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塞爾忽然就意識到,自己已經臨淵而立,退無可退,如果再退的話,粉身碎骨就是他即將麵臨的結局。


    他應該怎麽辦?他還能怎麽辦?


    “真相。”雖然迪塞爾知道真相勢必非常殘忍,可以的話,他還是不想要麵對,但現在他已經沒有退路也沒有選擇了。沙啞的聲音如同從地獄深處傳出來一般,僅僅隻是一個音節的詞組,他卻可以感受到那股聲音正在拉扯著他的喉嚨,滋啦滋啦,鮮血就開始持續不斷地往外冒,但他卻沒有辦法阻止。


    如此狼狽,甚至有種萬念俱灰的崩潰。


    但費舍爾卻沒有感受到——又或者說,他感受到了,但他不在乎,因為他不是迪塞爾的心理醫生,他沒有必要在意迪塞爾的心理健康,有病,請找其他地方醫治,他是經紀人,沒有時間理會演員的那些悲春傷秋。


    費舍爾輕輕頜首,調整了一下坐姿,以最簡潔的方式把所有包裝都拆開,講述真相,“真相其實非常簡單,你在劇組之中的影響力和號召力已經威脅到環球影業的控製範圍了,他們不希望你繼續一家獨大下去,否則你的利益分紅就將突破封鎖沒有上限。而此時,藍禮給了環球影業一個契機,朗-梅耶就抓住了。”


    “藍禮-霍爾!”迪塞爾瞬間就捕捉到了這個名字,情緒也再次洶湧地波動起來,“他為什麽不願意放過我?我從來都沒有對不起他,不是嗎?我從來也沒有威脅到他的地位,不是嗎?為什麽他要咄咄逼人?為什麽他要得寸進尺?為什麽他就不能放過我?我隻是想要老老實實地演出而已,為什麽他要這樣針對我?”


    迪塞爾隻覺得自己是受害者,而當初那些步步緊逼的挑釁就全部選擇性遺忘了。


    費舍爾不是什麽熱衷慈善事業的大好人,他沒有打算糾正迪塞爾的偏激想法——雖然當初迪塞爾是怎麽與前任經紀人決裂而來到費舍爾旗下的,他們都心知肚明。


    最開始的計劃就是他們聯手對付藍禮,但費舍爾也沒有預料到,現在的藍禮已經不是任何人可以輕易觸碰的了,整個形勢的發展都超出了控製範圍,即使他們可以對抗卻已經難以扭轉劣勢,更重要的是,迪塞爾的事情,藍禮的提前布局已經布下了天羅地網,迪塞爾沒有機會了。


    有機會的話,費舍爾還是希望能夠殺殺藍禮的威風,當初的第一次見麵就不愉快,而藍禮所堅持的東西在費舍爾眼中也毫無意義,他十分樂意看到藍禮吃癟的模樣;但如果代價是犧牲他自己的利益,那麽他就絕對不會這樣做的——他可不是什麽十七歲的熱血青年。


    “還記得年初在醫院的那件事嗎?”費舍爾提醒道,瞬間就可以看到迪塞爾的臉色變得非常可怕非常陰沉,甚至迸發出了一絲殺氣,費舍爾卻滿不在乎地挑了挑眉尾,“那不是我造成的,你沒有必要用這樣的眼神看我。”


    緊接著,費舍爾沒有理會迪塞爾的憤怒和恥辱,繼續說道,“藍禮當時就提醒過了,他有這個能力讓你生不如死,而現在他也是這樣做的。我敢說,他從那時候就開始布局了,包括保羅的轉身離開,包括拉攏道恩和傑森,甚至可能還有米歇爾,包括了推動外傳的製作。以藍禮現在的權勢和威望,他可以輕鬆地撬動杠杆,然後改變整個局麵。”


    “你不是詢問我為什麽嗎?答案其實在你身上,你到底和藍禮有什麽恩怨,他才選擇了如此痛下狠手。老實說,他沒有給你留下任何餘地。”費舍爾終於說出了真相,最為殘酷最為冷血也最為血腥的真相。


    “答案其實在你身上。”


    費舍爾那輕描淡寫的話語卻如同一道閃電般狠狠擊中了迪塞爾,以至於整個身體的肌肉都僵硬住了。


    迪塞爾蠕動了一下唇瓣,試圖說點什麽,卻發現什麽話語自己都不對:他想說他也不知道藍禮到底發什麽瘋,他想說難道就是因為他試圖把藍禮送給保羅的那首歌當作電影主題曲,他想說根本就是因為藍禮看他不順眼……但所有的話語都卡在了喉嚨裏,然後如同一團漿糊般地在腦子裏攪拌起來。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無數個問號在腦海裏迴蕩著,但他卻沒有答案。他是認真的,他沒有答案。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和藍禮是怎麽站在彼此對立麵上的,他也不知道事情到底是怎麽發展到這一步的,即使他知道問題的核心就在藍禮身上,卻依舊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


    也許是因為在內心深處,他從來就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也許是因為在腦海之中,他從來就沒有真正理清事情的脈絡。


    迪塞爾提出了一個“為什麽”,卻得到了費舍爾的一個“為什麽”作為迴答,然後迪塞爾就陷入了一個死循環——為什麽藍禮要針對他?為什麽道恩和傑森都要和他做對?為什麽就連泰瑞斯都背叛了他?為什麽?


