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名為小麥,從上一代軍儀世界冠軍手裏接任以來,至今蟬聯五冠,從未輸過一局。


    她並非第一次來跟總帥下棋,但無論來多少次,都會拘謹、緊張,乃至興奮。


    她認為自己唯一的人生閃光點就是軍儀棋,除此之外一無是處,所以能和總帥下棋,是無上的榮幸。


    哢哢。


    拐杖磕地探路,慢慢來到墊子前,然後小心翼翼的坐下。


    坐下之後,小麥想深唿吸一下,平複內心的拘束和緊張,奈何兩條鼻涕堵住,吸得頗為艱辛。


    “嗯……”


    小麥突然想起自己忘了拜見,連忙俯首在地,緊張道:“今、今次、承受、承受、總帥大人抬愛……”


    話說到一半,卻被蟻王打斷道:“開場白就省了,等我先記一下規則,之後再用軍儀棋一決高低。”


    “咦?”


    小麥頓感疑惑,她知道總帥是會下軍儀棋的,而且聲音不同了,不由好奇道:“您的聲音跟總帥大人截然不同。”


    “他死了,現在我是王。”蟻王一邊看書,一邊迴答。


    “啊!”


    小麥驚訝出聲:“請恕小民無知,竟然一點都不知世事……”


    “閉嘴,不然宰了你。”蟻王說道。


    小麥聞言,毫不猶豫的閉上嘴巴。


    棋室內終於安靜下來,隻剩下蟻王翻書的聲音。


    過了好一會時間,蟻王合上書本,淡淡道:“好,規則大概明白了,開始吧。”


    說著,他才注意到小麥斜躺在墊子上,似乎暈了過去。


    “她怎麽了?”


    梟亞普夫輕步而來,半跪在地,稟告道:“她暈過去了,據屬下推斷,您說讓她閉嘴,她就真的閉緊了嘴巴,鼻子又被堵住而無法唿吸,以至於缺氧暈厥。”


    蟻王聞言,沉默了半響,說道:“能蠢成這樣也不容易,弄醒她。”


    “是。”


    梟亞普夫略施手段,就讓小麥醒了過來。


    “真是太丟人了,唿吸這種事情,連嬰兒都會做,我卻連嬰兒都不如!”


    醒來後的小麥摸著後腦勺,一臉不好意思。


    “夠了,快點開始。”


    蟻王沒興趣聽小麥這些毫無營養的話。


    “是!那就請多關照!”


    小麥聞言端正了儀態,先是行了一禮,隨即望向棋盤,那一刻,她緊閉的眼睛緩緩張開,露出一雙銀色的大眼睛。


    “嗯?”


    若真是失明,那眼瞳不應如此有神,而且氣氛變了……


    蟻王的目光仿佛要刺入那一雙銀色眼瞳裏,問道:“你的眼睛能看到?”


    “不,一點兒都看不到,所以麻煩您說出擺放棋子的位置。”


    頓了頓,小麥可能是覺得自己解釋不到位,繼續道:“我的眼睛隻有在下棋時才會睜開,您要是覺得礙眼,我可以再閉上。”


    蟻王凝視著小麥的雙眸,片刻後說道:“不介意。”


    氣氛,確實不同了……


    眼前這個少女,跟前麵那幾個所謂的冠軍全然不同。


    如果說,前麵那幾個冠軍是一道牆,那這個少女就是一座山。


    哼,這樣才有意思。


    蟻王如是想著。


    棋局,就此開始。


    軍儀棋起源於東果陀,與西洋棋、將棋這些棋類相同的地方,在於取勝條件是攻下對方的帥,而不同之處,在於排兵布陣。


    棋子分別有帥、忍、中將、少將、侍、謀、砦、弓、馬、筒、炮、槍、兵等棋子,每種棋子的棋步和功能各有定性。


    在開棋前,雙方可以將棋子在自己的陣地裏自由排放,且具有一種【疊子】規則,能通過疊子,賦予一招棋路多樣化的功能。


    也就是說,在開始排兵布陣的時候,棋局就已經開始了。


    小麥盡管眼睛看不到,但對於棋盤的熟悉度,遠勝於自己的身體。


    她撚子的動作,隱隱透出一絲美感,當棋子落盤時發出輕響之際,仿佛可以看到她的笑容。


    每人輪流布下一子,棋盤之上所孕育的無限棋路,將從此刻開始。


    當布局完畢後,蟻王看到了小麥所布下的軍陣,不過是入門級別。


    難道,她認為我不值得她認真應戰?


