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窄的廚房裏,油鍋劈裏啪啦的聲響在迴蕩著,原本應該帶來家庭的溫馨,可是安娜的眉眼之間卻有著揮之不去的疲倦,就連緊繃的肩部線條都耷拉了下來,心不在焉地看著眼前的西葫蘆,她應該繼續切菜的,但卻愣在了原地,沒有動作。


    雅各布從衛生間迴來了。聽到了動靜,安娜側過頭,瞥了雅各布一眼,可是雅各布的視線卻根本沒有朝安娜投去,隻是從安娜的身後徑直走了過去,背對背。


    雅各布走到了旁邊的小餐桌前,拿起了自己的手機,薩姆剛才發了短信過來:薩姆依舊是他工作室的助理,當他在倫敦的時候,工作室的所有工作都由薩姆暫時負責。


    確認了一下短信,然後雅各布就重新把手機放了迴去,耳邊傳來了安娜的聲音,“所以你和你同事的關係非常不錯啊。”


    雅各布轉過身,眼底流露出了疑惑,“額……你什麽意思?”他的聲音充滿了疲憊,沒有打算和安娜爭執,而是靠牆邊坐了下來,緩緩地,仿佛身體每一塊肌肉都在呻吟一般,眉宇之間的意興闌珊在奶黃色的燈光底下暈了開來。


    “為什麽你不告訴我,你和她之前還有感情?”安娜轉過身,背對著雅各布,重新拿起刀,開始切西葫蘆。


    雅各布拿起了自己的紅酒杯,聽到這句話,動作微微頓了頓,抬起了握著酒杯的右手,用大拇指指腹輕輕揉了揉太陽穴,那種煩躁和倦怠的沉重在舉手投足之間蔓延開來——他甚至懶得用左手去做剛才的動作,輕輕唿出了一口氣,“你為什麽要看我的手機?”


    “我沒有查看你的手機。”安娜的聲音不自然地揚了起來,側身,揮舞著握刀的右手解釋到,“我走過去,然後你的短信就那樣跳出來了。”安娜幹巴巴地笑了兩聲,掩飾著自己的尷尬和生澀,“這不是那麽困難的事……”


    “我的短信就那樣跳出來了?”雅各布打斷了安娜的話語,聲音也不由自主地上揚了起來,不可思議地說道,語言之間的嘲諷和憤怒刻意壓抑了下來,反而越發明顯。


    “是,我可以看見……”安娜重新轉過身,尷尬地拿起了手中的西葫蘆,似乎在確認切麵是否恰當,但隻是在掩飾著自己的慌亂,“不是那麽……你不需要成為愛因斯坦。告訴我你們之間到底是怎麽迴事。”


    雅各布歪著腦袋,一臉無力地看著安娜的背影,眉宇之間滿滿的疲憊,根本就不想要繼續再爭執下去。他放緩了語氣,一字一頓地慢慢說道,“什麽事都沒有。”


    可是這放緩的語氣卻泄露了他的不耐和厭倦,安娜放下了刀,再次轉身和雅各布麵對麵,“為什麽你不能直接說出來呢?雅各布?”


    “我說了,什麽事都沒有。”雅各布雙手把玩著紅酒杯,閉上了眼睛,腦袋靠在牆壁上,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變得平緩,但效果卻十分糟糕。


    “你和她之間顯然還有事情在發生。”安娜卻不依不撓,雙手盤在了胸口,靠在灶台邊上,堅定地說道。


    “我……”雅各布的怒火猛地洶湧上來,他說了一個字之後,緊緊咬住了牙關,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但還是失敗了,他幹脆就將紅酒杯重重地放在了桌上,可是手指似乎不聽使喚,居然又一次把酒杯拿了起來,“我和她之間什麽事都沒有!”


    他雙手支撐在膝蓋上,語氣堅定地說道。可是,安娜卻根本不相信。


    “你和她什麽事都沒有?”


    “沒有!完全沒有!”


    “你們之間就連任何一點點東西都沒有?”


    “絕對沒有!”


    “你在說謊。”


    你來我往之間的話語碎片亂成一團,她打斷他的話,他又打斷她的話,最後安娜滿臉不屑地做出了判斷,這讓雅各布胸口一堵,他站了起來,拿起自己的手機,想要說點什麽,卻發現無論說什麽都是錯誤的。


    他耷拉著肩膀,攤開雙手,和安娜麵對麵地站著,“別再查看我的電話了……”他注視著安娜的眼睛,卻堅持不了,隨即就垂下了眼簾,抬頭長長吐出了一口氣,再次在安娜正對麵的椅子坐了下來,那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疲憊似乎就連一秒都支撐不住了,“隻是……我是說……”每一次開口,他都欲言又止,唯恐自己說出什麽不恰當的話語來,最後隻能放棄地放下了雙手,”那隻會讓你變得越來越多疑。”


    “那你為什麽沒有告訴我……”安娜卻不願意輕易放棄,她不依不撓地繼續說著,“你和她之間仍然還有感覺呢?”


