唿吸瞬間就被他的大手扼住,葉妃舒憋紅了臉,忍著胸腔裏空氣越來越稀薄的隱痛,平靜地看著這個突然間暴怒的男人,艱難地擠出一句話,“難道這些年我賺得錢還不夠償還你嗎?”


    錢,錢,錢,他們之間的關係簡單到隻能用錢來衡量。厲焱看著葉妃舒眼底裏倔強的淚光,星星點點投射到他的心底裏麵,這個女人,隻不過是自己當初發了好心撿迴來的女人,發現她的賺錢本能從而發善心養到了現在,他已經把她看為自己的私有物品,她卻無時無刻地在用自己的方式挑戰著他的權威,稍微不注意就闖下這樣的禍事!


    突兀的電話鈴聲忽然間喚迴了厲焱飄遠的思緒,葉妃舒已經麵頰通紅,顯然是難受到了極點,眼角綴著搖搖欲墜的淚光,可是從頭到尾她仍舊是一句求饒的話都沒有。


    厲焱忽然間心頭無力,事已至此,現在再來說這些已經沒有多大的意義,最緊要的是盡量彌補這件事。


    厲焱無力地鬆開了對葉妃舒的桎梏,幾乎是同時葉妃舒往後退了一步,力竭一般軟軟地跪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唿吸著。


    剛剛……就在剛剛她看到了厲焱眼底的殺意,不明白不過就是一次代言而已,為什麽他會這樣大的反應。葉妃舒撫著自己的脖頸,她的膚色白,現在上麵肯定留下了指痕,緩了一陣,聽到在厲焱語氣嚴厲地朝著電話裏麵吼,“你他媽已經這麽大的人了,為什麽還會犯這樣的錯誤?你他媽是想毀了這一次的競選是不是?”


    聽著氣急敗壞的語氣跟罵孫子似的疾言厲色,除了對厲焱的弟弟厲緯之外,厲焱不會這樣接連兩次說出國罵。


    葉妃舒緩緩地站起身來,準備退出了辦公室,可走到門口又猶豫了,這裏本來就是她的辦公室,她要走到哪裏去?又能去哪兒?


    “從今天起,你給我在家裏麵呆著,不準再出門。”


    厲焱從身後拖住了葉妃舒的手,拉著走出了辦公室,一路上所有的目光都隱隱約約地窺伺過來,每個人都貌似在低頭忙著自己的事情,其實目光都在遊移。葉妃舒也管不住,也沒有能力管了,隻能盡量趕上厲焱的腳步 ,盡力讓自己看上去不是很狼狽。


    葉妃舒過上了被軟禁的生活,和外界的接觸幾乎都被斷絕,唯一的娛樂活動就是可以在客廳裏麵看會電視。她把這樣的生活當做是放假,本來這幾年忙得就跟陀螺一樣旋轉個不停,現在難得能夠這麽清閑。


    足足在別墅裏麵呆了大半個月,葉妃舒宅得幾乎都要發黴,在花園裏麵給已經吐露花骨朵的玫瑰花澆水的時候,麵前終於來了一個可以與之說話的人。


    一身紅色露肩長裙的葉未站在玫瑰花圃前麵,緩緩摘下了太陽鏡,露出了妝容精致的臉,朝著葉妃舒微笑。


    反觀葉妃舒自己,頭發隨意挽起紮在腦後,身上隨意套著一件簡單的睡衣,擺弄過花草的手滿是泥濘。


    葉未眼底的笑意多了輕視,就這樣的女人也能跟她爭?褪下了妝容跟後期的效果,站在這兒就跟大街上那些女人有什麽區別?


    葉妃舒本就不喜歡葉未,自從知道這個女人有兩副麵孔之後,葉妃舒心裏就不舒服,不過礙著公事沒有必要撕破臉皮,她站起來,目光隨意地落在葉未的下巴上麵,“又打瘦臉針了?這次數會不會太頻繁了?難怪我在電視上看到你覺得你板著張臉,那可對你形象不好。公司給你定位的可是清純的國民妹妹形象。”


    葉未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麵前這個人再落魄嘴巴也還是那麽不饒人,不過她倒是想看看這個女人還能撐多久。


    “我懷孕了。”


    葉未唇邊的笑容越加嫵媚,靜靜地看著葉妃舒。


    葉妃舒倒是眯了眯眼,臉上沒有出現葉未所想見到的失望或者是難受神色,“誰的?”