    如此猜測的蟻王卻無絲毫不悅之色。


    他遲早會贏。


    僅此而已。


    由小麥先手,執子輕落而下。


    “4-4-1,兵。”


    “6-2-1,弓。”


    “3-4-4,砦。”


    “2-1-1,忍。”


    蟻王看著小麥步步緊逼而來的棋路,捏著下巴思考著。


    以【忍】作為攻防的據點,在周圍布下攻防一體的棋子,進而穩步取下敵首。


    這並非是什麽特別的棋路,甚至可以說是普通至極,但是……無論如何應對,對方的陣型依舊穩如磐石,仿佛,是自己應對的棋路被一一看穿。


    “將軍。”


    小麥落下最後一子,將蟻王的帥逼入了絕路。


    這結局在蟻王的意料之中,便是抬手打亂棋局,平靜道:“再來一盤。”


    “好,樂意至極!”小麥興奮的應道。


    第二盤棋局很快開始,蟻王再一次落敗,對此,蟻王並未氣餒,無論麵前的少女有多麽強,他都在能十盤之內贏下來。


    第三盤,第四盤,第五盤……


    十盤很快而過,蟻王的棋力如火箭般躥升,卻仍舊毫無招架之力。


    “鶴陣之中暗藏尖槍,以右翼虛防引我入攻。”


    “一字大陣平推,是為了讓弓得以擒謀,以此讓忍吃下帥。”


    “左右陣地,隻取其一,究竟有何打算?”


    “三兵疊子,隻需一筒就能吃下,但是,她那本該是死路的炮,居然在此刻煥發了生機?”


    “這女人……”


    嘩啦……


    又一次毫無招架之力的落敗。


    蟻王撥開棋子,麵不改色的道:“再來一盤。”


    “好!”小麥開心應道。


    二十分鍾過去,伴隨著小麥的一聲8-8-1騎馬,棋局結束。


    “這就將軍了……”


    蟻王撈起棋子,散落在棋盤之上。


    小麥伸出雙手,整理著棋盤上的棋子,興奮道:“總帥大人,您的進步速度真是驚人,下一局要是不認真對待,或許就會輸給您。”


    蟻王聞言低低哼了一聲,八個小時的對弈,他的棋力早非新手可言,自然清楚小麥還沒有盡全力應對。


    他閉上眼睛,仿佛看到了一座越變越高的大山,忽的說道:“行了,你先下去休息。”


    “啊?不不,我一點也不累,如果是軍儀,下個三天三夜都不會累!”小麥說道。


    蟻王睜眼看著小麥,解釋道:“我要先見個人,解決了他以後才輪到你。”


    小麥恍然,好似沒察覺到那話裏的玄機和險意,撓了撓頭,迴道:“那……我先去休息了。”


    說著,小麥拿起拐杖,起身朝著殿外走去。


    待小麥離開,梟亞普夫來到王的身旁,恭敬道:“您怎麽想?”


    這是王第一次耗費那麽久的時間,卻還沒能拿下對手。


    蟻王抬起食指,壓在棋盤中的帥上,說道:“軍儀棋路多變,但本質跟其他棋類並沒什麽區別,再下個四五盤,想必她就該認真應對了。”


    說到這裏,蟻王的眼神起了一絲變化,嘴角微勾,有著十足的信心。


    “到時,她的唿吸一樣會被我掌握,結局難逃一死。”


    每個人,都會有獨特的唿吸,會不自覺的喜歡或者討厭某種形式,自然而然的形成個人獨特的風格。


    隻要能夠掌握唿吸,之後伺機擾亂,便能從中找到弱點。


    梟亞普夫靜立一旁,沉默不語。


    過了一會時間,尤匹拿著一紙遺書走了進來,說道:“陛下,那個圍棋冠軍自殺了。”


    蟻王聞言,卻是不屑冷笑數聲,說道:“將那個傻瓜叫迴來。”


    他本不想停下對弈,隻不過是要先解決掉那個圍棋冠軍,既然圍棋冠軍自殺了,也省得麻煩了。


    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將那個女人逼入死路。


    無論那座山有多麽高,遲早都要跨過去!


    不一會時間,小麥迴到棋室,與蟻王繼續下棋。


    時間流逝,無論怎麽下,都贏不了麵前的女人。


    對弈得越久,就越難以掌握。


    就好像是……在遠處的霧裏看到一座高山,徒步向前,走得近了,卻發現高山仍然在遠處。


    她,盡全力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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