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年皇後和皇帝還如膠似漆的時候,也願意拔楞兩下琴弦和皇帝陛下來個琴瑟和鳴。當初皇後能從一眾世家女眾脫穎而出成為東宮的專寵太子妃,也是因為她彈得一手好琴。

    因為自己會,聽別人撫琴的時候也就多些挑剔,皇後娘娘又是個中好手,就算是聽樂坊的師傅彈琴,也總能或多或少地聽出毛病來。

    可容慎不一樣。

    皇後也不知道是怎麽一迴事,她總覺得一樣的樂譜到了容慎的手裏,就是彈得比別人都好聽。要說是技巧,容慎一個小姑娘,再怎麽勤能練習個也至於把樂坊裏恨不得和琴睡在一起的專門琴師比過去。更別說她心裏明鏡兒似的,裕國公府寵她無度,什麽都由著容慎來,她絕不可能勤於練習。

    既然不是技巧,那就隻能歸結於天賦了。

    她很早就見過容慎撫琴,小姑娘端端正正地坐在一把檀紫金後,姿態很是從容,細白的手指上帶著撥片更顯修長,臉上的神情也是恬淡快樂的,撫起琴來就像畫一樣美,真真是一種享受。

    皇後娘娘已經有些日子沒見到容慎,更別說聽她彈琴了,自從自家的粘人包永嘉纏上容慎,容慎來宮裏多半都是在和永嘉玩兒,就更沒碰過琴了。

    這一會兒容慎主動提出要撫琴,她能不高興嗎。

    就憑容慎那個琴音,聽完了她的,誰還有心思去管魏皎月唱的是什麽玩意兒啊。

    容慎自告奮勇完就看到端莊淡定的皇後娘娘的目光忽然熱情起來,不禁有點膽怯。怎麽說呢,要是一個人把所有的賭注都壓在你的籃子裏,你就覺得那籃子太沉了……

    長平城的世家貴女需要掌握的幾項基本技能裏,容慎下棋不過耳耳,勉強能算的上及格,和她二哥更是沒法比;書法就更別說了,她的硬筆字放在現代其實還稱得上雋秀,可放在講求氣度和風範的大乾,又是毛筆字,容慎就沒什麽好自豪的了;畫畫麽,容慎以為,這種陶冶情操的潑墨事情,還是比較適合容意那種溫婉的姑娘,不適合她這個京中霸王花;至於歌舞,她是還不錯,關鍵就是她還病著,玩不轉啊。

    好在她在音樂方麵還是有點天賦的,原來也學過幾樣樂器,對於撫琴這種事來說,倒蠻有自信的。容慎更拿手的其實是小提琴,隻是這大乾朝沒有小提琴,要是真想拉,她也就能拿二胡湊活湊活了。

    皇後娘娘一直覺得她的琴音驚豔,其實也不過是因為,大乾的基本音隻有五音十二律,而她卻是按著自

    己所學的現代樂理知識來撫琴的,要比常人多上兩個基本音。所以皇後娘娘總是覺得跟她的琴音相比,自己好像少點什麽。

    說起來這還是托了穿越的福,占了科技領先的便宜。

    容慎朝皇後娘娘露出一個撫慰的笑容,便打著手勢和容意商量起一會兒的才藝展示了。

    事情其實也就是轉瞬之間發生的,等到宮人把笛子和琴都搬了來,在場的各位小姐夫人這才反應過來。

    魏皎月早就準備好了要一展歌喉驚豔四座,哪知道半路殺出程咬金,竟然被容慎搶了先。

    她也不氣惱,隻笑著自己給自己搭了一個台階:“既然容妹妹心急,便把這頭個機會讓給容妹妹吧。”

    容悅毫不客氣地朝魏皎月翻了個白眼。顯得她能耐,本來這皇後娘娘和太後娘娘都是要容慎先的,和她魏皎月有什麽關係,這會兒顯她大度了,早她娘耍心眼的時候想什麽去了。

    容慎倒是沒在意,反正魏皎月現在說什麽都是自欺欺人,這在座的各位哪個不是人精,誰心裏不明白是怎麽迴事,懶得理她。

    和容意溝通好了以後,容慎便點點頭,在大殿中央的琴前坐了下來。看來皇後娘娘的心思很堅決呀,竟然給她拿來了檀紫金,她記得這琴她就摸到過一次,後來就被皇後娘娘入庫來著。

    宴禧殿裏。

    往日裏運籌帷幄的帝王將相這時候都已微醺,氣氛也達到了最輕鬆愉快的時刻。在座的各府家主和公子們紛紛推杯換盞,說說笑笑。

    居於上位的年輕男子姿態隨意地坐在皇帝左手邊的位子上,鴉青繡同色如意吉祥雲紋的袍子逶迤在地,墨色錦緞般柔順黑亮的長發一絲不苟地束在白玉簪中,雖是極盡低調,卻因為自身極強的清冷氣場和驚為天人的綺麗容貌而叫人忍不住多瞧上兩眼。

    身為一個男人卻生成這般相貌……尊貴的皇帝陛下搖了搖頭,他家這個小七,長得是不錯,淨挑他和皇後的優點長了,就是性子太悶太不愛說話,不然得多招人喜歡啊。

    你瞧瞧現在,搞得他一門心思往人家身邊湊,容家那個小姑娘卻嫌棄她嫌棄得不得了。

    真給他丟人啊!

