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其實不小,側麵看得出白發老人的身份。


    石床所用得材質並非取自於紋石,而是地底岩洞隨處可見的石種,硬度不算高,雕做難度頗低。


    一張黃紋的不明皮毛鋪在床上,增添舒適感。


    老人穿得頗為厚實,隻露出一點點的肌膚,頭發很長,越過雙腳,垂落到床底下。


    眉毛的長度亦是垂到了嘴邊上,遮住半邊眼睛,連那胡須,都是亂糟糟似草叢。


    可以說,老人的須發眉毛茂密到遮住了大半部分的五官,也不知道他活了多少年,是不是從出生開始,就沒剪掉過頭發眉毛乃至胡子。


    烤肉的香氣從屋外緩緩蕩進來,老人須發中隱約可見的大圓鼻抽動了好幾下,緊閉的眼縫張開了一絲,睡眼朦朧。


    “什麽味道那麽香?”


    老人緩緩睜開全是眼白的眼睛,從中找不到黑點瞳孔,似乎不具備視覺。


    他是逐族族長,壽數綿長,年歲超過了五百,每隔一段時間,就得休眠最少半個月,令身體機能模擬冬眠的狀態,有時甚至會睡上一個月。


    他從來隻會晚起,而不會早起。


    這一次,他在最低標準上提前三天醒來,是極為稀罕的事情。


    老人有點吃力的在床上擺正身子,讓雙腳抵地,那是一雙像是幹癟氣球的腿,甚至有點骨瘦如柴。


    逐族人的腿上有兩節鼓起的粗壯肌肉,形似兩節膨脹了好幾倍的火腿腸,那種奇特的體征,在逐族壯年人身上最為明顯。


    老人的腿卻不一樣,有著一疊疊的肉皮皺褶,似乎年紀大了,該沒的東西是永遠都留不住的,會被時間無情的帶走。


    他拿起倚靠在床邊上的骨質拐杖,拄起身子,任由蒼白長發拖在地上,眼眉一抬,目光直指香味傳來的位置,隱約聽得到騷動聲。


    “那群兔崽子又在搗鼓什麽了嗎?”


    好聞的香氣在鼻尖撓來撓去,勾得老人胃蟲大犯,向著屋外走去。


    微弱的星光傾落,與大片的通紅石板相映成輝,裝點了這冷清狹窄的石窟。


    二十個逐族壯年躺在地上,排成扇形,每個人腳上都平直頂著一塊石板,用發熱的雙腳將石板燒得通紅。


    扇形石板兩邊,則是一個個手持長條脊肉的逐族人,眼巴巴盯著石板上嗤嗤作響的諸多肉片,聞著那近在咫尺的香氣,肚子咕嚕嚕叫了起來。


    羅鼓動念力,隔空扯來一條脊肉,在眾多逐族人的注視下,分秒間分離成片片尺寸相同的薄肉,每一次操作都能引起騷亂聲。


    周圍,或坐或站,牆上,壁上,甚至人的肩膀上,逐族人組成了標準的圍觀隊列。


    最外圍的有一個逐族人個子比較矮,附近的製高點都被人搶占了,他隻能在隊伍邊緣蹭來蹭去,想一睹神奇的能力。


    族長悄無聲息的來到那個人的身後,伸手輕輕拍了拍那個人的肩膀。


    那個人不耐煩的拍走族長的手,繼續探頭探腦,想要透過人群的縫隙看到點什麽。


    族長看了看自己被拍迴來的手,又伸過去拍了一下。


    那個人不悅的迴頭,便看到族長正默默盯著自己,頓時張開嘴巴沉默無言。


    “很熱鬧啊,裏麵在忙什麽?”族長的微笑被茂盛的胡須所覆蓋。


    那人眼皮子眨了眨,忽然發出不可思議的叫聲。


    “族長醒了!”


    肺活量十足的聲音,光速間傳遍了人群,引起了大片的驚悚反應。


    “什麽?族長居然醒了?”


    “早了三天還是五天?完了,難道族長壽限快到了?”


    “去你的,不要咒族長。”


    喧鬧聲大起,皆因族長的提前醒來太不科學了。


    看著族人們的驚悚反應,族長眯了眯眼,顯得分外淡定。


    “叫完了?”


    族長看著那個叫出聲的族人。


    那個族人尷尬一笑,說道:“叫完了。”


    “嗯。”族長點頭,淡淡道:“那可以迴答我問題了嗎?”


    “那個…”那個族人搔頭弄腦,尷尬道:“我也不是很清楚。”


    族長輕歎一聲,抬起骨質拐杖敲了敲地麵,說道:“那還不讓開點?”


    族人如蒙大赦,連忙讓開,他的舉動激起了連鎖反應,圍起來的人群自動讓開一條路,讓族長可以一下子看到正在忙碌的羅。


    比司吉和東巴也在,布魯娜縮在比司吉肩膀上,他們注意到了明顯的騷亂,卻聽不懂逐族人所說的話,然後他們看到人群讓開後,一個垂暮老人拄著拐杖慢步而來。


    逐族成員望向老人的目光充滿著尊敬,即使不看這一點,比司吉他們也能看出這個老人便是族長。


    族長先是看向席地而坐的比司吉和東巴,眼縫中閃過一絲絲愕然,隨後看向使用念力輔助烤肉的羅,神色漸驚。


    塵封已久的記憶,被掀開了一角。


    最後,他又注意到了比司吉肩膀上的布魯娜,陷入徹底的沉默。


    羅也注意到了族長的到來,但他沒有分心,始終關注著火候,畢竟連開二十個石板,需要高度的集中力。


    香氣漸起,引眾人沉迷其中。


    羅的烤肉,在他們的味覺世界裏敞開了一道大門。


    族長大圓鼻抽了抽,發出蚊鳴般的低吟聲。


    那會是超級講究的烤肉。


    他這般想著,然後踱步走去,長發在地上拖行了好幾米。


    躺倒在地的逐族人員費心費力的不停發熱,他們離得最近,垂涎的程度最高。


    過了大概五分鍾,烤肉做成,羅揚手一揮,將烤好的肉片淩空撥向四周,卻見一個個逐族人徒手捉住滾燙的肉片,很淡定的塞入嘴巴裏。


    羅特意留下一碗,遞向族長。


    不遠處,布魯娜聞風而動,朝著羅和族長緩緩浮蕩而來,她知道自己一會該做什麽。


    族長看了眼碗裏熱騰騰的烤肉,腸鳴漸起,但他沒有伸手,目光一移,看向羅,感慨道:“我很久沒見過外人了。”


    他所說的語言,羅聽懂了,那是還未改善徹底的古老通用語,足以用來交流。


    外人二字,從族長口裏說出來,代表從外麵世界而來的身份。


    羅愕然,正想說什麽時,隻聽族長繼續道:“你們,很奇怪。”


    這時,布魯娜落在了羅的肩膀上,她還不知道羅和族長不需要她的觸須便能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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