    “焱的。”


    焱?這麽親昵地隻稱唿一個字?


    葉妃舒擰開水龍頭,把手洗幹淨,語氣隨意地問她,“厲焱知道嗎?”


    葉未摸了摸自己還十分平坦的肚子,一臉甜蜜地說,“他還不知道,我想給他一個驚喜。”


    驚喜?我看是驚悚還差不多。


    葉妃舒心裏這樣想,可是嘴上還是很高興地恭喜她,“嗯,希望如你所願。”


    “他在家嗎?”葉未終於說出了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


    連男人都找不著,這樣的男人真的可以托付終身嗎?葉妃舒緩緩地搖頭,不為難她,“不在。”


    可是葉未明顯就不相信,堅定地站在那兒神情踟躕,葉妃舒暗地裏覺得這樣的女人挺可憐,葉未好歹還會有為了厲焱懷孕的勇氣和魄力,而自己呢?連喜歡一個人的念頭都覺得是奢侈。


    賺錢賺多了,圍繞著事業拚命打轉,大概就是在同現在沒有心一般的自己做抗爭,不想淪為行屍走肉一般的怪物。


    葉妃舒還是沒有抵抗住自己的心軟,主動替葉未開了口,解了圍,“這樣吧,我試著聯係他,讓他盡早知道這個……消息。”


    尾音一落,葉妃舒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這隻是一個消息,可是不是好消息,還真的不知道。


    厲焱那邊很快就傳來消息,隻不過不是本人迴複的,而是他的手下,讓葉妃舒陪同著葉未去醫院裏麵做產檢。


    這樣的迴複出乎了葉妃舒的意料,不過轉念一想卻又覺得情理之中,人不是永遠都不會變化的,或許厲焱也玩累了,知道疲倦了,會想要停下來,有一個家庭,有妻子孩子。


    車子直接開到了本市的一家私人醫院,做好預約之後,全程都有專人引導。


    葉妃舒在門外等候的時候一個年輕的女孩忽然間被一個男人抱了進來,口裏驚慌地喊著,“醫生,醫生!”


    飛快地跑過她的身邊,葉妃舒忽然間就想起了這個男人的名字,“衛少卿!”,一向臉上掛著不羈笑意的漂亮男人臉上居然會有這樣慌亂的神情,葉妃舒驚得半天迴過神,不經意地低下頭去,剛才他跑過的地方,居然一路上都有血跡!


    葉妃舒按耐住心裏的悸動,有心想要跟過去看看,轉過一個拐角,聽到了衛少卿這個一向風度翩翩的雅痞公子咬牙切齒的聲音,“張淘淘,你要是敢死,你試試!”


    張淘淘?是不是躺在病床上飛快被醫生們推進了搶救室的女人?身下的白色床單幾乎是很快就被染紅了,葉妃舒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多的血!


    她呆呆地震住,在原地站著不動,衛少卿忽然間轉過身來,臉上驚慌、傷心。失措等等複雜的情緒都僵在了他略顯陰柔的臉上,他眉頭一皺,脫口而出,“葉妃舒,你怎麽在這兒?”


    葉妃舒?


    這是在跟我說話嗎?


    葉妃舒還沒有反應過來,隻覺得這個名字好像很耳熟,好像在哪兒聽到過一樣,那邊衛少卿在等候了幾秒鍾之後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什麽,麵不改色地轉移了話題,“舒小姐,是來醫院看望朋友嗎?”


    葉妃舒扯了扯嘴角,點點頭,目光定在了衛少卿布滿了斑斑血跡的白色襯衫上麵,他像是沒有任何察覺一樣,斜斜倚靠在了白色的冰涼牆麵上,從兜裏麵摸出一支煙,放到了唇上。


    “不好意思,醫院裏麵是不允許抽煙的。”牆麵上禁止抽煙的標誌大喇喇地在眼前,葉妃舒實在是做不到忽略了它,看著衛少卿在醫院裏麵當眾抽煙。


    衛少卿淡定地收了已經放到了唇上的煙,在掌心裏麵揉了幾下,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裏麵。


    氣氛忽然間尷尬了起來,葉妃舒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什麽好,迴頭看了看,葉未還沒有從病房裏麵出來,她想要找個什麽借口離開,衛少卿忽然間開口,“舒小姐,如果一個女人懷了孩子卻又不告訴孩子的父親,你覺得這個女人是怎麽想的?”


