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哥!”

    永嘉完全沒有察覺到還攥著她手的容慎有些僵硬,小姑娘還沉浸在方才的輕鬆氣氛當中,一看到亭子裏的人,立刻熱絡又響亮地打了聲招唿,拉著容慎興衝衝地朝流芳亭走去。

    這人在這兒多久了,是不是剛才就看見她們,堪堪等在這兒看著她們過來,心裏卻盤算著一會兒要怎麽治她?容慎心裏七上八下的,臉上的神色有些凝重。

    也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關鍵是容恪的那句“當然是記恨你了,那麽大一個疤”的殺傷力實在太強了,要是這人真的是小肚雞腸,保不準要將先前她惡作劇的賬一起清算。像這種完全摸不透心思,又和她有過過節的人,容慎恨不得有多遠躲多遠。

    他不應該在太後宮裏陪太後娘娘和老太太說話嗎?怎麽一個人出現在這裏呢。

    胡思亂想間已經走到了流芳亭,容慎不能再裝作沒看見,停下來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沒敢抬頭,隻聲音平穩又官方腔調地說道:“見過靜王殿下。”

    話音剛落,就聽見那人冷淡的“嗯”了一聲,卻是對著一旁的永嘉說話,“還以為你早把我忘了。”

    “怎麽可能!皇祖母總提起七哥呢,再說七哥走的時候永嘉都五歲了!”永嘉皺著鼻子反駁道,“七哥長得這麽好看,永嘉才不會忘呢。”

    容慎在一旁聽著不說話,是啊,她七哥長得是好看,一個男子長成這個模樣,生在皇家是他命好,但凡是個普通人家沒法子護個周全,隻怕不知道要經曆多少齷齪事。沒想到五年沒見,這人是越長越出眾了,從前還隻是樣貌,如今在嘉林書院熏陶了五年,倒是耳濡目染上幾分讀書人的清高。加之他本是皇天貴胄,一眼看過去,竟是叫這疏冷的氣質將樣貌給蓋了過去。

    這樣的人,應當不會那麽小心眼吧。他小時候脾氣多好啊。

    想到這兒,容慎忍不住悄悄抬眼去看麵前的這個人。

    沒想到一抬眼,正撞上那人清冽的墨色眼眸,容慎微微怔了一下,就聽見他說道:“此處風大,進來說話吧。”

    嗯,要不是您老人家擋在亭子口,我倆早進去了。容慎在心裏吐槽了一句,跟著葉翡和永嘉進了流芳亭。亭中的石桌上卻是擺著個精細的茶盤子,邊上是鍍了金的雲紋如意花樣,內裏放著些乾果、餑餑和糕點。

    兩個小姑娘方才走了一路,早就餓了,一見到這些好吃的肚子就開始不爭氣地叫起來。永嘉眼睛就沒離開過

    茶盤,一進來就直接坐到一旁,伸手抓了芸豆卷便往嘴裏塞。

    永嘉是葉翡的十七皇妹,人家就算是茶盤子也吃了,也是天經地義,可容慎卻不一樣,在裕國公府再怎麽嬌生慣養,這時候該守規矩還是得守規矩,隻能老老實實地在一旁站著看永嘉狼吞虎咽。小丫頭這時候哪裏顧得上招唿她,吃得那叫一個不亦樂乎。容慎垂下眼睫,這拓麻的就很尷尬了……

    不期然身邊的人忽然出了聲,容慎側頭去看,就見葉翡指了指一旁的石凳,輕描淡寫道:“你也坐下一起吃吧。”

    容慎點點頭,走過去坐下來,伸手拿了一塊合意餅慢慢吃起來。看樣子葉翡好像壓根就沒有把五年前的事情放在心上——本來他也沒什麽立場記恨自己,看樣子肯定她三哥信口開河胡說八道。迴去一定要去找容恪算賬!

    “你不喜歡吃蜜餞?”

    冷不丁地傳來一聲問詢,容慎嚇了一跳,定睛一看才知道葉翡是在和自己說話,又扭頭看了看茶盤裏的蜜餞,搖了搖頭,咽下口裏的食物,道:“喜歡啊。”

    隻是她總得一樣一樣吃吧,出了門她好歹也是堂堂裕國公府長房唯一的姑娘,名副其實的大家閨秀,當誰都和永嘉一樣不管不顧嗎……

    葉翡又“嗯”了一聲,好像剛才隻是順口一問,抬手將裝著蜜餞銀杏的碟子放在她麵前,語氣甚是平淡,道:“這個你應該會喜歡。”

    無事獻殷勤,總感覺不是什麽好事。容慎愣了一愣,還是聽話地伸手去夾蜜餞,入口卻是一愣,黑亮黑亮的大眼睛對上那人幽深的眸子,手下的動作卻是一頓。

    是酸的。

    容慎這個人,本來就有不少毛病,穿越成了裕國公府最小的嬌嬌女、京中的霸王花,更是被慣的沒邊兒,原來的毛病一個沒改,反而把口味養的越來越刁鑽。老太太一早就給她的聽風閣單獨配了小廚房,每天變著法子的給她做好吃的。可容慎這人還有個怪癖,特別喜歡吃酸,梅子杏子一類的專挑青的吃,對甜甜的糕點糖豆卻是一點興趣都沒有。可她這怪癖除了府上的人和幾個關係不錯的玩伴知道,旁人是不得而知的,葉翡怎麽會知道?

