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禮靜靜地站在原地,注視著燈光包圍人群簇擁的魯妮,她微笑地站在圓心裏,疏離卻不失禮貌地輕輕頜首,大部分時候都是旁人說話,而她則善意地表示簡單迴應,但即使如此,依舊無法阻止前來恭喜祝賀的人們紛至遝來。


    四周湧動著耀眼的光芒和喧鬧的聲響,滾滾熱浪從腳底氤氳到天花板,將整個空間都填充得滿滿當當,就連皮膚表麵都可以清晰感受到那股燙手的熱度,卻在浮華光影之間捕捉到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茫然和孤獨,有些喘不過氣來,越是熱鬧就越是孤單,越是擁擠就越是疏離,莫名地,眼睛就失去了焦距,不知應該落在何處。


    然後,魯妮就看到了藍禮。


    焦點和焦距快速聚集起來,眼底不經意地閃過了一抹輕快的欣喜,那清冷的麵部線條稍稍柔和了些許,就連應酬的語調都染上了一層淺淺的暖色。


    但隨即,魯妮就意識到了,這是公開場合,他們最好還是保持低調,否則在場每一個人都是人精,一不小心就要露出馬腳了。於是,魯妮沒有刻意閃躲,輕輕眨了眨眼睛傳達了暗示,而後就落落大方地朝著藍禮頜首示意,似乎是再正常不過了。


    正是因為魯妮的動作,旁人這才注意到藍禮的存在,此時整個後台人來人往,沒有刻意留心確實容易忽略周邊之人,現在看到藍禮,沒有人多心多想,隻是紛紛微笑示意,少數幾個人離開了魯妮,朝著藍禮走來,而更多人則依舊和魯妮交談著。


    魯妮正準備收迴視線,打起精神繼續應付眼前狀況,卻沒有想到,藍禮主動朝著他們所在的位置邁開了腳步,這讓她流露出了一絲困惑。


    不等魯妮開口詢問,藍禮的腳步就已經來到了旁邊,微笑地主動說道,“先生們,女士們,請問我可以借用這位淑女一點時間嗎?今晚,我還沒有來得及表示我的祝賀與感謝呢,另外,我們的導演先生也正在等待著我們。”


    紳士得體的一番話語挑不出任何毛病,尤其是最後一句話,不需要過多解釋,就可以讓人想起最後時刻“地心引力”的遺憾落敗。大家都沒有反對,紛紛點頭表示讚同,而後再次向魯妮表示了恭喜、向藍禮表示了遺憾,藍禮就和魯妮攜手轉身離開了。


    一直到離開,魯妮還是目瞪口呆地注視著藍禮,“……就這樣簡單?”


    剛剛,她花費了無數心思和想法,卻始終無法脫離社交現場,沒有想到,藍禮用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居然就成功了?


    藍禮輕輕聳了聳肩,但笑不語。


    魯妮頓了頓,漸漸迴過神來,嘴角的笑容也就輕輕上揚了起來,“老實交代,應付如此場合,你應該非常輕鬆吧?之所以總是避開,不是因為害怕和生疏,隻是單純因為懶惰吧?”


    雖然同樣出身顯赫,但魯妮從小到大都性格清冷,對於社交場合總是不太適應,特立獨行已經成為了一種習慣;而藍禮卻有些不同,看似紳士儒雅,在任何場合都能夠如魚得水,隻是骨子裏卻有著自己的孤傲。


    魯妮習慣了藍禮我行我素的一麵,特別是在電影節之上的平易近人,與上流社會的衣香鬢影似乎相去甚遠;但漸漸地卻發現了藍禮隱藏的一麵,那些棘手的社交場合落在藍禮手中,卻總是能夠四兩撥千斤地化解。


    藍禮沒有否認,“所以,你們美國人不是總說自己真性情嗎?”


    這一句話的意思是……


    魯妮頓時就反應了過來:從文化層麵來說,英國人總是嫌棄美國人粗魯低俗,缺少文化和曆史底蘊,而自己則是擁有源遠流長傳承的“貴族”——不是階級性的,而是底蘊;而美國人則總是吐槽英國人端著架子,自詡知識淵博而拒絕與時代接軌,而自己才是新時代的弄潮兒,與時俱進,與民同歡。


    簡單來說,美國人為自己的“粗魯低俗”而驕傲,他們用“真性情”來解釋,反而是抗拒英國人的那一套。


    藍禮此時使用如此的表達方式,其實就是在說:作為英國人,對於應付這些虛偽客套的社交場合,自然是沒有任何壓力,因為他們就生活在這樣的環境裏。以一個巧妙的自黑,將整個話題的趣味都帶了出來。


    魯妮的笑容立刻毫無保留地綻放開來。


    周圍無處不在的嘉賓們注意到了魯妮的笑容,紛紛投來了奇異的目光:這還是他們所熟悉的那個魯妮嗎?清冷而疏離、高傲而冷峻的魯妮?


