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怕不是瘋子?


    我吸了一口涼氣,麵容深寒。


    這個許佛,文質彬彬,手無縛雞之力,卻擁有如此恐怖的手腕,簡直就是一個怪物。


    朱教授越發氣得顫抖,指著許佛哆哆嗦嗦,“許佛,教你養你多年,你.....你為什麽要這樣,這些人都是你的同學,我教你的禮義廉恥,你都忘記了嗎?你變成了你自己最討厭的人。”


    “如果能改變這個汙濁的世界,我變成自己討厭的人又何妨?”


    許佛淡淡的抬頭,看著天空,道:“因為他們這些人,都是我鑄就這個新世界的基石,我用我的死亡布置這個迷局,留下大量假證,來證明我是六歲能上大學的天才,來證明我氣運絕佳,那麽多付出,就是為了這一天,把他們騙進來,我要在這裏.....在這一副畫卷中,打造一個新世界。”


    “你這個瘋子,一幅神奇得能容納靈魂居住的古畫,它終究隻是一副山水畫。”沫小兮說。


    “在庸人眼中,一粒沙始終隻是沙子,頂多用於製造房屋,在天才眼中,一粒沙,是可以製造成頂尖的ai芯片材料。”許佛淡淡的搖了搖頭。


    我怔了怔。


    這個許佛,真如當時在攝像頭看到的一樣,十分理性的陳述,擁有自己堅不可摧的想法。


    “教授,我們幫警方描述犯罪人的心理畫像,破案多少起了?”許佛低聲,站在高坡上俯視著水墨畫中的村落,背對著我們,輕輕問道;“一百一十三起案件,我們見得越多,就越明白人性的本質.....是貪婪邪惡。”


    “那一天晚上,我抱著一個見義勇為,倒著血泊上的青年屍體,卻查不到兇手,我跪倒在地嚎嚎大哭,悲痛的問您:這些殺人的混蛋,不怕遭報應嗎!那些人都在逍遙法外!這個世界根本沒有什麽神明!沒有什麽因果報應!從那一天開始我就有一個想法,如果世界上沒有神......我就創造神,如果這個世界滿是罪惡......我就來創造一個沒有罪惡的烏托邦新世界,讓所有人都想象這個世界是有神存在的,神在監督人的善惡。”


    “你魔怔了。”朱教授沉默。


    “教授,您當時麵對我的質疑,是怎麽跟我說?”許佛輕輕的說。


    朱教授當時是那麽說的:


    “許佛,我們學心理學,幫助警方破案,我們更知道人性恐怖,無論我們如何去美化,人作為一個人之前,首先他是一隻動物,人與猴子、豹子、獅子老虎一樣,殺戮,是動物獸性,貪婪與邪惡,是動物物競天擇的本能,人本身,是在漫長的殺戮進化而來的動物,人是先有獸性,再有人性。”


    “而我們人類建立的社會文明,是抑製獸性的壓抑文明,壓抑內心的殺戮,阻止人類同類相殘,用法律籠子把心裏的野獸關起來,而人所謂的善惡——便是打開籠子解開禁錮,看你心中的野獸會不會自己走出來。”


    我聽到這,覺得朱教授不愧是一位睿智的老人。


    他對人性與人心的理解,如此通透,甚至對於人類的發展史與社會形態,從根本上進行考量。


    人真的特別複雜。


    也許一直都是一個善良的人,下一刻卻由於某種契機,就做了恐怖的逃脫惡事。


    也許一直是個壞人,但有時還想做做好事。


    貪財好色之人,可能重情重義。


    惡貫滿盈之人,可能一諾千金。


    許佛抬了抬眉頭,說:“老師,您曾經說過,現代心理學是世界上最強的學科,心理是撬動世界的杠杆,把握人性的力量,才是世界上最強的力量,古代的帝王心術,今日的心理學,都是如此。”


