晝虎手裏所托,是一個井口大的圓盤,白色的煙霧如流水般往下流淌,又有嫋嫋蒸汽浮升。


    眾人抬高脖子,眼睛往著盤內湊,便看到白煙之中有山有水,有花有草,宛若仙境。


    “冷盤?”


    看著盤中物,羅心想著,隨即看到火紋蛋所佇之處隱隱散發出餘溫,水雖未沸騰,卻不停冒出熱氣。


    雖說食材基本保留了原來的色澤和鮮度,但這不是冷盤,或者說,不是完全的冷盤,應當是冰火兩重天。


    晝虎走到石桌前,在眾人的注視之下,小心翼翼的將圓盤靜置在石桌上。


    一股熱氣攜著香味,當即撲麵而來。


    放下圓盤後,晝虎後退兩步,將燙得略顯通紅的手放到身後,平靜神情中隱含數分激動。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圓盤內的山水。


    那騰升而起的熱氣,猶如高山之上的白雲。


    目光透過白雲,一座由石頭蛤蜊搭建而成的小山率先映入眼簾。


    環繞山體,被撬開過半的外殼裏顯露出晶瑩雪白的蛤蜊肉,一顆顆水珠如玉似冰,靜置在蛤蜊肉周圍。


    從底下河流騰升而起的白煙,則化作白雲,繚繞此山,而那一抹雪白,好似山頂之上的霜雪。


    河流邊上,則佇立著數顆火紋蛋,溫度傳入水中,熱氣漸起,如同溫泉。


    數步之遠,卻是一片竹林。


    竹身青綠,有剔透光澤閃動,竹葉卻薄如蟬翼,細看之下,可見絲絲縷縷的冷氣。


    這一片竹林,占據了盤內大半的空間,而在竹林之中,盛開著一朵鮮豔的紅色花朵,那誘人的濃鬱香氣,基本是從這花朵裏溢散出來的。


    除了大體的構架,隨處可見細節,被填補得一絲不苟,宛如一件雕塑藝術品。


    在這一幅山景水畫中,似乎藏著春夏秋冬,不論外觀,單憑香氣,就令人沉迷其中。


    食材是羅帶迴來的,大體都認得出來,隻不過林聶又添加了不少的食材,才能使這道菜如此豐滿完整。


    林聶靜靜看著這道菜,老臉上流露出滿足的神情。


    尼特羅看到了林聶的神情,明白老友此刻了卻了一個心願,笑著問道:“這道菜叫什麽名字?”


    “沒有名字,記住它的形體就夠了。”林聶緩緩道。


    “是嗎。”尼特羅心裏徒生感慨。


    看也看夠了,隻想快點動筷子。


    羅拿起筷子,類似蟹鉗一樣動了動,說道:“介紹就免了吧。”


    林聶卻是笑了,微微點頭,又向著晝虎招了招手,讓他坐下來。


    晝虎看到林聶的笑容,眼眶不由得濕潤起來,也是罕見的卸下管家的身份,坐在了其中一個位子上。


    得到林聶的允許後,眾人立即動起筷子。


    尼特羅的速度最快,他挑了石山裏的蛤蜊肉,筷子一進一出,就夾出了一塊。


    也不知是不是馬哈比較喜歡看動畫片的緣故,他所挑選的目標,是佇立在河邊上的溫泉火紋蛋。


    揍敵客家的飲食習慣偏向於中國,所以桀諾第一個目標選擇了形態奇特的竹子,連帶著竹底下的白筍,也是一同挑起。


    三人都有了目標,而羅是突兀放下筷子,拿起碗勺,直奔竹林中盛開的花朵。


    那片片花瓣,以及花朵裏的湯羹,才是這盤菜裏的重磅。


    便在這時,一雙筷子斜切而入,卡住了羅的湯勺,卻是林聶的筷子。


    “您老先。”


    羅見狀,隻能收迴湯勺了。


    林聶老眼裏閃過一抹笑意,慢悠悠著為自己盛了一碗湯羹,隨後又給晝虎盛了一碗。


    那湯羹中,有一顆顆果籽似紅瑪瑙,又似剝開的紅石榴,相當誘人。


    好不容易等林聶打完湯羹,卻見尼特羅幾人也盯上了紅花中的湯羹,主要因為是那湯羹居然讓羅和林聶這兩個美食獵人爭搶頭籌。


    “喂,你們好歹先把碗裏的吃了再來看鍋裏的。”


    羅這下不依了,閃電般出手,往紅花中盛起了一碗,又撚下了一片花瓣,隨後來不及打第二碗,就被尼特羅和馬哈這兩個老家夥聯手逼退,再讓桀諾趕緊盛湯。


    這般老流氓的行為,惹得羅不由翻起白眼。


    整盤菜裏,火紋蛋勉強分配得過來,就紅花湯羹的量最少,最後盛的,還不一定能盛到。


    見尼特羅和馬哈化身左右兩尊門神,羅搖了搖頭,將一片花瓣放入碗內的湯羹裏,片刻間,花瓣化作無數條細絲,融入湯羹裏。


    弄好之後,羅將這一碗湯羹遞給了瑪奇。


    瑪奇接過湯羹,看了一眼像是在守著什麽寶貝的尼特羅和馬哈,覺得羅和他們的相處方式很有趣,便是分出了半碗,交給羅。


    羅笑著接過瑪奇遞過來的半碗湯羹。


    在尼特羅幾人眼裏,那樣子就好像是放棄了爭奪。


    結果,隻見羅下一秒,就將河邊上的溫泉蛋盡數夾入自己的盤碟裏。


    “…”


    尼特羅無語看著。


    馬哈悄悄將自己盤子裏的溫泉蛋挽到桌沿,又默默的端迴屬於自己的那一碗紅花羹。


    羅則是不予理會,舀起一勺湯羹,遞入嘴裏,眼睛頓時眯了起來。


    花瓣所化的細絲,猶如一條條琴弦被撥起,然後密集的彈在舌尖之上,緊隨而來的,是化開的瑪瑙果籽,帶來一股層次極為複雜的味道,恍若酸甜苦辣都在其中。


    恍惚之間,如身置彩虹之橋,七種顏色,任君采摘。


    羅念頭微動,下意識取七種顏色中的兩種,是酸甜二味。


    隨後,口腔內那複雜的味道,居然神奇的發生了變化,隻留下了酸甜兩味。


    芒果的甜,菠蘿的酸。


    羅睜開了眼睛,眼露詫異之色。


    隨後,又嚐了第二口,又是那層次複雜的味道占領了舌頭的每一寸位置。


    羅念頭一轉,挑選了酸辣鹹,於是,第二口的味道主體變成了酸辣鹹。


    這是一道,會自由變幻味道的羹。


    羅不禁看向林聶,不知林聶在這道菜裏施了什麽魔法,可以肯定的是,這並非來源於食材本身的優越性,應該是林聶的念。


    不僅羅露出奇妙的神情,其他人亦是如此。


    這是…傾注了林聶整個人生而所做出來的菜品嗎?


    “謝了,羅。”


    尼特羅眼簾緩緩低垂,在心裏默默感激著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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