    葉妃舒停頓了一下,徐徐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大概是從孩子的父親那裏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吧。”


    衛少卿偏陰柔的五官上頓時就蒙上了一層難言的陰翳,淺褐色的眸子如同琥珀般晶瑩迷人,目光直勾勾地望著葉妃舒,“想要什麽?”


    “或許是想要愛情,想要名分,想要婚姻?”答案左右不過是男女之間的那點愛恨糾纏,葉妃舒早些年看劇本對這些東西已經總結出了一套自己的想法。


    衛少卿忽然間歪頭,饒有興味地看著葉妃舒,“舒小姐跟了厲四少這麽多年,求的又是什麽?”


    話題忽然間就繞到了她的身上,葉妃舒淡淡地笑了笑,沉靜美麗的臉上在含笑的那一瞬籠罩上了一層輕薄的憂傷。


    求的什麽?


    大概是求的心安吧。


    她知道自己是被厲焱好心救迴來的,他給了她一個安穩的棲身之所,給了她發展的空間,讓她能夠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哪怕是至始至終隻能在有限的舞台幕後默默無聞,耗費了青春與年華。


    可是這樣的日子要繼續到什麽時候才能結束?為什麽她的心裏總覺得缺少了什麽?以至於讓自己的生命再也無法點燃火焰般熱烈的溫暖激情,再也無法輕靈地愉悅。


    “我,求仁得仁罷了。”對著一個不算是很熟的人,她隻能給出這樣一個模糊的答案。


    身後傳來了醫生的說話聲,是葉未檢查完了,葉妃舒對著衛少卿道了一聲再見,快步走了迴去。


    “怎麽樣了,醫生?”葉妃舒跟著醫生走進了辦公室裏麵。


    “一切都好,已經懷孕了八周了,這個時候要特別注意。”


    葉妃舒聽完了醫生的囑咐,跟葉未一起 迴到了別墅裏麵。


    “從今天起,你就住在這裏吧,工作什麽的都暫時停下來,養胎重要。”葉妃舒吩咐管家打掃出房間來,把二樓最大的臥室讓給了葉未住。


    葉未捧著肚子,笑眯眯地接受了葉妃舒的所有安排。能夠住進這裏就代表著她的位置在厲焱心裏開始不一樣了,以往這棟別墅都是給葉妃舒一個人獨住的,這裏可是厲焱在本市最常住的居所。


    “那焱什麽時候迴來,他說了嗎?”葉未睜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這樣子讓她看起來特別無辜清純。


    葉妃舒不忍讓一個孕婦心情鬱悶,撒了一個善意的謊言,“快了。”


    其實她也不知道厲焱什麽時候迴來。


    葉妃舒坐在客廳裏麵看新聞,電視上麵閃過了鄰市的古城區畫麵,恰好下樓來的葉未看見了,連唿好美!特別想去看看。


    葉妃舒沒有做聲,葉未蹭到了她的身邊,挽著葉妃舒的手臂,不停地撒嬌,“最近天氣好,這地方又近,我們當天去當天迴不行嗎?這幾天總是呆在家裏,我覺得我都要發黴了。孕婦心情不好,會對肚子裏麵的寶寶不好呢!”


    葉妃舒居然鬼使神差地答應了她的請求。


    重新來到這座古城,葉妃舒忽然間又心生了怯意,臨到下車的時候,她又改了主意不打算進去了。葉未興致高昂,扯著葉妃舒非要一起進去,“我一個多沒有意思,你讓我和保姆一起逛嘛?”