    教授沉默,看著許佛歎息,沒有說一句話。


    許佛也歎了一口氣,指著天空說:“我待您如我爺爺,如果沒有您,就沒有今日的我,是您讓我明白了,人心的力量。”


    許佛說朱教授從小就是他的幹爺爺,朱教授曾經在恐怖的歹徒麵前,救他全家,也是那間事,徹底讓他明白了這個世界的殘酷。


    朱教授看起來才四五十歲,其實已經七八十歲,抗戰時期,是在一個村子裏文弱的教書先生。


    當時,一個漢奸進附近村考察,考察什麽呢?抓壯丁當苦力,他給挑人選,被抓過去的,基本都很少迴來。


    那個漢奸到了村子裏已經是半晚。


    在一戶新婚人家住下,全村人都給他吃好喝好,一口一個大爺,生怕那漢奸把自己村的人抓了去。


    好吃好喝後,那個漢奸酒意上頭,對那個丈夫說:“你出去,我住你屋裏.....你老婆,留下來陪我。”


    這是強占人妻,那個新婚丈夫之前還能好吃好喝供著,一聽這話,頓時氣得衝上去,把漢奸打倒在地。


    那漢奸被打得嚎嚎大叫,說:”你們村民還想不想活了,給我把人綁起來,不然明天我要讓皇軍把你們全部抓走。”


    恐慌之下,那個丈夫被全村人綁了起來,掛在房梁上打得奄奄一息,那個丈夫瘋狂的掙紮慘叫咆哮,說大家都是街坊鄰居,為什麽要聽那狗日的漢奸。


    可那些村民,全部都憎恨憤怒的看著丈夫,認為是他害了全村。


    這個時候,在村子裏當教書先生的朱教授趕來,他一個用薄弱的身軀攔住幾百個目光猩紅的村民,說:“你們就算哄那個漢奸,以後也要被他弄死,村子還是不得安寧,不如我們一起偷偷弄死那漢奸,以絕後患。”


    沒有人敢動手,都看著朱教授。


    因為他們敢對同村人動手,卻沒人有膽子對皇軍的人動手。


    文弱的朱教授不言不語,直接拿起旁邊一把柴刀,二話不說一踹門,對著那個準備對小媳婦施暴的漢奸,背後來了一刀。


    在那個漢奸慘叫、破口大罵之時,朱教授扯著他頭發,把人拖在地麵活活拉到門外,對著全村人說:“現在呢?你們看該怎麽辦,他如果還活著迴去......我們全村就都得死了。”


    一群村民麵麵相窺。


    “你們給我說,現在該怎麽辦!”朱教授高高抬手,又狠狠捅了大罵慘叫的漢奸一刀,說:“你們都是在怕泄露了是吧?村子那麽多人,我們一人捅他一刀,然後把人埋了。”


    這一句話,徹底讓整個村民穩了心。


    一個個默默挨個上去捅了一刀,不敢上去捅人的,全村人都把敵視的眼神看向他,就像是看向那個被打得瀕死的新婚丈夫,如果不捅,就全村一起把人綁起來殺掉,因為害怕被告密。


    最後,連村裏隻有六歲的小女孩,也咬牙上去捅了一刀,然後全村人一起刨坑,一起埋了。


    後來,其他漢奸來找人。


    夜晚,朱教授平靜的說:來的漢奸,必然不會深查,隻會應付了事,我們隻需要統一口供,獻上錢財,孝敬一下就好。


    在朱教授的帶領下,全村人都統一口徑,表示那個漢奸沒有來過。


    全村連六歲的孩子,被漢奸誘導大罵,打得頭皮血流,都堅定的咬牙說人沒有來過我們村,那些漢奸隻能應付了事,草草而過,一樁本來滅村的恐怖事態,就這樣平息。


    我聽到這,有些愕然。


    想不到文弱老朽的朱教授,年輕時候,竟然有這種恐怖的鐵血手腕。


    他精準的把握了人性。


    “教授,您跟我說,人的本質是野獸,擁有野獸的貪婪、善念、猶豫、心理學是讀懂野獸的心理,我們都是禦獸人。”


