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衛和近視眼女人之間發明了一套用於彼此交流的暗號,即使他人在場,也不會知道他們正在說什麽;但數周之後,暗號越來越多、動作越來越大。


    如同掩耳盜鈴一般。


    他們決定離開森林,前往城市共度餘生,就如同城市裏生活的其他伴侶或家庭一般,他們準備在明天狩獵的時候攜手消失,讓其他孤獨者們以為他們被酒店住客逮捕了,然後他們就會被改造成為狗或者金絲雀什麽的。


    但是,他們卻不知道自己早就已經暴露了。


    當大衛與小分隊再次拜訪城市、再次前往孤獨者首領家中的時候,他們雙雙失去了控製,這讓孤獨者首領爆發了。


    返迴森林的時候,酒店女侍應生偷來了近視眼女人的日記本,證實了孤獨者首領的猜想。


    孤獨者首領“沒收”了日記,然後親自找到了大衛,卻什麽話都沒說,而是監督著大衛在一個寂靜之地挖掘自己的墳墓,並且強迫大衛把自己埋葬在土坑裏,體驗死亡的感受;然後,孤獨者首領和酒店女侍應生帶著近視眼女人進入城市裏,檢查近視眼女人的眼睛——


    因為近視眼女人一直在試圖糾正自己的視力,而孤獨者首領說自己提前數個月預約,這才預約到了這名醫生。


    近視眼女人察覺到了異常,她試圖逃跑,但終究還是被說服留下;待手術結束,她意識到自己失明了。


    “你們為什麽弄瞎我,你們本來可以弄瞎他的。”近視眼女人與兩個人形成了對峙,這句話卻顯得意味深長。


    然後,孤獨者領袖以酒店女侍應生作為擋箭牌,迫使近視眼女人用匕首殺死酒店女侍應生,同時假裝受傷的是自己——她時時刻刻都躲藏在女侍應生的身後,模擬著女侍應生被刺傷、死亡的動作,並且假裝死亡。


    正當近視眼女人陷入迷茫的時候,孤獨者領袖又再次站立了起來,以威逼利誘的方式說服了女人就範,然後帶著女人返迴了孤獨者的聚集地點,近視眼女人又再次與大衛相見了。


    “我們的首領在城裏把我弄瞎了,她肯定發現我們相愛了,並且打算一起逃到城裏。”


    近視眼女人告訴了大衛真相,大衛試圖測試一下,但沒有能夠改變結果,這讓大衛有些煩躁起來:他持續不斷地拋著小石子,似乎正在宣泄著情緒,可是,這無濟於事,他依舊不知道應該怎麽辦。


    大衛開始質疑自己。


    “我一見到她,就知道她就是我要找的人。她微笑地凝視著我的雙眼,她美麗動人的唇色,宛若河邊的玫瑰,嬌豔而狂野。”


    沒有任何音調的音樂,大衛坐在河邊輕聲哼唱著,冰冷而死板的歌聲沒有絲毫起伏,甚至無法分辨到底是什麽歌曲。歌詞就是最好的暗示,大衛正在質疑自己是否真的“愛”近視眼女人,然後他開始尋找:


    以前,他不斷尋找自己與近視眼女人的共同點;而現在,他不斷尋找自己與近視眼女人的不同點。


    從血型到漿果再到鋼琴,還有其他等等,一個個問題都正在探索著;但他都沒有能夠尋找到答案。


    第一天,他送了一隻活魚給她。


    第二天,他送了一朵玫瑰給她。


    第三天,他送了一顆網球給她——雖然她以為那是獼猴桃。


    接下來幾天,他冷靜了下來,沒有前往找她,這讓她開始不安;但是,當他再次找到她時,他已經下定決心。


    “我抬起左腳,用肘部觸碰膝蓋,輕拍兩下;用腳觸碰膝蓋,輕拍三下。臉部朝下、跪下。觸碰自己的左臉;然後臉部朝上躺下。”大衛告訴了近視眼女人,他的決定。


    近視眼女人驚呆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確定要這樣做嗎?”


    “是的。當然確定,否則我也不會提出來了。”大衛堅定地迴答到。


    次日,大衛從背後襲擊了孤獨者首領,然後完成捆綁,將她放在了之前那個為自己準備的寂靜之地墳墓裏;然後,大衛帶著近視眼女人逃離了森林,進入了城市。


    兩個人在餐桌落座,似乎終於安定了下來,但他們沒有點餐,隻是要了兩杯水,然後大衛索要了一套餐具。


    在近視眼女人的注視下,大衛微微有些遲疑,他不由細細地打量著近視眼女人,那慵懶而專注的眼神又再次出現了,飄忽不定的思緒似乎正在琢磨著、掙紮著,木訥之中隱藏著一絲眷戀不舍的緬懷。


    錯雜的眼神著實隱藏著太多太多的情緒,讓盧米埃爾大廳安靜下來,不由自主就屏住唿吸,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大屏幕,唯恐自己錯過任何一幀畫麵,試圖從那雙明亮的眼睛之中探尋到更多事情真相。


    “剛開始有點奇怪,但你會適應的。”近視眼女人如此說道,“然後,你的其他感官會變得更加靈敏。觸覺,比如,還有聽覺。”


    不寒而栗!


