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明神色一驚,果不出所料,她被大太太下了毒,是一種害人不淺的慢性毒。見郎中沒辦法解毒,李宗明想也沒想,義憤填膺,脫口而出道:“我去找解藥。”


    郎中吃驚,像是不解,還沒有弄清這位小姐中的是什麽毒,他上哪去弄解藥!


    孟綺漣知道他是要去找大太太要解藥,隻是,事情並非他所想的那樣。大太太對她下了毒,這是事實,不代表大太太會承認這個事實。何況,她也不想因為這件事,牽扯到他,牽扯到別人。


    孟綺漣作好了中毒的思想準備,即便,從郎中口中得知中毒的事實,那一瞬間,給她帶來心靈上的震撼與痛苦,感受到生命的威脅。即便如此,她也是苦苦一笑,默默地承受別人無法體會的痛苦,她不想把這份痛苦分享給別人。


    見他興事衝衝去找大太太要解藥,孟綺漣情緒激動,道:“李大人,請留步,不可以這麽做!”


    李宗明被她猜中了心思,雖說他這心裏,有著很大的衝動,任何人也別想阻攔他去找大太太,當麵對質要解藥。可是,孟綺漣卻叫住了他,語色慌亂,像是苦苦地哀求他。


    終究,李宗明邁出的那一步,猶豫片刻,又走了迴來,轉過身,滿臉不可思議,盯著她:“孟小姐,你這是何苦呢?”


    見這位公子要替這位小姐去找解藥,卻被這位小姐阻止了,郎中好半天張著嘴巴,思維都亂了套,這到底鬧得是哪一出啊!


    孟綺漣見郎中幹愣著,杵在這裏是多餘的,她中的毒,郎中是沒有辦法幫她解毒的。於是,孟綺漣拿出點銀子,打發郎中去了。


    待郎中走後,屋子裏沒別人,孟綺漣這才說出她的心事:“李大人,實不相瞞,小女子孟綺漣,爹爹孟家良是本縣的縣令。爹爹為官清廉,愛民如子,上任十年打理綏德千百戶,政通人和歲歲平安,無一人落難街頭,啃食荒野。爹爹時常對我說,他要用一生的心血,造福百姓。可是,自從三年前,本縣出了一個千戶,對百姓橫征暴斂,爹爹為人正直,多次與他理論,並上書朝廷,揭發他的罪行,卻被他在朝中的後台壓了下去。從那以後,他視爹爹為宿敵,視朝廷法度如空紙白文,擅自建立城北大營擴充兵力,並向爹爹索要軍糧、軍餉。爹爹不依,說朝廷會按月例下撥軍糧,他向爹爹索要的錢糧超出朝廷的月例,造成這種局麵,全是因為他擅自招兵,超出了千戶本該擁有的一千兵士。”


    說到這,孟綺漣頓了頓,李宗明聽明白了,她口中的千戶,是指常祉淵。


    孟綺漣接著說:“後來,他派人天天盯著爹爹,對爹爹施加壓力,企圖抓住爹爹的把柄,迫使爹爹屈服。隻可惜,爹爹為官十年,清貧如水,視金錢如糞土,他想以重金賄賂爹爹,向朝廷徇私舞弊索要錢糧,被爹爹嚴厲拒絕。我擔心他對爹爹不利,多次勸說爹爹把官辭了,遠離是非之地,找一個清淨的地方,過完下半輩子。可是爹爹,放心不下綏德的百姓,聽不進勸。沒過多久,爹爹就病了,我一時心急,忘了爹爹對我的忠告,不許踏出家門半步。走出家門,剛從藥鋪裏抓了點藥,就被他的人盯上了,他在城裏布下眼線,隨意捉拿年輕美貌的女子。”


