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激動,大白天的,怕個鬼啊。”


    趙半仙小聲和我說:“我就跟你說,這種客人才是大頭,一看就是有錢人,錢不能少收,可以宰一頓。”


    我點了點頭,若有所思,真的,家有一老如有一寶。


    於是,我就若無其事的進店裏坐下,給這位許桃灼倒了一杯水,閑聊問她:“請問,你的夢有什麽奇怪的地方嗎?”


    她點了點頭,說:“這件事情,要從半個月前說起,我是做視網膜矯正手術的,但是前一陣子,給人做完一場手術後,就發生了一些怪事。”


    “怪事?”我繼續問下去。


    她的專業,是當下醫學中最熱門的一種。


    因為除去了傳統醫學,內科外科耳鼻喉科外,有兩種新興的醫學專業,一是整容手術,二是視網膜矯正手術。


    美容不說,大家都知道,說視網膜矯正手術。


    現在戴眼鏡的人比較多,因為讀書廢眼睛,讀了十幾年下來,很多人都近視了,於是就去做激光手術,去矯正自己的視力。


    她說:“那天下午,我接受了一單視網膜矯正手術,那是一個帥氣的男人,眼睛大大的,三百多度近視,他的眼睛特別美你知道嗎,跟戴了美瞳一樣,是寶石一樣純粹,是很漂亮的眼睛,可是,意外發生了......”


    我問:意外?是醫療事故嗎?


    許桃灼詫異的看了我一眼,說:“就是醫療事故,當時,我用擴眼器把他的上下眼皮撐開,露出完整的眼球輪廓,對了,擴眼器是什麽你知道嗎?”


    她給我形容了一下。


    是一種特殊輔助工具,撐開上下眼皮,因為人的本能是眼珠遇到危險就會閉眼,就是防止這種條件反射。


    許桃灼認真的給我介紹了一下後,繼續說了下去。


    “他眼皮子薄,可能做過開眼角手術,也可能是我們忘記檢查擴眼器了,反正當時一裝上擴眼器,他的上下眼皮瞬間就出血,眼皮幾乎被撐爆了.....大片血流進眼眶裏,他就躺在手術台上掙紮,淒厲的大叫,嚇壞了....”


    從她形容的畫麵來看,當時手術的畫麵一定很焦急。


    許桃灼平靜無比的說:“當時,我就讓他別亂動....但他還在動,他緊張了,整個眼珠你知道嗎?他的整個眼珠就從撐開的眼皮子裏,完整的掉了出來....連著眼外肌,就像是吊著繩子出來的兩個大白球。”


    我沉默。


    旁邊的趙半仙默默走到了門外。


    她攤開手掌,平靜的和我介紹道:“其實,人的眼睛是可以掉下來的,眼珠還能自由活動,連著‘眼外肌’伸出眼珠,眼珠還能看到東西,所以,他當時還精力充沛的在慘叫,瘋狂的掙紮,兩個眼珠像是外星人觸手一樣,掛在他的臉上來迴晃動......”


    苗倩倩聽到這裏,也很自覺的走了。


    我也覺得有些恐怖,其實以前有人和我說過,人有的時候會打噴嚏,如果太過劇烈了,眼珠會掉出來,但那個時候千萬不要慌,抓住眼珠,快速塞迴去就沒有事,因為人的眼珠後麵連著一條肌肉神經,叫眼外肌。


    其實,這樣的事情隻是少數。


    因為,人是有自我保護機能的,不知道有沒有人注意到,其實人在打噴嚏的瞬間,眼皮會條件反射的自動閉上,這是防止眼珠子噴出來......


    但她在手術台上的描述,讓我感覺有些滲人。


    於是,我就說:“那個,許醫生,能不能請你不要描述得那麽詳細,簡要概括?”


    “你害怕了?”她問我。


    我點了點頭,問她不怕嗎。


    她露出職業化的微笑,十分禮貌的認真給我解釋說:“我不怕,其實人的恐怖是有閾值的,也就是承受壓力上限,簡單的話來說,見多了就不會怕了,幹我們這一行的很正常,那些所謂的屍體,再慘,再恐怖驚悚,也就那樣。”


    我沒能說話,這位美麗女醫生的角度,比我幹陰行的更加專業,於是,我隻能讓她繼續說下去。


    許桃灼吐著氣,繼續說:“那一場醫療事故,他的眼皮被擴眼器撐破了,掙紮中,眼珠子掉了下來。本來是可以沒事的,但是他還在掙紮,一個大男人在手術台上掙紮,我和護士很難按住,等我們給瘋狂掙紮的他處理完後,眼睛已經瞎掉的,他迴到眼眶裏的眼睛感染,然後連帶腦袋也感染了,幾天後死在了病床上。”


    我問她,“於是,你就產生了心理陰影?出現了奇怪的事情,開始做噩夢了?”


