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你想怎麽合為一體?


    他說:程先生,你是個刺青師,把這張牛皮用針縫在我的身上,讓我變成一個披著牛皮的人,我希望以這種方式離開這個世界。


    我看著他。


    整個人幹瘦異常,被榨成了枯骨。


    整張臉都凹陷了下來,皮膚緊巴巴的,這是失水過多,我知道他被乳水榨幹了.....不僅僅帶走他的營養,還帶走了他體內最重要的水分。


    而他的胸口。


    還在噴湧著兩股濁流,十分驚悚。


    孫靈忽然淚流滿麵,說:“其實,我們孤苦伶仃,一人一牛相依為伴,我們就是彼此的全部,老奶牛一直在讓我不要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可惜,我當時早已經徹底被仇恨蒙蔽了心。”


    孫靈歎息了一口氣,說:“我有句話,是想說給你們各位陰人聽,你們都是有大能力的江湖奇人,你們也不被規矩和法律束縛,但我希望你們記住一句話:人要有底線,堅持自己的心.....當一個人,他開始自以為懲惡揚善,以暴製暴,以惡治惡,用虐殺惡人的法子來宣泄憤怒、仇恨、嫉妒,那麽他就不是一個英雄,而是暴徒。”


    說到這裏,孫靈擦了擦眼淚,苦澀說道:“好吧.....其實說那麽多,已經沒有用了,隻是我心裏憋了太久太久,足足十多年,我就想找人發泄下積壓情緒,謝謝你們當我的聽客.....你們也看到,我胸口這個老壽星還在擠我的奶,我作惡多端,他不幫我,反而在讓我死....也是應該的。”


    他把掛在牆上的老牛皮取下,遞給我說:“我這一輩子到頭來,是最對不起老奶牛,它一直勸我,我卻不聽它的.....唉!請幫我把我們融為一體,這一單生意,我給五萬塊,你已經沒有理由不做。”


    他再也不說話了,眼淚嘩啦啦的流,胸口也在噴湧乳汁,他躺在地麵上,讓我拿起紋針幫他把老牛皮縫在身上。


    這是一件十分痛苦的酷刑。


    把牛皮縫在他的皮膚上,每一針,都穿進血肉裏刺過皮膚,又把線拉出,就和縫合傷口一般。


    他卻表現得十分的灑脫而愜意,仿佛整個人都輕鬆了不少,他越痛,就越閃過愜意快活的喃喃低笑:“我是一頭牛!我是一頭快樂的奶牛!”


    我輕輕撫摸著這張老牛皮,一邊對孫靈說:“你之前問我為什麽你會這樣,我不懂,但我眼前看到這一張老牛皮,已經知道你為什麽會產奶了。”


    孫靈激動的問我為什麽。


    我歎了一口氣,指著老牛皮上的一塊黑斑,說:“這裏麵,有曾經躲過陰靈的痕跡,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這一頭老牛,忽然開口能言,是因為裏麵躲在一個人的陰靈,那一頭牛,不是什麽精怪。”


    其實,我早該想到。


    又不是山裏的野牛,家裏養的奶牛,怎麽會有那麽大的靈性,能修煉成精,甚至口吐人言....那簡直是厲害得沒邊了。


    這一頭牛,其實是一個人。


    孫靈焦急的問我是誰,是什麽意思?


    “我這裏有一個猜測。”我說:“而這頭老奶牛已經死了,已經死無對證,但是我把這個猜測和你說一說,這頭老母牛能一直照顧你,隻怕是你的親生母親。”


    孫靈渾身顫栗,像篩糠一樣哆嗦起來。


    我說:“你母親不是病死的,她知道自己死後,你也要被歹毒的後媽搞死,她放心不下你,就提前自殺,用陰術奪魂變成了老母牛,在牛棚裏幫你,帶你跑....還幫你找媳婦兒,她本來想死了,卻痛苦的變成牛,想在臨死前幫你一把,因為她有一個放心不下的兒子。”


    孫靈猛然嗷嗷大哭,也不說話,眼淚止不住的流。


    我繼續說:“你做了那麽多惡事,害死了陳欣,搞得那麽多女人,被奶水榨幹而死,變成了枯屍.....她們死後不得變成怨靈找你索命?估計都是這頭老牛幫你抗住了,她現在扛不住死掉,才輪到你身上出現這種報應。”


    孫靈猛然抱著老牛皮,跪倒在地麵,嚎嚎大哭起來,“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媽,你為了救我變成了一頭牛,可是我.....我錯了,我錯了啊!”


