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命令一下,原先群情洶湧的要求魏忠賢放人的官員們紛紛不做聲了,這次是天啟親自的下的命令,白紙黑字的手諭送達內閣,諸位閣老們哀歎一聲,也是無奈的接了。


    楊漣下鎮撫司詔獄之後,自然不會有什麽好結果,錦衣衛指揮使崔應元和指揮僉事許顯純,都是魏忠賢的鐵杆,發誓要給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楊大人最好的“照顧”,讓他知道誹謗內相,禍亂朝綱的下場。


    在錦衣衛鎮撫司昏暗的詔獄中的一間刑訊室內,寒氣逼人的北京初春裏,楊漣隻穿一身破舊的單衣,被五花大綁在刑架上,指揮僉事許顯純一臉陰笑的看著他,不住的嘖嘖出聲。


    “楊大人,今天第一次來這裏,有什麽感受啊?”許顯純奸笑道。


    大明錦衣衛擁有自己的監獄,即為詔獄,由北鎮撫司署理,可直接拷掠刑訊,取旨行事,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等三法司均無權過問。詔獄的刑法更是極其殘忍。史稱:“刑法有創之自明,不衷古製者,廷杖、東西廠、錦衣衛、鎮撫司獄是已。是數者,殺人至慘,而不麗於法。”意思是這些刑罰都是不尊古製而自創的,很多殺人都極盡殘忍,與刑法不合。


    看著這個在滿朝文武口耳相傳裏被傳的神乎其神,如修羅墳場的恐怖地獄,楊漣毫不在乎的笑道:“第一次來,才發現真的如我所想,黑的眼睛都睜不開了!”


    “哈哈,楊大人,如果你今日不認下這個誣告的罪名,怕是在我們手中,討不到什麽好啊。”許顯純繼續威脅楊漣道。


    “許顯純,魏閹是皇家養的一條狗,你卻連一條狗都不如!”楊漣居高臨下的鄙夷道:“駙馬都尉許從誠還算的上是誠然君子,怎麽養了你這麽個不知所謂,狼心狗肺的孫子。”


    許顯純聽著楊漣的輕蔑之語,氣得渾身發抖,尖利的聲音陰測測的道:“來人!給他上刑!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個鐵打的人兒?!”


    詔獄裏的汙穢不便再提,現在李沐確是已經焦頭爛額了。


    李沐並不在自己的府上,而是一溜煙跑到了柳如是在京城的住處,但是為了避嫌,並沒有闖到柳如是的閨房之中,而是待在柳宅的前廳內,滿身的疲憊和無奈,讓柳如是的心中頗為心疼。


    不知道為什麽,現在的李沐特別想找個人傾訴自己的心事,第一反應就是柳如是,這個可愛溫柔,卻又一直不失驕傲的姑娘,才能讓李沐有一種平等的,理解的快樂。


    “如是,你說,這個死局,怎麽解,到底要怎麽解?”這麽多天了,看著局勢一步步朝最壞的方向發展,李沐在一邊幹著急,根本毫無辦法,他不是文官集團的一員,又沒有任何中央政府的核心職權,而且就算是他有,連三位閣老都沒有辦法救的人,他李沐又能怎麽樣呢?


    “雲琪,朝爭的事情,我不懂,魏忠賢地位超然,名為內相,實際上操持國柄,為所欲為已經不是什麽秘密了,為什麽他對楊公的進諫如此害怕,你有想過嗎?”柳如是雖然不是官場中人,但是從小顛沛流離,世間炎涼,人情世故還是比李沐更加純熟一些,故而也想著辦法幫李沐分析一下局勢,緩解一下他的情緒。


    “嗯。。。”李沐戰場殺敵確實已經大明年輕一代武將中的絕對權威,但論起官場鬥爭,尚是小白菜鳥。


    “我覺得,楊公的奏折,雖然未必有人指使,但是魏忠賢害怕的是,如果東林黨借這封奏折之勢,掀起大朝爭,就算不能扳倒魏忠賢,能夠剪除他的一些羽翼,也不失為一個絕佳的好機會。”柳如是冷靜如水的道:“我猜過不了幾天,朝廷就會有諸多大臣上奏,參劾魏忠賢的黨羽了,魏忠賢現在有皇上保他,根本參不倒的,經過楊公這一出,想必朝中那些精明的高官們都看出來了。下一步,隻能先從剪除魏忠賢的黨羽下手,他一個宦官,常年待在皇宮大內,隻要拔除他在外廷的爪牙,他就成了聾子,瞎子,不再為滿朝文武所慮。”


    “早幹嘛去了!”李沐提起這個就來氣:“早讓他們參劾魏忠賢的黨羽,一個個蔫頭巴腦的不敢多言,現在跟一群土撥鼠一樣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嗬嗬,清流直臣,這就是我大明自詡風骨的清流直臣!”


    “沒有楊公的這篇奏折,他們怎麽有勢可借?”柳如是哭笑不得的道。


    “那憑什麽就要老師上這道折子?死劾!什麽是死劾!就是必死無疑!”李沐對著柳如是就是一頓大喊,隨後又突然覺得失態,趕忙道歉道:“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柳如是輕笑一聲,毫不在意的搖搖頭:“因為朝野百官,包括三位大學士在內,除了楊公,沒人敢說!”


    李沐聞言,輕歎一聲,隨即默然。


    而在鎮撫司黑暗的詔獄之中,經過嚴刑的楊漣已是氣力虛弱,身上傷痕累累,頭頂上一處傷口流出殷紅色的粘稠血液,順著臉頰流到了嘴角,楊漣伸出舌頭,舔了一下自己的血,隨後竟然大笑出聲。


    “北鎮撫司,混沌鬼魅,魏閹走狗,不過爾爾!”楊漣在周圍犯人驚訝的目光中,對著看守的獄卒大聲道:“告訴許顯純,明天不要用這些小伎倆了,有本事來些勁道大的,要了我的命去,我好變成厲鬼,糾纏他一生一世!哈哈哈!”


    楊漣豪爽大笑,聽得不少獄卒竟然心中騰起一陣涼氣,不過也有些獄卒不以為然冷笑道:“第一天你還能笑出來,等過幾天,有你哭的時候。”


    楊漣聽著獄卒的話,毫不在意的繼續笑道,直笑得累了,笑得氣都快喘不上來,這才有些失望的喃喃道:“聖聰蒙蔽,不聞臣子之諫,不納忠義之言。親信閹奴,竟然勝過掌憲大臣,實在可悲可歎,荒謬至極。大明天下,卻不知希望在何方?”


    “希望微臣這條命,能換來聖君警醒,則臣。。。死而無憾矣。”詔獄空蕩陰冷的走廊內,傳來一陣輕語悠長的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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