    她說:不是奇怪,是恐怖。


    我等著她說。


    “這裏能抽煙嗎。”


    她忽然看向紋身室上那個禁止吸煙的牌子。


    我點了點頭,看得出這位美麗的醫生小姐內心並不平靜,現在沒有什麽客人紋身,吸煙沒事。


    “謝謝。”


    她點燃了一根嬌子,這是女士香煙,味道十分清淡,她坐在椅子上駝著背,低頭熟練的吞吐著,說:“是那個做手術的男人,他來找我報仇了。我每一次做夢,都夢到有個細瘦的人形.....好像在撕扯出自己的眼珠拉出來,還是很用力的那種。”


    我問,是那個男人?


    許桃灼搖了搖頭,說:“不是,那人是我自己,我先是看到我把我的眼珠拉了出來,兩顆眼珠子吊在臉上,然後拿起剪刀,把吊在臉上的眼珠子的那條連著眼眶的眼外肌,狠狠連根剪斷了。”


    嘶!


    我本能的揉了揉眼珠,聽著都眼睛疼。


    於是,我說:你這個噩夢,他的確有些恐怖了,但可能是心理陰影造成的。


    “不是.....不是心理陰影,我一定是被鬼附身了。”許桃灼看著我說,“我這不是心理陰影,從一開始我進屋的時候,你就沒有發現我的不同嗎?我整個人,顯得有些怪異?”


    怪異?


    我看著她,難道她自己察覺到了自己,鬼上身了,背上壓著一個鬼?


    “你說駝背?哦,不是駝背,我說的其他方麵的事情,我身上有其他更恐怖的異常。”她說。


    她似乎沒有察覺到自己這一點,但其他的事情?更加恐怖?


    她沒有說話,讓我細細打量她。


    我看了很久,忽然一拍手說:“是眼鏡對吧?你這個做視網膜手術的醫生,戴金絲眼鏡,不合規矩啊,自己都是個近視,誰來找你矯正視力?”


    許桃灼說,“不對,你又猜錯了。”


    我沉默了一下,許桃灼是個十分難纏的女人,她表麵上笑臉盈盈,戴著個金絲眼鏡很有書卷氣,實際上,她的氣場有些咄咄逼人,和人說話總是占據主動權。


    她說:“不是在眼鏡上,是在我的眼睛上,你沒有發現,我至今為止都沒有眨過眼睛嗎?”


    我仔細觀察,還真是。


    怪不得總感覺她有些怪異的地方。


    許桃灼說:“要知道一個人不管幹什麽,都會眨眼睛,可能連自己都沒有注意這一點,這是本能,也是一個人的正常條件反射,據統計,一個人正常情況下每分鍾眨眼的次數是25次。”


    “哦哦,每分鍾,這麽多的嗎?”我心裏吃驚了一下,感覺我總是被客人科普奇怪的知識。


    一想起之前的寧缺,心裏有些陰影了。


    “可我不會眨眼了,應該是那個死掉的男人報複我,覺得我是害了他,也像是擴眼器一樣,趴在我的背上,伸手撐住我的眼皮,不讓我眨眼。”她說:“所以,我快死了。”


    我懵了,有那麽嚴重?


    但是他是怎麽知道,自己是被鬼趴在背後的呢?


    我沉吟了一番,把疑惑埋在心裏,繼續問說:“快死了?意思是不能眨眼,所以睜著眼睛睡覺睡不著?如果是那樣的話,自己用手抹上眼簾,不就能閉眼睡覺了嗎?”


    “不不不,遊先生,你還不明白我的意思,這不是關鍵。”許桃灼說:“一開始我是很不適應,每次睡覺前,都用手拉下眼睫毛,像是拉窗簾一樣把眼皮拉上,蘇醒的時候,用手撥開眼皮才能看到陽光,全部都是手動,因為不習慣,以為天還是黑的,我上班還遲到了不少次,但後來,我漸漸發現了更恐怖的事情。”


    更加恐怖的事情?


    看來眼皮不能自己控製,真的會出大事?


    我心裏一涼,但做我這一行的都得是一位耐心的聽客,於是,我繼續聽她說下去。


    她平靜的看我,“你知道,我並不近視,但我為什麽會戴著這副大框金絲眼鏡嗎?因為我這個人花粉過敏,容易打噴嚏,不戴眼鏡的話,我就會死!”


    打噴嚏。


    必須戴眼鏡......


    一瞬間,我聯想到一件恐怖的事實,讓我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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