    魯妮抿了抿嘴角,控製住了自己的儀態,但嘴角和眼底的笑意還是滿溢了出來,目光閃亮地注視著藍禮,“那麽,你們英國人總是如何說自己的呢?”


    “帝國。”藍禮以最簡單的一個名詞作出了總結,這讓魯妮眼底的笑意越發翻滾起來,然後藍禮又補充了一句,“下次見到安德烈和馬修,你可以問問他們這個問題,可能有驚喜。”


    “那伊頓呢?”魯妮好奇地問到。


    藍禮沉吟了片刻,“他的答案可能比較無聊。”


    “伊頓知道你們這樣背後吐槽他嗎?”魯妮的聲音已經完全輕快了起來。


    藍禮抿了抿嘴角,“他也是這樣吐槽自己的。”


    在頒獎典禮後台,藍禮和魯妮的並肩同行完全沒有引起任何疑心。


    因為魯妮在得獎感言裏特別感謝了一個“他”,另外還專門點名感謝了藍禮,幾乎所有人都不會把“他”和“藍禮”直接畫等號,而是相當然地認為,這應該是兩個人。所以,此時兩個人作為“地心引力”的合作搭檔一起出現,這著實再正常不過了,更何況,他們攜手前往尋找阿方索-卡隆的舉動,看起來就更加沒有貓膩了。


    阿方索的情緒還是有些低落。


    比起最佳影片的小金人來說,他更加遺憾的是劇組工作人員的心血沒有能夠得到更多肯定,無論是最佳導演和最佳女配角,還是其他技術獎項,今晚“地心引力”的八座小金人獎杯都可以算是個人的單項獎,而不是最佳影片那樣作為一個整體得到肯定。


    如果“地心引力”從一開始就無緣競爭最佳影片,那也就算了,電影票房就已經是來自觀眾們對劇組辛勤勞動的重要肯定;但今晚橫掃了八座小金人之後,劇組上上下下都難免提高了期待,最終就這樣擦肩而過,遺憾和扼腕自然是在所難免的。


    “放心,我會重新尋找到動力的。”盡管悲傷失落,阿方索還是露出了笑容,向藍禮和魯妮表示了感謝。


    阿方索是一位非常簡單的電影人,他之所以拍攝“地心引力”,顯然不是因為獎項,而是因為熱愛鑽研。就好像現在,他之所以遺憾,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劇組。


    藍禮微笑地說道,“再探索一種全新的拍攝技術?”


    “哈,那可能比較困難,接下來又要等待五年時間了?即使我願意,我的妻子也會抗議的。”因為藍禮的打趣,阿方索也跟著輕笑出了聲,“我現在有些零散的思緒,但暫時還沒有比較清晰的概念和框架。不過,我聽說,你正在籌備電影製片公司?”


    這話題的轉折真是……


    藍禮朝著魯妮投去了一個視線,似乎在說:看吧,隻需要重新迴歸電影話題,阿方索就可以打起精神來了。


    但話語卻沒有停頓,藍禮說道,“我不確定傳言到底是怎麽迴事,我沒有籌備電影公司,但我的確參與了一家電影公司的管理,可以算是入股。怎麽,你願意找我們的投資?我們是一家剛剛起步的小公司,目前就製作過’爆裂鼓手’,發行渠道暫時還是和索尼經典’借’的,你確定?”


    “這個問題應該是我來提的。”阿方索滿臉誠懇,“你知道,我當初籌備’地心引力’,前前後後折騰了多久,大部分製片公司都不願意接手,即使是華納兄弟,他們也不斷在討價環節,領導者更換了之後,和我們對接的團隊被徹底更換了一批,後來上映階段和公關階段還發生了諸多不愉快。”


    “我是認真的,我覺得,我的下一部作品,投資估計還是非常困難。我的作品題材注定不會是那麽容易被市場接受的。所以,我應該詢問你,你是否願意投資呢?”阿方索是個老實人,沒有什麽花招,一切都是腳踏實地的。


    藍禮知道阿方索說的都是實話。即使阿方索憑借“地心引力”拿到了奧斯卡最佳導演,他的下一部作品也依舊找不到投資方,也找不到發行方,兜兜轉轉了一圈,他最後才百般無奈地找到了奈飛公司——


    可以的話,阿方索還是希望自己的電影在大屏幕上映,而不是電腦或電視的在線點播。在這一方麵,他和克裏斯托弗-諾蘭都是保守的學院派。


    藍禮挑了挑眉尾,“當然,我很確定。你確定了想法和構思之後,我們坐下來談,怎麽樣?”


    “和你談嗎?”阿方索突然就激動了起來。


    藍禮詫異了片刻,隨即就明白了過來,給予了肯定的答複,“是的,和我談。”


    與製片公司談合作投資是有講究的,大部分項目都是投給影視製作前期經理,小部分項目則是投給製作人,還有一部分項目則是和製片部門的管理人員麵談。但可以肯定的是,越是非專業的人員,對於市場價值和利潤迴報就越重視,那麽談判就越艱難。


    如果可以和藍禮麵談的話,事情自然也就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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