    此時,憤怒的短暫洶湧過後,茫然和愕然再次浮現出來,大腦一片空白,迪塞爾就這樣無助地看向了費舍爾。


    費舍爾一口氣卡在了喉嚨裏,雖然這是他所預料到的結果,但此時真正看到迪塞爾那一無所知的困惑,他還是隱隱有些憤怒——真是自己怎麽死的都不知道,像豬一樣,既然追究原因已經沒有作用了,那麽還是尋找解決辦法比較實際一些,“那麽,你現在有什麽打算?我是說,你準備解決問題嗎?還是準備迎難而上?”


    迪塞爾依舊兩眼茫然,似乎根本不懂費舍爾在說什麽。


    費舍爾覺得太陽穴隱隱作痛,迪塞爾這全麵崩盤的模樣真是……如同一團爛泥,他當初怎麽就看好迪塞爾能夠對抗藍禮呢?沒有想到,不要說對抗了,就連膈應藍禮的目標都沒有能夠達成,這真是……一言難盡。


    “最好的辦法就是,你離開‘速度與激/情’劇組。如果你敢真正地轉身離開,那麽手忙腳亂的就是環球影業了。”費舍爾以最為簡單明了的方式給出了答案。


    迪塞爾沒有說話,但是那語塞狀態下的驚慌失措就已經是最好的迴答了。


    費舍爾並不意外,迪塞爾沒有這樣的霸氣和魄力。


    雖然表麵看起來,迪塞爾總是非常強勢,甚至可以說是霸道,永遠拒接妥協,但其實這都是假象,骨子裏的自卑和怯弱讓他如同鬥牛犬一般地時時刻刻都在戰鬥著對抗著,用兇狠的姿態來守護自己的領地,卻殊不知自己已經不知不覺地淪落到勢單力孤的境地,最後徹底孤立無援。


    如果沒有藍禮,也沒有道恩,那麽迪塞爾就能夠掌控局麵,因為劇組裏沒有人敢於和迪塞爾正麵對抗;但現實生活卻沒有如果,沒有人能夠永遠橫行霸道也沒有人能夠永遠高高在上,終究有一天還是會踢到鐵板的,而一旦發生了,那麽可能就無法挽迴了。


    “你是否考慮過與藍禮和解?”費舍爾給出了另外一個答案。


    這一次,迪塞爾的反應非常直截了當:堅定地搖頭。


    應該果決的時候沒有反應,不應該武斷的時候卻格外幹脆,費舍爾有些頭疼,他還試圖再勸說一下,“你知道藍禮的能力,如果你選擇繼續留在劇組,那麽你就需要麵對道恩和傑森他們的分權對立,還需要麵對製作人權力的分割削弱,隻要藍禮願意,他有無數種辦法讓你在劇組的日子生不如死。”


    費舍爾沒有留情,直言不諱地說出了後果;迪塞爾不由就打了一個冷顫,後背的雞皮疙瘩紛紛連成一片。


    腦海裏的那些記憶突然就變得清晰起來:當初在醫院發生肢體衝突的時候,藍禮就曾經掐住他的喉嚨威脅過——


    “我會把你手上的所有電影項目一個接著一個全部摧毀!我會把你未來的表演機會一個接著一個全部碾碎!我會讓你繼續留在好萊塢卻飽受折磨,寧願自己從此在公眾麵前徹底消失!我會讓你死死地掌握在手心裏的那些權利那些榮譽那些名聲全部都灰飛煙滅!我會讓你體驗一把什麽叫做人間地獄的滋味!”


    一字一句,無比清晰,就這樣在耳邊持續不斷地迴蕩著,那些遺忘的記憶碎片全部都變得栩栩如生起來,然後身體就抑製不住地顫抖起來,因為恐懼也因為憤怒,渾身都如同在顫抖著,如同狂風暴雨之中的一隻雛鳥般。


    “他不會放過我的。”迪塞爾的聲音開始微微顫抖起來,陷入了絕望之中,“他為什麽就不能放過我呢?為什麽!他就是一個瘋子!瘋子!那麽他到底想要什麽?他還想要我怎麽做?就這樣離開劇組嗎?不!我才不會讓他得逞!我就要留下來,如同一根魚刺一般,死死地梗住他的喉嚨,讓他永遠都無法舒坦!”


    迪塞爾已經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說什麽了,語無倫次,甚至沒有一個清晰的思路。


    費舍爾也就假裝沒有聽見,無視了那些無用的廢話,“那麽現在隻剩下一個選擇了,留下來,為你的利益抗爭到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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