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哼……”輕聲哼唱的曲調在靈巧輕盈地搖擺著,“野獸”的旋律正在響動,而內心的野獸則逐漸沉睡,所有嘈雜和喧鬧就這樣安靜了下來,時間的沙漏似乎都已經放慢了腳步,那股寧靜讓瞬間演變為了永恆。


    如果,世界可以永遠地停留在這一秒,那就好了。


    沉默的蔓延,讓心髒的跳動變得無比清晰,然後,唿吸也就漸漸平穩了下來,似乎那些兵荒馬亂都已經成為了過去;但身體的疲倦依舊揮之不去,沉沉的酸痛似乎正在拉扯著肌肉,就連指尖都抬不起來。


    “馬修,我需要一次泡澡。”


    藍禮的嗓音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探索著,似乎正在摸索著世界的邊界,深深的倦怠讓聲音充滿了濃濃的困乏,然後他的聲音裏就流淌出些許笑意,對於現在的狀況感到無奈,“但我現在眼睛就要睜不開了,你說,我應該怎麽選擇呢?”


    “我是不會背著你前往浴室的。”馬修義正言辭地表示了拒絕,直接識破了藍禮的意圖,這讓藍禮笑出了聲,隨後馬修又補充了一句,“但我可以攙扶著你前往浴室,菲利普應該已經放好水了。你需要放鬆下來,否則可能就會感冒了。”


    “那可不行。我需要保持健康,否則,克裏斯直接打上門的話,我不是就沒有還手之力了嗎?”藍禮一本正經地表達了自己的堅定信念。


    “哈。哈。非常好笑。”


    “不要小瞧我的戰鬥力!你必須知道,我是一個攀岩高手!比天天坐在辦公室的你來說,可要厲害多了;麵對困難,當然是我親自上陣。否則,難道我還期待著安德烈過來幫忙嗎?”


    “說的好像你真的會打架一樣——我不是說’速度與激/情’電影裏的那種套路。”


    “我覺得,你正在鄙夷我。我表示抗議。”


    “……請繼續抗議。”


    絮絮叨叨、嘰嘰喳喳,藍禮就在馬修的攙扶之下,進入了浴室,然後就可以看到菲利普正在裏麵忙碌著,蒸騰的水蒸氣讓藍禮連續打了幾個冷顫。


    菲利普主動迎了上前,幫助馬修分擔了藍禮的身體重量,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為藍禮幾乎沒有發力,整個身體重量完完全全傾軋下來,甚至沒有足夠的力量支撐自己,這讓馬修和菲利普都無比困難。


    可是,此時藍禮已經著實顧不上了。


    那種靈魂深處的疲倦,讓他的眼睛幾乎都要睜不開了,然後身體就浸泡在滾燙的熱水之中,皮膚表麵傳來的尖銳痛感正在發出抗議,但他著實太過疲倦而無法站立起來,幹脆就整個人完全沉浸下去,在那種疼痛之中,肌肉的酸痛就緩緩氤氳開來,靈魂似乎也消融其中,就這樣昏昏沉沉地閉上了眼睛。


    迷迷糊糊地,他隻覺得自己徜徉在一片溫熱中,就這樣漸漸地失去了意識。


    窗外,濛濛細雨依舊正在敲打著窗欞,狂風大作,樹梢開始吱吱呀呀地響動著,滾滾雲層遮擋住了月光,然後整個世界就陷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雪花混雜著雨水在城市的大街小巷裏持續不斷地打轉著,用銀色的痕跡勾勒出城市的輪廓,寒冬,就這樣緩緩降臨,風暴,似乎就在不遠處等候著。


    這個夜晚,降雪了。


    ……


    昏昏沉沉地,藍禮從睡夢之中蘇醒過來,後續整個夜晚沒有再繼續做夢,但他始終睡得不太安穩,總覺得似乎被夢魘糾纏住了腳踝,無論如何掙紮都無法擺脫,然後體力與精力就這樣一點一點消失。


    當醒過來之後,背後一片冰涼,這才意識到,菲利普半夜才幫忙更換的床單,又再次被汗水濕透了。


    迷迷糊糊地翻滾了一個身子,試圖尋找床頭櫃的水杯,卻看到手機屏幕明亮起來,僅僅隻是震動了一下,然後就再次黯淡了下去——應該是短信,保持著翻身的動作,似乎正在遲疑著到底應該繼續入睡還是檢查手機,按照平時習慣,藍禮勢必選擇前者,但莫名地,他的心髒就猛然地收縮了一下。


    有些心悸。


    鬼使神差地,藍禮就伸手拿起了手機,等手機的冰涼觸感傳遞到指尖的時候,他才意識到了自己的動作,正在猶豫著是否應該放棄,但指尖已經滑開了屏幕,然後就可以看到羅曼-阿布拉莫維奇的短信。


    “人已經找到。安然無恙。同行醫療官也相安無事。剛剛返迴基地,正在接受身體檢查。沒有意外的話,一個小時之後搭乘軍用貨機返迴倫敦。”


    藍禮微微有些發愣,一直到屏幕黯淡下去,眼前的光亮消失,腦筋才再次轉動起來,然後再次打開手機,認認真真地閱讀著這條短信,一遍又一遍,一遍再一遍,甚至還是懷疑自己的判斷:這是夢境嗎?


