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林肯中心,沿著筆直的街道,朝著下/城區的方向踱步前行,夜風微亮,潮濕的路麵透露出一股淡淡的泥土香氣,在鋼筋水泥的高樓大廈之間彌漫,這座不夜城散發出了不同於白天的別樣魅力。


    藍禮可以清晰地感覺到魯妮偷偷飄過來的視線——如此形容也不太準確,因為魯妮是光明正大地打量,反而是藍禮正視前方、目不斜視,所以才造成了魯妮的視線斷斷續續地飄過來的假象,但藍禮卻始終不慌不忙,昂首挺胸地持續前進。


    最後還是魯妮沒有忍耐住,噗嗤一下輕笑出聲,輕輕頜首,“藍禮閣下,定力果然非比尋常。”


    “你現在知道’閣下’這個詞語所需要付出的努力了,就如同’淑女’這個詞語一樣。”藍禮依舊正視著前方,進退得當地迴答到,但話語之中隱藏的淺淺笑意,還是泄露了內心的真實情緒。


    魯妮微微訝異地張開了嘴巴,“所以,你每一次稱唿我為’淑女’的時候,就是在故意下套嗎?”


    藍禮聳了聳肩,但笑不語。


    魯妮輕輕咬住了下唇,眼波流轉之中打趣地說道,“那麽,以後我是否就應該一直稱唿你為’閣下’,以牙還牙呢?”


    藍禮微微抿了抿嘴角,意味深長地說道,“真正心靈自由的人,總是明白什麽時候應該適可而止地留在界限之內,什麽時候應該掙脫枷鎖享受自由。”


    魯妮慢慢地頜首品味著,以打趣的口吻說道,“這就是今日份的心靈雞湯?”


    “奧普拉-溫弗瑞時刻。”藍禮不僅不介意,而且還跟著一起吐槽起來。


    魯妮嘴角的笑容再次綻放了開來,“那麽,感覺如何?成為整個好萊塢乃至整個北美人人搶手的那顆草莓。”蛋糕之上的草莓,用來形容人見人愛、人人搶手的萬人迷,“我現在更加好奇的是,應該著實不少人都渴望和你搭上關係,所以,真的有人在半夜敲響你的房間門嗎?我是說,酒店下榻的時候。”


    忽然,藍禮就轉過頭來,淺褐色的眸子深深地注視著魯妮,“你好奇?還是你介意?”


    簡單的一個提問,魯妮卻是微微愣了愣,在自己意識到之前,臉頰就開始滾燙滾燙起來,視線不由自主地迴避了片刻,這刹那間的條件反射讓她變得更加窘迫,下一秒,她就再次抬起視線,迎向了藍禮的視線,努力地保持鎮定,反問到,“你關心?”


    話語就這樣在夜風之中凝固住了,兩個人互相注視著彼此的眼睛,在瞳孔深處勾勒出自己的身影輪廓。


    然後魯妮就可以捕捉到藍禮眼底深處的一抹戲謔笑意,“我以為我已經表達立場了。”否則就不會提問了。


    瞬間,魯妮的心髒就快速跳動起來,一股口幹舌燥的雀躍感讓人有些無所適從。第一次地,魯妮有些慌張,下意識地轉移了話題,“那麽你決定怎麽做?”但隨即,魯妮就一直到自己的提問就是對藍禮剛才提問的最好迴答:


    她好奇。或者,她介意。


    問題的核心內容顯然是梅麗莎。


    今晚梅麗莎的表現著實太露骨,而且太簡單,沒有任何技術含量,任何人都可以看出端倪——也許,除了達米恩那個書呆子之外;接下來,梅麗莎將和藍禮展開合作,可以預見的是,類似的情況應該還會持續出現,那麽,藍禮應該如何應對呢?


    歸根結底,魯妮還是好奇了。她現在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尖,但也無濟於事,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


    藍禮嘴角勾勒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我不打算成為他人的絆腳石,但同樣也不打算成為他人的墊腳石。我不是生活在象牙塔的一張白紙。”


    正如魯妮所說,這是一件需要重視起來的事情。


    戛納的艾瑪-沃特森,林肯中心的梅麗莎-拜諾伊斯特,短短不到一個月時間之內,這已經是第二次了;但,這僅僅隻是一個開始而已,置身於名利場的包圍圈之中,本來就是互相利用、互相算計的關係,藍禮不認為自己就可以置身事外。


    不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藍禮從來就不是予取予求、任人宰割的個性;即使是以前一無所有的時候也不例外。如果有人想要利用他達到目的,那麽就要做好遭遇還擊的準備。


    “你是說,吸血鬼的那種?”魯妮接過話頭,再次提起了“地心引力”拍攝期間的趣聞。


    藍禮雲淡風輕地說道,“我強烈懷疑。”


    一句簡簡單單的中性話語,但藍禮的語氣卻顯得意味深長,不是否認,而是……仿佛在說:我可以比吸血鬼更加邪惡,你相信嗎?