    他今天怎麽看起來心情不是很好的樣子?日理萬機的皇帝陛下抽空關心了一下他這個十分疼愛的小兒子。聽說容家那個小姑娘今天也來了,就在隔壁的宴光殿,也不知道一會兒能不能聽見她的才藝。

    想到才

    藝,皇帝陛下忽然想起今天來宴禧殿之前,嬌豔動人的魏貴妃那幾句話來。

    聽說一會兒魏貴妃的娘家魯國公府的大姑娘魏什麽月十分想要第一個展現歌喉……魏貴妃什麽要求也沒跟他提,不過意思已經暗示的很明顯了,他身為天子,也不在乎這一兩句話的讚揚,若是幾句讚揚便能叫美人高興,他也是很樂意說的。

    就在皇帝陛下在那邊晃神的時候,夜空隱隱飄來一陣清越的笛聲,闖進微微有些嘈雜的宴禧殿內。

    有耳朵尖的這時候已經放下了筷子,豎著耳朵仔細聆聽起來。他們知道,這場宮宴的第一個高/潮已經到來。

    大殿裏忽然安靜下來。

    那清越靈動的笛聲原是蓄勢待發,層層推進,在靜得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的大殿裏越發地清晰婉轉,很快就將殿裏諸位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相對於仔細聆聽的各家公子,葉翡臉上卻沒有什麽神色變化,還是像方才那般隨意,似乎對什麽笛聲毫不感興趣,抬手灌進一杯錦波春,不知道在想什麽。

    皇帝陛下也有些詫異,第一個竟然不是魯國公府家的那個大姑娘麽?

    正在眾人各懷心思的琢磨時,清越的笛聲裏忽然加進了一道更加空靈的琴音。那琴音的辨識度極高,卻一點不顯得突兀,和吹笛之人配合十分默契,卻叫原本單薄的笛聲忽然變得豐滿起來。

    席上自然也有精通樂理的個中好手,隻肖稍稍一聽,便能立刻分辨出來,這個琴音,似乎和他們之前聽過的都不同。它似乎更加飽滿,更加圓潤,可要真的說到底哪裏不同,卻又叫人琢磨不出來。

    有好事的世家子已經按捺不住好奇的聲音,打發身邊的仆人去那邊悄悄瞧瞧,到底是誰在撫琴了。

    執杯的修長手指猛地一頓,差點將那上好的岫岩玉鑲金杯失手滑在地上。

    這個琴音,這個全天下獨一無二的琴音,曾經叫他魂牽夢縈,卻無論怎樣練習都無法超越的琴音……

    葉翡知道那是誰。

    是她。

    時隔五六年,這是他第一次聽到容慎的琴聲,卻依舊像年少輕狂時頭次聽見她撫琴時那般心神俱震,久久不能迴過神來。

    身為皇後最小的嫡子,葉翡很小的時候就得到了太多,甚至比他的皇兄葉翌還要多,他自恃才高,又向來能得全天下最好的老師指導,君子六藝,琴棋詩書,隻要他想,總能做到最好。

    直到他那天偶然看到坐在皇後懷裏撫琴的小姑娘。

    她就那麽小小軟軟的一隻,粉團子一樣一點也不怕生地倚在寵冠後宮的皇後懷裏,歪著頭神情認真地去撫琴。

    琴音是他從來沒有聽過的純淨與豐富。兩種截然相反的東西都聚集在一道聲音裏,你卻並不覺得違和,反而讓人覺著,就該是這樣的,本就該是這樣的。

    那天葉翡站在水榭外的樹影下遠遠地聽了很久,甚至忘記了要去給皇後請安。

    他做不到的事情,她是怎麽做到的?

    她是怎麽彈出那樣完美圓潤的聲音的?

    她是怎麽叫自己忙於後宮雜務的母後舒展眉頭的?

    她是怎麽做到整天裏笑眯眯樂嗬嗬好像完全沒煩惱似的?

    她是怎麽……莫名其妙地就叫他想要接近,想要靠近那團溫暖的?

    葉翡想不明白。

    皇帝遣去宴光殿探看的宮人很快就迴了信兒,說是吹笛的是容家五姑娘,撫琴的是容家六姑娘。

    宮人說這話時自己都不敢相信。那麽小的姑娘,怎麽可能撫出這樣的琴聲?

    大殿裏一片寂靜。

    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動作,陸陸續續有得到消息的世家子震驚的睜大了眼睛,卻也是連話都舍不得說出口。

    一曲已盡,餘音繞梁,宴禧殿裏一片寂靜。半晌,上座忽然“啪啪”響了兩聲。

    大家抬眼朝上座最尊貴的那個位子看去。

    皇帝陛下放下拍的生疼的手,舉起酒杯,道了一聲:“好!”

    宴禧殿忽然爆發出了一陣震耳欲聾的喧嘩,久久沒有消散。

    也許後邊又響起了美妙的歌聲,也是唱腔婉轉,曲調悠揚,可已有珠玉在前,沉浸在亢奮與狂喜中的人們又有誰能夠去在意呢?

    管他什麽歌聲,他們現在滿心好奇的,是撫琴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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