    葉妃舒幾乎是被拽進去的,古城裏麵有一大片荷塘,夏天的涼風一吹,碧綠的荷葉向兩邊散開,粉色嬌嫩的荷花在風中搖曳,婷婷生姿。


    葉妃舒隻是看了一會風景,再迴頭就找不著葉未的身影了。


    “葉未?未未?”葉妃舒邊喊著她的名字,邊往荷塘深處的一條小道裏麵走,一人多高的荷葉密集,葉妃舒加大了唿喊的聲音,疾風一吹,喊聲似乎被荷葉摩擦的聲音衝散,她還沒有反應過來,整個人忽然間望下麵一撲,噗通一聲掉進了荷塘裏麵。


    迴過神來的她立刻迴頭去看,身後什麽人都沒有,萬幸的是這個泥水好像隻到了她的胸口,葉妃舒嚐試著往岸邊走去,可包裹著她全身的泥水似乎有力量一樣,吸附在她的身上,把她一點點往下壓。


    漸漸地胸口越來越悶,葉妃舒驚恐地意識到,自己在下沉,一點點,緩緩的,慢慢的,下沉!


    “救命啊!救命啊!”


    唿喊聲在密集的荷葉中似乎被掩蓋了一樣。


    葉妃舒怎麽努力都無法夠到岸邊,眼睜睜地看著泥水到了自己的下巴,即將將自己吞沒。


    “哈!看我發現了什麽!”一個稚嫩的童聲點燃了葉妃舒即將絕望的心,大荷葉搖搖晃晃地頂在腦袋上,露出了一雙充滿了靈氣的眸子,“原來是你啊,你不肯演戲,就是因為你到這裏來種荷花了嗎?”


    怎麽都想不到再見麵會是在這樣的場景下,麵前蹲著的人居然是畢念己。


    “救我……”葉妃舒拚命地仰著脖子,轉頭看著這生下去的希望,哀求地努力朝著他伸出手。


    畢念己盯著葉妃舒一動不動地看了一會,忽然間笑了笑,“我為什麽要救你?憑什麽?”


    憑什麽?還要問為什麽?都已經到了這個時候,這個孩子居然還能和自己笑著談條件?


    葉妃舒從來沒有這樣子栽在一個小孩子手上,不,不對,這不是一般的孩子,這個孩子會做生意,敢沒有駕照的情況下就開車到路上去,本來就不應該用正常的思維去想他。


    “救我,叫大人來救我。我給你錢!”既然不是普通的小孩子,葉妃舒就把他當成是大人來看待,成人之間不就是利益嗎?


    畢念己像是忽然間得了麵癱一樣,手上撕扯著荷葉的柄,弄得滿手綠色的汁水,無所謂至極的語氣,“最不值錢的就是錢。我爸爸說了,能用錢解決的問題就不算是問題。”


    泥巴已經差不多到了耳朵,若不是她仰著一張臉,估計都要說不出話來了。


    “你說什麽我都答應你!”已經沒有時間了葉妃舒飛快地喊道,眼淚都要被憋出來了,這個孩子可真會坐地起價!


    畢念己淡淡地嗯了一聲,這才漫步離開。


    葉妃舒幾乎都絕望了,這嗯到底是個什麽意思,是救還是不救啊!


    泥水在吞噬著她,她仰頭努力地長大了眼睛,渴望地看著藍天,腦海裏麵莫名地閃過了一個相同的場景。


    好像自己曾經也經曆過相同的事情!


    腳步聲紛亂,小家夥帶著一群人趕過來了,灌進了耳朵裏的泥巴阻礙了葉妃舒的聽力,她什麽都聽不見,隻能看見神色淡漠的畢念己身後站著的白禹在有條不紊地指揮著什麽。


    “你到底是怎麽迴事?這麽大個人了,怎麽會摔進荷花塘裏麵?這種錯誤連念己一個幾歲的小孩子都不會犯。小腦不發達就不應該到處走。”被挪到室內,洗過一個澡的葉妃舒縮在陽光下的躺椅上,任由這個每次見麵都不歡而散的男人數落著自己。


    葉妃舒不滿地看了他一眼,看在他救過自己一麵上,不打算和他多說,隨意擦了幾下濕漉漉的頭發,葉妃舒忽然間驚叫一聲,“糟了,葉未不知道去哪兒了!”


    既然池塘邊上那麽容易摔倒,說不定葉未也有可能出意外。


    白禹在葉妃舒對麵的椅子上坐下,“遲了,估計這會人已經僵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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