    “我和她之間沒有任何感覺!”雅各布終於厭倦了解釋,怒火直接就衝破了喉嚨,揚聲說道。


    “你和她之間明明就是有感覺!”安娜也揚起了聲音,毫不退讓地頂了迴去。


    “不!根本沒有感覺!”雅各布咬緊了牙關,聲音一字一頓地擠了出來。


    “有的!”安娜以牆撞牆的方式迴了過去,甚至忽略了雅各布的辯解“她和我一起工作”,直接指責到,“我看了你的短信!”


    “她!你!”雅各布的話語都被卡在了喉嚨裏,他狠狠地磨了磨牙,憤怒地嘶吼到,“你不應該看我的短信!”


    “不要喊!不要喊!”安娜壓了壓左手,示意讓雅各布安靜下來。


    雅各布抬起了右手,遮擋住了整個額頭,用大拇指和食指揉了揉太陽穴,聲音重新恢複了平靜,輕聲說道,“你不應該看我的短信。”


    可是安娜卻轉移了話題,“你為什麽要對我吼?”


    “對不起我剛才吼了。”雅各布閉上了眼睛,開口表示了歉意。


    “不要對我發火。”安娜還在繼續說著,“如果你繼續喊叫的話,其他人都會被吸引過來。”


    看著眼前的安娜,雅各布隻覺得匪夷所思,真正的匪夷所思,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幹脆利落地把紅酒放到了桌麵上,拒絕再繼續進行這番交談。


    可是安娜也被雅各布如此滿不在乎的態度激怒了,“這很重要,如果別人過來的話。”說完,安娜一臉失望地轉過身,背對著雅各布。


    這一迴輪到雅各布生氣了,他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看著安娜的背影,“誰會過來?西蒙?”他的聲音無法控製地再次上揚起來,但這一次,等待他的是沉默,一片死寂的沉默。


    “卡!”


    德雷克的聲音打斷了空氣之中彌漫的緊繃,藍禮和菲麗希緹都沒有移動,這場戲還沒有結束,但是德雷克喊了暫停,這也意味著他們的表演出了問題。


    果然,德雷克走了上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然後開口說道,“雅各布,你的憤怒還是不夠。”他的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甚至還有一些大舌頭,不過,大家都已經習慣了,“那種突發之間爆發出來的憤怒,力度還是缺少,我覺得你今天不夠投入。我需要更多,更多一些!”


    “安娜,你的情緒對比不夠明顯。”伴隨著這段時間的拍攝,德雷克也漸漸進入了狀態,對兩位演員都是稱唿劇中的名字。“你今天狀態不對勁,你在質疑雅各布,不僅僅是因為有事情可以懷疑,還因為是你內心也開始煩躁,你也感覺到了疲倦。對比雅各布,你的情緒太弱了,弱得簡直我都感受不到,這場戲的平衡已經完全被雅各布搶走了,我需要你清醒過來!”


    德雷克看了看菲麗希緹,又看了看藍禮,聲音無比沙啞,“我知道這場戲的拍攝十分困難,你們是否需要休息調整一下?”


    藍禮聳了聳肩,沒有說話,那幅疲憊到了極致的煩躁,從電影延續到了生活之中;菲麗希緹低著頭,一言不發,拒絕任何溝通。德雷克站在旁邊,一臉無奈,然後深唿吸了一下,“好吧,那就一分鍾,一分鍾之後我們再次重新拍攝!”


    今天這場戲,確實至關重要,這是一個臨界點,安娜和雅各布愛情關係的臨界點。


    安娜和雅各布結婚了,然後雅各布不斷在倫敦和洛杉磯之間來來迴迴,他們一直在與美國駐倫敦大使館進行溝通、上訴,希望能夠為安娜取得簽證,希望兩個人可以自由的來迴兩個國家。至於未來到底應該在哪裏定居,就等簽證下來之後再商量。


    但,事情進展不順利,他們兜兜轉轉了兩年,依舊沒有解決問題。


    這一次,兩個人又被大使館拒絕了,長時間的努力卻看不到任何曙光,這讓兩個人都身心俱疲。坐在安娜的公寓裏,兩個人開始陷入了爭吵之中。


    薩姆之前給雅各布發了短信,提起了工作的事,然後說道,“我想你,你什麽時候可以迴來洛杉磯。”雅各布沒有給予薩姆迴應,隻是說起了工作的事。但雅各布心不在焉的表現,卻讓安娜心生疑慮,於是偷看了雅各布的短信,這才有了上麵的這番爭吵。


    可事實上,安娜也是漏洞百出。當雅各布質疑,安娜和西蒙之間是什麽關係時,他們是否已經滾/床單了,安娜卻迴答不出來。這讓兩個人陷入了死循環:


    他們的努力,到底還有意義嗎?他們都已經擁有了屬於各自的生活,他們堅持不懈的努力總是被拒絕,如此不斷來來迴迴地折騰,還有意義嗎?他們之間的愛情到底還剩下多少?又或者更為準確一點來說,他們糾纏著彼此,到底是為了什麽,安娜和西蒙之間、雅各布和薩姆之間,那又是什麽,是愛情嗎?還是陪伴?


    這是一個臨界點,兩個人都在苟延殘喘地維係著他們的關係,可是這段關係卻已經岌岌可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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