    原來,這就是她被擄進常府的緣由,常祉淵真是膽大包天,光天化日,在綏德城內,強搶民女。想到這,李宗明在心裏惱起火來,對常祉淵充滿了恨意。


    孟綺漣說這些不是為了博取他的同情,她隻是以一顆平常心,說了一些事實,指證常祉淵的罪行罷了。


    迴憶這段往事,孟綺漣並沒有聲淚懼下,她是一個奇女子,表麵上柔弱,內心很堅強,又接著說:“後來,爹爹知道我被常祉淵抓進了常府,爹爹找他理論,要求他放人。他聽說抓了縣令的女兒,一問得知,是手下的人抓錯了,本想放人,見了我之後,他居然厚顏無恥,想以重金向爹爹做媒,納我為妾。爹爹不答應,斥責他無恥之徒,癡心妄想。他怒了,將爹爹轟出去,把我關在常府,這一關就是半年,他希望我能迴心轉意,做他的妾,並多次上門提親,都被爹爹嚴詞拒絕。後來,他就想到以我作為談判條件,限爹爹半個月之內湊齊十萬石錢糧,否則,這輩子也別想讓我走出常府。”


    “什麽,豈有此理!”聽到這,李宗明的內心掀起了狂熱,一種從未有過的羞辱感,從腦門暴發而出,臉色冷得鐵青,十指緊握,咯吱作響。


    孟綺漣見他如此憤怒,想必,他也不恥常祉淵的所作所為。看來,他和常祉淵不是一丘之貉。隻是,他又為何來到常府,和常祉淵產生交情,這是孟綺漣百思不得其解的。


    孟綺漣把這些告訴他,也是出自這幾日他對她的情意,曾多次表示他想知道她的身世,他想了解她的遭遇,他想幫助她。如今,終於把真相告訴了他,揭露了常祉淵醜陋的罪行,不知道他會不會有所改變!


    見她把事情說出來,說到傷心處,暗自擦淚。李宗明見她傷心落淚,他這心裏就像被刀,一刀一刀割在上麵,有種說不出的心痛、難過。


    李宗明不忍她落淚,真的很想給她一個肩膀依靠,給她安慰。可是,一想到她受了傷害,對別人起了戒備,李宗明還是心癢癢的,把手縮了迴去,沒有撫摸她的柔發,而是手握重拳,狠狠地砸在桌子上:“孟小姐請放心,我會想辦法救你離開常府,從今以後,我不許任何人傷害你,我會不惜一切代價,不許任何人...任何人...絕不允許!”


    孟綺漣被他這句話深深感動,她一個女子被常祉淵擄進常府,成了別人的玩偶,失去了自由。被大太太下毒之後,很多事,她都想明白了。如果爹爹肯聽她的勸,辭官歸隱,她就不會落成今日這般。說來說去,這都是她的命,天妒紅顏。命運本該如此,孟綺漣不求別的,隻求在她有生之年,能夠相遇對她真心付出的人,就算是死,也不枉此生。


    孟綺漣思量再三,從他第一天踏進常府與她相遇,就表露了為人不知的情意。這份情意,自從被大太太下毒之後,又變得濃重。即便,孟綺漣做出了多大的努力,試圖逃避,終究擺脫不了這份情意。


    出自這份情意,明知他和常祉淵有來往,有著很大的嫌疑,孟綺漣還是說服不了自己,最終相信了他,相信他,在他身上找不到常祉淵的影子,相信他和爹爹一樣,為人正直剛正不阿!


    李宗明感受到她的信任,頗為激動。隻是,他現在就想撕破臉皮去找常祉淵算賬,要求常祉淵放人。


    孟綺漣十分了解常祉淵,他的手段很殘忍,他是綏德的土皇帝,掌有生殺大權,他的城北大營有三千軍士,不聽朝廷調遣,隻聽他一人號令。所以,孟綺漣絕不能讓他冒這個險,這麽做,隻會螳臂當車,死得不值。


    李宗明憤憤不平,道:“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


    孟綺漣搖了搖頭,以目前來看,真的沒有辦法可以救她離開常府。


    李宗明頹然泄氣,仔細想想,除了督主,常祉淵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如果,想要除掉常祉淵,那麽隻能假借督主之手。可是,總得想個辦法,才行啊!