    魯妮腦海之中再次浮現出了剛才的畫麵:置身於無數記者的包圍圈之中,藍禮的身上卻透露出一股清冷而高傲的疏離,那股揮之不去的孤獨小心翼翼地隱藏在了眼底深處。


    她想起了特柳賴德電影節,她想起了“一個人的演唱會”,她還想起了“地心引力”拍攝現場。


    也許,從來不曾有人真正的了解藍禮。不是說媒體記者或者屏幕形象之類的,甚至不是演員夢想,而是屬於“藍禮-霍爾”這個名字背後的真實與黑暗。又或者說,曾經有人隱隱地了解過,卻終究還是離開了。


    海瑟-克羅斯。


    魯妮的鼻頭莫名地微微發酸起來,但她卻沒有悲傷,而是大大地揚起了嘴角的笑容,眉宇之間透露出一股淡淡的溫暖,“我不懷疑。”


    即使全世界都站在了他的對立麵,她也願意停留在原地,並肩而立。


    魯妮的迴答讓藍禮有些意外,視線落在了魯妮的眸子之上,然後就看到了那雙明亮而清澈的眸子,沒有掩飾也沒有退縮更沒有膽怯,坦然而平靜地迎向視線,那抹明朗而溫暖的神色,卻在猝不及防之間,讓藍禮微微慌亂了起來。


    有些狼狽。


    藍禮垂下了眼瞼,嘴角的弧度輕盈地上揚起來,“你這是在調/情嗎?”


    “咦,你感覺出來了?我還以為你解讀不出來呢。”魯妮絲毫沒有害羞,而是落落大方地說道,那促狹的俏皮讓眼底的光芒一點點明亮起來,“你知道,你看起來總是一副禁/欲/的模樣,如果不是在一起合作了一部作品,我幾乎就要懷疑你不食人間煙火了。”


    “哈哈。”藍禮暢快地大笑了起來,滿滿的笑意在眼底堆積起來,隨後,突然就笑聲收斂起來,表情平複下來,視線目不轉睛地鎖定住了魯妮的眼神,深沉的嗓音在喉嚨深處低低滾動著,緩緩地、緩緩地開口說道,“不要玩火。”


    那沙啞的嗓音一字一頓地吐露出來,如同在耳膜之上輕輕撞擊一般,魯妮的耳根刹那間就變得滾燙滾燙,慌亂地敗下陣來,連忙移開視線,正視前方,隻覺得脖子變得無比僵硬,根本不敢往左側轉頭,仿佛在左側的黑暗之中隱藏著一隻巨獸一般。


    沉默的氣氛在緩緩蔓延著,魯妮卻依舊不敢轉頭,唯恐自己一個扭頭就要撞進藍禮的那雙眸子裏,然後再也無法自拔,“咳咳。”魯妮清了清嗓子,掩飾著自己的狼狽,尷尬而生澀地強硬轉移話題,“這次的作品準備什麽時候開拍?你的架子鼓還要繼續學習多久?我覺得,你現在就已經可以投入拍攝了。”


    “……”耳邊依舊是一陣沉默,魯妮不由暗暗地磨了磨牙,她的視線餘光可以看到藍禮和自己並肩前行的腳步,但顯然,藍禮是故意不出聲的,這個該死的家夥,果然是惡魔!


    “嗬。”那瑣碎的輕笑聲終於打破了沉默,就在魯妮即將支撐不下去的時候,然後就可以聽到藍禮的嗓音如同大提琴一般緩緩拉響,“不出意外的話,下周吧。達米恩還需要和拍攝場地協調一下,我則繼續學習架子鼓。有些技術細節,還是需要慢慢打磨,我想要知道,嚐試突破的方法是什麽,哪怕我根本無法突破。”


    魯妮暗暗地鬆了一口氣,氣氛總算是恢複正常了:不要輕易惹怒藍禮這個家夥,否則後果不堪設想,這句話是絕對正確的。


    現在,魯妮已經開始為梅麗莎挽尊了,她最好老老實實地完成這部作品拍攝,那麽就可以相安無事,否則後果著實難以想象。不過,魯妮可不會同情心泛濫。


    “我想,如果單純是手速的話,那麽苦練就是唯一的辦法了。以前,你練習鋼琴的時候,沒有嚐試過挑戰高難度曲目嗎?”


    “沒有。鋼琴隻是一種陶冶情操的方式,不見得就需要挑戰高難度。老實說,挑戰高難度,然後炫技,這就是孔雀開屏的無趣行為。”


    “哈,孔雀開屏。我喜歡這樣的形容,但現在的問題是,你不需要開屏,就已經足夠矚目了……好好好,我錯了,我錯了,我不再主動挑起這個話題了。我們可以說說今晚的演奏會,對於架子鼓的部分,你有什麽感受嗎?”


    藍禮和魯妮兩個人就這樣沿著大街漫步,穿行在夜色之下的曼哈頓,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仿佛再次迴到了特柳賴德的那個晚上,天南地北地閑聊起來,時間的流淌變得無比清晰,輕柔而歡快地滑過指尖,卻又毫無意義,隻是潺潺流動著,讓人沉浸其中,忍不住開始靜靜徜徉起來。


    今晚夜色曼妙而動人。


    但對於範-迪塞爾來說,這卻不是一個美好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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