正坐在床上,吳敏中也坐著,正和那女子說著什麽,然後又是一陣輕笑,不一會兒,那女子把吳敏中抱了起來,馬軍需蹲下趕忙掏出了那個小盒子,我和葛老板也趕忙蹲下,隻見那盒子裏還有一個青玉雕琢的匣子,再打開,裏麵是滿滿的黑土和黑色的爛木渣,成不成就靠你了!馬軍需輕聲道。


    這是啥?葛掌櫃問。


    噓!馬軍需把那玉匣輕輕拿出:倒掉裏麵的黑土,露出了一隻指甲蓋大小的黑黑的蟲子,這蟲子長的很奇怪,兩頭尖尖的,有翅膀,卻看不出來哪兒是頭哪兒是尾,它從土裏露出來,振振翅,就爬走了。


    我們在站起來,往裏一看,不由得嚇了一大跳,葛掌櫃直接嚇得嗓子裏嗝的一聲,捂著心口坐在地上不敢出氣:隻見那青衫女子上半身依舊是人形,而下半身卻已經變成了蟲子的身體,就像河裏的蝦,也像蜘蛛,七八條腿牢牢地鉤住吳敏中的身軀,它的頭也在吳敏中的頭上一點一點的,而吳敏中已經昏迷了過去。


    糟了,這東西要吃他的腦漿,快呀!馬軍需焦急的說道。


    忽然,隻聽裏麵出來一聲悶悶的尖叫,一股白煙飄過,那妖怪癱在了地上,漸漸扭曲變化,不一會兒,便不再扭動了,隻有幾條腿還在動。我們跑進去一看,這東西足足有個小磨盤大,渾身青色,尤其頭部,顯得跟猙獰,像是變異了的蝦,又不像。這時,那隻小小的黑蟲從它的頭部爬了出來,又鑽迴到那個盛著黑土的玉匣裏。


    葛掌櫃問:你這匣子裏裝的這蟲子是啥?這麽厲害,妖怪都治死了。


    馬軍需道:這東西叫鬼磕頭,非常稀少,隻有上百年的老墳裏才有這東西,


    也不是全有,十個老墳裏有一個有就不錯了,棺材腐爛了才能生出它,它吃棺材木頭,身上有奇毒,不管是僵屍還是妖怪,都怕它,這蟲子能鑽到它們的腦子裏,不過對活人卻無害,這個我也是以前得來的,有兩隻,以前我老家有個朋友的父親中了風,口眼歪斜,把這東西烘幹磨成粉,用掏耳勺挖那麽一點兒,一天一次,一個月就好了。


    馬軍需把那妖怪屍體處理了,看看吳敏中,人沒大礙,隻是太虛弱,得好好修養,天太晚了,我們和葛掌櫃告個別,把門關上便和馬軍需迴去了。


    我問馬軍需:這妖怪是啥?


    你看著想啥?馬軍需道。


    像個蝦,又不像。我說。


    那就是個蝦,有年頭兒了,起碼的二百多年,任何東西活的時間長了,都會產生變化,明白不?


    哦,明白了。我點頭道。


    你明白個屁明白,迴去睡覺吧,趕明兒還幹活兒呢。馬軍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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