    麵前那人一隻胳膊搭在鋪著紅綢桌布的石桌上,月白的袖子堆在肘處,修長白皙的手隨意地撐著額角,眼神深邃地盯著自己。容慎的目光順理成章地落在了白皙手腕上那道猙獰的傷疤上,忽然就覺得有點吃不下去了。

    “怎麽?”葉翡見她停下來,半天也不動一

    下,隻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將他望著,不禁坐直了身子,出言問道。

    容慎搖搖頭,靜王殿下的心思還是別猜了,左右也猜不透,估摸著迴去問她那個混賬三哥也沒有什麽用。反正這裏是皇宮,她們家老太太還在宮裏頭呢,葉翡也不至於下毒把她毒死,索性拋開腦子裏亂七八糟的念頭,專心享用了。

    永嘉那邊已經很快就填飽了肚子,見容慎慢條斯理地低著頭吃著麵前的蜜餞,眨眨眼睛好奇地貼過來,伸手夾了一顆蜜餞銀杏,嘴上還不饒人,“七哥偏心眼兒,好吃的都給阿慎姐姐了,永嘉也要嚐嚐。”

    容慎一見她大喇喇地挑了一個大顆的夾,心道不好,還沒來得及阻止,就看見永嘉像是被什麽紮了一樣竄了起來,連忙吐掉了口中的蜜餞,眼淚汪汪地叫道:“原來七哥是壞人,把這麽酸的杏子給阿慎姐姐吃!你不是說你最喜阿慎姐姐了嗎!阿慎姐姐好可憐,被你逼著吃這麽酸的杏子,連聲都不敢吭!我要去告訴皇祖母你欺負阿慎姐姐!”

    葉翡也沒說話,目光寵溺地看著永嘉連珠炮似的說出一連串話來,竟是笑了笑,不知道是因為永嘉的話太長而沒有抓住重點還是什麽別的,竟然說道:“下次不許胡說,我哪裏喜歡你阿慎姐姐了。”

    容慎:“……?”

    她當真是無語凝噎。

    雖然她也知道葉翡未必還像小時候那樣傻了吧唧地硬往她身邊湊,可是也不至於這麽急著和她撇清關係吧。她還活生生的坐在這兒呢,“喜歡”、“不喜歡”的話就這麽隨便說,換了其他任何一個大家閨秀都要尷尬的好伐?欺負她是穿越人神經粗嗎?難道這段話裏永嘉如此密集的誤會點裏,就沒有別的比這個更重要的了?

    “靜王殿下沒有欺負我。”容慎伸手將石桌上的紫砂壺提起來倒了一杯茶遞給眼淚汪汪的永嘉,岔開話頭道:“先喝杯茶壓一壓,杏子確實有些酸,小心牙被酸倒了。”

    永嘉接過茶水灌下去,卻還是眨巴著眼睛將信將疑,她在後宮裏長大,經常看到飛揚跋扈的高位妃子這樣欺負低位的妃子,叫她們喝難喝的茶、吃難吃的東西,那些低位妃子也是一樣不敢吭聲,隻能委曲求全地照辦,等高位妃子走了才敢稍稍展露心中的苦楚。剛才容慎都皺眉了,肯定是不喜歡的呀!

    莫非是太害怕她七哥了,敢怒不敢言嗎?

    想到這兒,永嘉忽然放下了杯子,“騰”地站起身來,一溜煙兒就跑出了流芳亭,等剩下的兩個人反應過來,已

    經來不及阻止了。

    容慎詫異地看著永嘉站在觀賞石下大聲地喊了聲“阿慎姐姐你別怕,我這就去告訴皇祖母!”後,轉身很快消失在了紅梅綻放的梅林裏。

    永嘉一走,流芳亭裏就隻剩下容慎和葉翡兩個人了,雖然重逢後的葉翡顯然不是五年前那個意氣用事的熊孩子了,可容慎還是有些不自在,訕訕地放下銀筷子,咳嗽了一聲站起來道:“公主還小,怕要磕著碰著,阿慎先同殿下告辭了。”

    那人卻忽然輕笑了一聲,聲線低迷惑人十分好聽,“你也才十二歲而已。”

    是啊,她看起來也才十二歲而已,並沒有比十歲的永嘉大多少,可她這不是不想再和這個雖然不再是煩人精但卻進階成危險人物的葉翡待在一起了嘛……容慎臉上扯出一個勉強的笑容,“殿下就不怕太後娘娘真的誤會嗎?”

    上次他可是被罰跪修心殿一整晚呢。

    這話好像還是有點作用的,因為容慎看到葉翡好看的眉毛忽然蹙起來了,正想鬆一口氣,就聽見葉翡慢悠悠地說道:“以後莫要殿下、殿下地叫了。”

    哎?容慎有點迷惑,這人思維怎麽跳躍這麽快,為什麽不能叫“殿下”啊?

    葉翡好像看出了容慎的疑惑,輕描淡寫地解釋道:“生分。”

    容慎:“……”

    嗬嗬,難道他覺得她們倆關係很好麽?就以她倆從前親與被親、咬與被咬的關係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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