    我平靜的看著他,沉默無言。


    或許隻有母愛才能那麽偉大,知道自己的兒子犯錯,勸解不迴,就默默替他扛著那些怨靈的索命。


    許久許久之後,我才繼續幫他把老牛皮縫完身上,這一副老牛皮又韌又硬,貼在孫靈身上,配合他強壯的體格,真像一頭奇形怪狀的瘦牛。


    “我不配做人...我隻是一頭牛,一頭快樂的牛。”


    孫靈如一頭牛四肢行走,在草地上一步步步履闌珊,胸口不斷噴著乳汁,


    一群牛犢聞著奶香湊了過來,蜂擁在孫靈的身子下吸奶,他一邊走,那群牛犢就跟在胸口下移動。


    哞!


    孫靈發出牛叫聲,沙啞無比的聲音在草原上傳得悠遠,“來哦,牛犢們來喝奶,我是一頭快樂的奶牛!”


    哞!


    一群跟在孫靈屁股後麵喝奶的牛犢子,歡快的牛叫聲傳遍草原,隨著大風一卷草浪,漫過草地,天空,斜陽,飛向更遠的青山。


    哞哞!


    我們幾個人默默看著草地這一幕,心裏也是感慨得不行了。


    我低頭看了看到賬的五萬塊,最後看了一眼繼續在草原上,帶著小牛漫步喝奶的孫靈,說:“我們走吧。”


    “就這樣走了嗎?這孫靈他精神失常了。”苗倩倩問。


    精神失常了嗎?


    我看去眼前養牛場草地上的牛群,心中有些空白。


    我站起身說:“他體內的水分,快要噴幹淨了,再過不久,就會變成一具完全沒有任何水分的幹屍.....這是那一群被榨幹乳汁的女人怨靈對他的懲罰,也是陳欣的懲罰,之前有母親為他扛著,他現在隻能自己扛。”


    這天下午。


    我在陽光明媚的牛場草地上,告別了哺乳的孫靈,告別了那些被瘋狂擠奶慘叫的女人們,迴到了店裏,我心裏有些為那個複雜的男人歎息。


    其實,我也想了很多。


    腦海中始終環繞著那一句話:


    當我們滿腔怨恨,手持屠刀去選擇以暴製暴,不是化身成懲惡揚善的英雄,而是一個比惡人更惡的人罷了。


    這一天晚上,我又很少見的做了一個夢。


    我朦朦朧朧站在一片黑暗中,沒有一點點光。


    我忽然聽到了青澀而高昂的男孩聲音,滿懷希望,對著山崗上的星空大吼:“陳欣,我以後一定要你幸福,過上好日子!”


    “好,我陪你奮鬥。”


    我猛然扭頭看去:


    那是漫天繁星的夜空之下,一男一女相擁騎著奶牛,甜言蜜語在山間,情侶與一頭老母牛,步履蹣跚,消失在了大山之間。


    ....


    ....


    第二天的清晨。


    我爬起身和小青一起吃早餐,小青擦了擦眼眶,對我說:“媽媽,對我們最好了,就像是小青的媽媽。”


    我也有些觸動。


    天仙配的神話傳說,一頭通靈能言的老母牛,姻緣牽線,偷女孩兒的衣服,相愛的美麗過程....可放牛娃,卻並沒有變成董永與七仙女的美麗傳說,而是以自己十分殘忍可悲的結局落幕:


    孫靈,老奶牛,陳欣,一切二奶,所有人....全都變成了牛。


    吃完了飯,苗倩倩就蹭蹭蹭的進店了。


    “嘿嘿嘿。”苗倩倩十分興奮的對我說:“今天一早,陳天氣那家夥去養牛場了一趟,那個孫靈死了,死成皮包骨,渾身上下沒有一絲水分,就像是開閘放水,一滴不流,都被那群小牛犢子給吸光了奶。”


    苗倩倩頓了頓,從旁邊的飲水機倒了一杯水,“那養牛場吧.....那狗日的孫靈還算有良知,早就寫下遺囑,交給慈善基金去打理了,而那些女人被救了出來,那叫一個慘啊....那胸口,那自信滿滿勾引男人的美胸,都被榨幹了,幹癟得像個怪物一樣,這事情,網絡上也有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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