    真正的不寒而栗!


    這是近視眼女人失明之後,孤獨者首領對她所說的話語,現在又按部就班地傳達給了大衛。這是不是意味著……大衛準備戳瞎自己?更重要的是,這代表著近視眼女人的態度?


    觀眾的視線落在了大衛手中的牛排刀,還有近視眼女人那波瀾不驚的表情,甚至一本正經地安慰著大衛——而不是阻止,那種恐懼就如同雞皮疙瘩一般瘋狂地往外冒,整個後背脊梁隻感覺到一陣陣涼風吹過。


    大衛依舊平靜地注視著近視眼女人,那雙眼睛裏有著恐懼、遲疑和擔憂,錯雜的情緒著實是一言難盡,微微潰散的焦點和焦距似乎有些愣神,然後就如同開場的酒店入住問卷調查一般,他再次陷入了自己的思緒。


    沒有人知道大衛的腦子裏正在思考什麽,模糊的視線焦點正在張開羅網朝著記憶深處探索,比冷的情緒在輕輕湧動著,然後……一閃而逝,他的視線焦點就再次凝聚起來,從手中牛排刀轉移向了近視眼女人。


    眼底深處的堅毅和執著就這樣爆發了出來,甚至還帶著一絲淺淺的微笑,就好像徜徉沉溺在幸福的海洋一般,他的眼睛,綻放出微弱卻明亮的光芒,飽含愛意地注視著近視眼女人,全心全意地注視著。


    愛情!


    當這個想法如同閃電一般滑過在場觀眾的腦海,身體就這樣僵持而笨拙地被死死摁在了座椅之上。


    整部電影的所有線索一股腦地全部串聯起來:前妻,哥哥,餅幹女士,冷血女士,瘸腿男人和大舌頭男人,包括麵對孤獨者首領和近視眼女人的一係列反應,最最重要的是,得知近視眼女人失明之後的反應:


    大衛不是正在試圖逃離近視眼女人,而是正在試圖確切自己的心意,即使他們之間存在著諸多不同、即使他們之間失去了共同話題、即使這個女人已經失去了基本生活能力,但他依舊深深愛著這個女人。


    但最可悲也最殘忍的是,大衛不知道應該如何“愛”這個女人,他所知道的唯一途徑就是瘸腿男人的選擇——瘸腿男人隻需要製造鼻血,而大衛則決定戳瞎雙眼。這是來自整個社會的“慣性公式”。


    此時此刻,歐格斯整部電影的最大嘲諷終於完成了最後一筆。


    大衛就這樣靜靜地注視著近視眼女人,眼睛裏帶著愛戀,似乎正在抓緊最後的時間細細打量對方,將那張麵容深深地烙印在腦海深處。


    一個眼神,僅僅隻用了一個眼神,從眷戀到堅定的眼神,大衛就已經講述了滄海桑田。


    然後,他站立了起來,轉身朝著衛生間方向走去。


    大衛用紙巾製作了一個圍兜,然後又用紙巾塞住了自己的嘴巴,這才用牛排刀的刀鋒對準了自己的眼睛,注視著鏡子裏自己的倒影臉孔,微微顫抖的右手穩定了下來,徐徐地將鋒利的刀尖靠近瞳孔。


    靜止。


    那雙眼睛裏的決絕與果斷迸發出來,刀尖完全穩定住了,下一秒就將直接戳進去。血腥氣息就從大屏幕流淌出來,讓全場觀眾的心髒都近乎停止跳動。


    但畫麵一轉,鏡頭從衛生間來到了餐廳。


    近視眼女人依舊坐在原地,侍應生前來倒水,她察覺到了動靜,朝著侍應生投去視線,微笑地表示了道謝。


    等等!


    事情似乎有些微微的不太對勁:近視眼女人的眼睛似乎能夠聚焦,她能夠注意侍應生的站立位置,也能夠意識到侍應生的轉身離開;然後,近視眼女人又開始打量窗外正在維修的工地,還有空無一人的餐廳,但……她到底是用耳朵在捕捉著聲音來源,還是用眼睛尋找著景象所在,那種微妙的區別,卻很難很難分辨。


    近視眼女人就這樣安靜地坐著,沒有人能夠真正分辨出來,那些細節到底是真實發生,還是自己的假象。


    觀眾不由屏住唿吸。


    就在觀眾試圖進一步探索判斷的時候,一陣黑屏,電影結束了。


    “龍蝦!”


    電影標題再次出現在大屏幕之上,然後全場觀眾的唿吸就卡在了喉嚨裏,如同站在懸崖邊上搖搖欲墜,卻直接掐斷了結果,沒有人能夠知道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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