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總是躲在夢與季節的深處,聽花與黑夜唱盡夢魘,唱盡繁華,唱斷所有記憶的來路。

    泱泱走到教堂的時候發現多了兩個花圈,也沒太注意上麵的姓名。

    “泱泱……”

    教堂門口的一位阿姨攔住了她。

    “呃?”她微微的一愣,轉過身子,臉上還掛著沒有擦掉的淚,眼睛裏閃過一絲疑惑。如同穿梭在陌生的街道上,被陌生人叫住,但是熟悉的聲音卻讓你停了下來。

    “什麽……吭……吭……什麽事阿姨?”她喉嚨裏像卡著一個堅硬的魚刺,上下難受,說不來話。

    “你……你進去不要太激動。”

    她更加疑惑,阿姨的眼睛苗了一下暗淡燈光下的花圈,頭也不抬的走了出去。

    瞬間泱泱反應了過來,死死地盯著那兩個剛送來的花圈,暗淡的燈光下,依然可以清晰的看到上麵用毛筆字寫的名字,是她父親的名字。

    心裏的火像一點星星火焰,在狂風下,猛的一下子燃燒起來了。大步走進教堂,看見站在靈相前的那個男人,身上穿著一件黑西裝。

    男人似乎已經感覺到了她的腳步聲,轉過身子,眼睛裏劃過淡淡的悲傷。

    “泱泱啊……”他走到她麵前。

    聲音有些顫抖,像寒風下赤裸的小鳥,表情被寒冷凍的僵硬,讓人心寒。

    泱泱麵無表情的盯著他,像一具冷酷的幹屍。

    這張她在4年前就已經忘記了的麵孔,居然在她最悲傷的時候再一次出現。他隻能點燃她深埋的記憶,一點一滴,清晰的從新出現在腦海。像雨後的彩虹,美麗的讓你忘記暴風雨的殘忍,看著被撕的血肉模糊的烏雲,痛苦的記憶將襲來恐怖的召喚。

    泱泱的嘴角卻揚起一絲甜蜜的微笑,像是被憂傷和仇恨硬撤出來的。如同美麗的食人花。

    “走吧。”聲音很平靜,像安靜流動的海水,然而海水下麵確是波濤海浪的掙紮。

    “泱泱你……”男人眼裏的淚水瞬間跌落,淡淡地抽泣了一下,輕輕地抓住她的肩膀,低下頭,沉默了悲傷,虧欠。

    “讓爸爸照顧你吧,泱泱……”

    寂靜的教堂裏,這句話如同蜜蜂身上的刺,軟軟的確實劇毒攻心,直接像一把利箭穿透了她的心。

    如果四年前他不離開母親,兩天前他不給母親打那個致命的電話,現在的他們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一家人。泱泱就這樣想著,突然瞪著眼睛看著他,眼睛裏的仇恨被淚水探平。

    他被泱泱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到了他,手一下子從泱泱的肩膀上滑脫,被空氣撕打的粉碎,麻木的將他們父女倆分開。

    “泱泱……你……我是你爸爸。”

    “你還好意思來這裏,滾……”她突然吼道,聲音裏夾雜著悲傷與不安,眼睛裏溢滿了淚水。

    旁邊的阿姨抓住激動的泱泱。

    “他是你父親?你……”阿姨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泱泱像閃電一樣的打斷。

    “父親?……我的父親早就死了。”她的話像一把冰冷的銳刀直接插入他的心髒,太快,太猛了,他還沒感到疼痛。

    他楞住了,隻是呆呆的看著眼前的泱泱,他的女兒,他的孩子。他不相信這是一個女兒會對他這個父親說的話。

    “泱泱,我……”

    “滾,你給我滾!”男人緊緊的抿著嘴唇,強忍著的淚水灑了下來。

    閉上眼睛狠狠的打了泱泱一巴掌。

    “啪——”泱泱的身體顫了一下,手掌與皮膚接觸的聲音,像把刀,把他們唯一連在一起的血液都砍斷了。

    空氣裏帶著一絲隱約的不安。泱泱的臉變的滾燙,像被活烤了一樣,嘴角在痛疼中流淌著粘稠的血液,她擦了擦嘴角的血絲。低著頭,身離開,沒有說話,隻是加快了沉重的腳步。

    剛走出教堂泱泱就看見了那個給她錢的男人攔住了她的去路。他依舊戴著那頂黑色的老爺帽,在燈光下特別顯眼。泱泱抬起頭,看著他。

    “你還是收下吧,孩子,這個醫院給你母親的撫慰金。”他的語氣裏帶著一些柔和,像躺在溫泉上的微笑,暖暖的,甜甜的。

    他拉過泱泱的手,將那張白色的支票塞到她的手心裏。

    泱泱看了看男人,目光在那張支票上停留了幾秒。冷漠的笑了一下,臉上的表情像在風中搖擺的花朵,還殘留著風的影子。

    “嗬……好啊,看來我真的很可憐,謝謝你了大叔……”

    男人依舊微笑。泱泱如星辰般閃耀的眸子裏卻流露出幾分軟弱。臉上的微笑立刻僵硬,將那張支票捏在手裏看著他說,

    “我怎麽處理是我的事,你不會幹涉吧?

    男人笑了一下,“不會。它是你的了……”

    寂靜的夜裏,是紙張在空氣中破碎的聲音,她手裏的支票被撕成了幾塊。

    “你幹什麽?瘋了嗎?”他不可思議的看著她這瘋狂舉動。

    泱泱並不說話,抬起頭遞給他一個甜蜜的微笑。

    “我恨這些東西,也恨別人的憐憫。”她如女神一般聖潔的微笑,冰冷而堅定的讓他害怕。

    泱泱將手裏的碎片揮手一扔,那些白色的碎片像冬天飛舞的雪,她多想迴到童年時光。寒冷的冬天和夥伴們在池塘裏溜冰,晌午母親會跑到路上喊著,“泱泱,快迴來吃飯了。誒呀,你也不怕凍到,怎麽天天和男孩子在一起啊。”下班後的父親隻會嗬嗬的看著她笑,然後把泱泱裹在自己的棉衣裏,叫著她的名字,“泱泱啊,以後一定要當個勇敢的孩子。”母親的嘮叨,父親的關愛,這一切再也迴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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