    孟綺漣見他犯起苦惱,默默轉身,提起筆來,寫了一封書信,遞到他的麵前,神色幽憐道:“請將這份家信轉交給爹爹,小女子在此拜謝了。”


    李宗明接過信來,趕緊扶起她,與她近距離的接觸,迎麵吹來淡淡的體香,李宗明羞得臉紅,又趕緊撒開手,以免冒犯了她:“孟小姐請放心,我會親自交到令尊手裏。事不宜遲,我這就去。”


    待李宗明走出屋子,孟綺漣追上幾步,依在門外,望著他的背影,眸子裏秋波四溢,幾分傷色,在心裏暗暗道,李大人,小女子和爹爹的身家性命,就拜托了!


    衣袖裏兜著孟綺漣親手寫的書信,李宗明急匆匆地走出屋子。在一個拐角處,大太太的丫鬟蹲了半天,也摸不著頭緒,先是郎中離開屋子,接著李大人又離開屋子,怎麽瞧也不像是給孟小姐看病的啊!


    很快,李宗明出了常府,為了不讓常府的人知道他的行蹤,李宗明十分留意,這路上會不會被人跟蹤,像往常一樣,在常府時間待久了,去城裏四處轉轉。待他確定沒被常府的人盯上,李宗明叫了一輛馬車,不動聲色,來到綏德縣衙。


    到了縣衙,李宗明這才相信孟綺漣的爹爹孟家良是個清官,衙門裏的光景很破落,審案大堂、後衙客廳、衙門院落,全是劣質的磚瓦構造,說是花園,隻是象征性地栽了幾株花草,也是無人打理,和雜草生長在一起。


    聽衙役通報,縣令大人一早出去了,說是朝廷下發了賑災糧,縣令大人率領衙門的人,組織官兵,按每家每戶人頭計算,平均分糧。李宗明亮明了身份,要求衙役帶著他去找縣令大人。


    很快,在城西一個賑災點,李宗明找到了綏德縣令孟家良。


    此時,孟家良正在指揮十幾個官兵,將朝廷下發的賑災糧,從馬車上卸下,搭建一個通道,安排前來領糧的百姓,按照秩序一個一個來。另有縣丞、筆吏記錄,清點人數。


    李宗明見這熱鬧的景象,那些領到賑災糧的百姓,像是埋在心裏的陰雲,終於見到了天日,露出最真實、最歡喜的微笑。刹那間,人頭攢動,越來越多的百姓得知賑災糧下發,全都趕了過來,在縣令大人的震懾下,卻也沒有出現哄搶的局麵。


    孟家良見這些百姓,一個個麵黃肌瘦,苦熬了兩個月,終於等到朝廷的賑災糧,也不枉他這些年來為朝廷鞠躬盡瘁,總算看到了新皇帝基位,仁慈的一麵。一時間,孟家良熱淚盈眶,這些糧食可是百姓的救命糧啊,朝廷若是再推遲十天、半個月,會餓死多少人,其後果不堪設想,現在想起來,孟家良都會感到後怕!


    正想著,一個衙役前來稟告:“大人,翰林院學士李宗明李大人拜見!”


    孟家良正為百姓們領到糧,而發自內心的喜悅,被歲月折磨的滄桑,露出憨厚的微笑,幹癟的臉龐,布滿了紋線,也不知熬了多少個夜晚,蒙上了黑眼圈。聽說翰林院學士李大人求見,孟家良愣了一下,為官十年,他可從來不和京官打交道,不得不引起他的疑惑,莫非是他上書朝廷的奏折,揭發常祉淵的罪行,引起了皇上的重視!


    “快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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