    直接坐立起來,一把抓起床頭櫃上的玻璃水杯,把整杯水全部灌進肚子裏,那冰涼的觸感讓喉嚨和胃部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微微的震動感,沉甸甸的大腦稍稍清醒了些許,然後再次反反複複地閱讀著短信。


    這是真的。


    這是真的!


    藍禮緊緊地閉著雙眼,放任那些洶湧肆意的情緒在腦海裏激蕩翻滾著,摧枯拉朽地徹底摧毀了所有防線,但……無法宣泄,隻是深深地、就這樣深深地烙印在骨子裏,整個身體都抑製不住地顫抖起來。


    她活著。伊迪絲,她還活著。伊迪絲-霍爾那個家夥,她,還活著。


    瞬間爆發瞬間釋放的情緒,讓心髒麻痹住了,短暫地陷入了窒息的窠臼之中,強大的喜悅和幸福衝擊著胸口,然後發出了“砰砰砰”的悶響,整個腦海裏都正在迴蕩著聲響,明明世界如此安靜卻製造出了如此嘈雜。


    然後,瞬間平息。


    大起大落的心情如同搭乘過山車一般跌宕起伏,卻終究還是平複了下來,那些絕望與困頓全部都沉澱了下來,化作了劫後餘生的喜悅與歡快,肩膀之上的爆發總算是鬆懈下來,然後就可以感受到身體肌肉一陣酸痛,那種精疲力竭的感覺瞬間將意識淹沒,整個腦海都被清空,就這樣靜靜地坐在原地。


    他以為自己可能會喜極而泣,又可能會情緒崩盤,再不然就是欣喜若狂,但事實上,此時此刻唯一的想法卻是解脫。


    非常簡單也非常純粹的喜悅,沒有太多情緒更沒有太多雜質,隻是單純地感到開心而歡快,然後淡淡的甜澀就在舌尖泛了開來——即使經曆了重生,即使經曆了死亡,即使經曆了死裏逃生,他也依舊無法百分百地確定人生方向與軌跡,那些未知就如同暗礁潛流一般,在不確定也不知名的地方等待著。


    這就是生命。


    這也是每個人都應該珍惜生活的原因。腳踏實地地度過每一分每一秒,在每一個現在演變成為未來之前,牢牢地把握住,那麽自己期待的未來也就將順理成章地到來——隻有真正如同夏花一般絢爛綻放,才能夠迎來靜美的秋葉飄落。


    重重地重新躺下,讓身體深深地陷入被子之中,放任那些情緒在腦海裏蔓延沸騰,隻是好好地享受這短暫片刻的放鬆——至於喬治和伊麗莎白,至於艾爾芙,至於克裏斯,至於那些瑣碎的事情都暫時放到一旁,因為藍禮知道,屬於伊迪絲的戰役依舊沒有結束。


    經曆一場戰爭和經曆一場死亡,這兩件事非常相似卻又著諸多不同,更何況,伊迪絲經曆了一場又一場戰爭,麵臨著一場又一場死亡,甚至自己都已經感受到了死神鐮刀的鋒利,她不可能沒有任何感觸。


    拍攝過“太平洋戰爭”之後,藍禮就明白,真正的戰爭,其實從“幸存”之後開始,因為死亡就是一了百了,而活著卻需要承擔更多看得見看不見的傷口,創傷後應激反應(ptsd)的客觀存在是不容忽視的。


    即使與藍禮無關,伊迪絲也有著自己的問題需要麵臨。隻有現在,非常非常短暫的現在,他可以稍稍放鬆些許:至少,伊迪絲還活著,而且安然無恙,讓他們先把注意力放在這件事上,這才是最重要的。


    許久過後,藍禮重新坐直了起來,迴複了羅曼一條短信。


    也許,從客觀立場來說,藍禮無從判斷羅曼在伊迪絲的死裏逃生過程中扮演了什麽角色——從維和部隊角度來說,羅曼應該很難改變他們的決定,也無法幹涉他們的選擇,很有可能羅曼根本就無從插手;但至少,羅曼遵守了他的諾言,他總是第一時間追蹤伊迪絲的消息,確保藍禮不要置身於黑暗之中,並且利用自己的人脈,幫助藍禮與紅十字會等組織建立聯係,通過內部輿論施加了壓力。


    所謂內部輿論,一方麵是“泰晤士報”和bbc電視台,通過報道相關新聞保持關注;一方麵則是關鍵重要人物的施壓,“伊迪絲-霍爾”這個名字顯然不是無名之輩;還有一方麵則利用“藍禮-霍爾”的名字製造威脅——他們不能保證藍禮會在新聞媒體麵前發表什麽言論,也不能保證藍禮能夠動用到多高的人脈。


    方方麵麵的壓力無處不在,盡管遭遇了一些挫折,盡管麵對了一些阻礙,但最終事情還是朝著積極的方向發展了。


    羅曼-阿布拉莫維奇確實是功不可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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