    許佛麵色冷靜,說:“我就是那戶人家的孩子,那個新婚丈夫就是我爺爺,他不懂人性,也不懂人心,所以淪落到那種下場,如果他能像是教授一般睿智,懂得把控格局,那麽當年,又會如何?他也能輕易拯救自身,這就是心理學的力量。”


    “我從小到大都希望成為教授一般大智慧之人,您一直是我心中的偶像,這些年,我一直跟隨著您,用您的心理學理念來破案。”


    “我現在,也在用我心理的力量,用我的死亡布局,撬動整個世界。”


    許佛說:“您教我,當一個謬論被流傳千遍,那麽它再無稽之談,也將是真的......我要撬動這個世界,創造一個新世界....外麵的消息會被瘋狂擴張,無數學生都會想方設法的進這個村子,慢慢把這個畫中的靈魂鬼村擴張,我要幹涉現實,要讓這裏變成淩駕現實。”


    “這裏,將是無數現實中的白領、富商趨之若素的聖地,穿越維度,瘋狂尋找的四維神秘世界。”


    “這裏,將是位於公海上的第八塊大陸,無數人想要移民這個真正的共產主義社會國家,移民這片擁有神的四維大陸,而我.....要當這個新世界的神。”


    “瘋子!你真是一個瘋子!”朱教授麵色一白。


    許佛堅定的站起身,目光虔誠,深深鞠躬道謝,“教授,您老了,您把握人性的敏銳,已經大不如前。”


    “但您說,人心有善惡,法律是關住籠子的野獸,可仍舊有很多人逃脫法律,這個世界終究沒有真正的神明,沒有神佛,沒有報應,弟子無法改變外麵的大世界,就來當這個村子的神,監控著村子裏的人,不讓他們心裏的野獸跑出來....並且,這村子遲早會變大,變成一個鄉,一個鎮,一個市........乃至一個省,甚至最後,這裏,將是真正的理想鄉。”


    我聽到這,覺得腦袋有些發暈。


    不愧是搞心理學的博士生天才,我聽了許久才反應過來。


    這個許佛,是一個具備崇高理想的可怕瘋子,他的謀劃,驚世駭俗,他的野心,是超越了一切想象的野蠻瘋狂想法。


    這個世界是無神論者的世界,所以沒有惡人都不相信報應,盡做惡事,而許佛.....他卻想創造一個抬頭三尺有神明的世界,自己要當公證的神?


    他有恐怖玩弄人心的手腕,也有可怕的智慧。


    這是他的底氣,讓他有機會實現那不可思議夢想的追求。


    “瘋子!你真是一個瘋子!”朱教授氣得渾身顫抖。


    “教授,你帶來的人,想阻止我?”


    許佛看向我們幾個人,抬了抬頭,淡淡的看了看天空,“你們....都是陰人吧?給人辦髒事的那種人,在外麵,或許我隻是一個普通人,但想在我的世界中,你們這些水墨小人,阻止一位公正無私的神....可不行呢。”


    “我的天地,我就是神。”


    天空上,緩緩浮現出一個巨大的女人麵龐,像是外凸的白色麵膜,如磨盤大的眼珠微微流轉,看向我們。


    她在天空上點了點墨硯,抬起一根水墨毛筆。


    嘩——


    揮灑墨水。


    那巨大如定海神針的黑色筆尖,落在湛藍寬廣的天空上宛若畫卷,卷起一陣陣如清水般的漣漪。


    轟!


    我們驚駭的猛然抬頭。


    看著天空那個對著畫卷提筆的冷峻女性麵孔,忽然腦海中閃過了一絲毛骨悚然的想法:


    我們都是畫卷裏的水墨小人,他這是要....提筆畫死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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