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者莊周夢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適誌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蝴蝶與,蝴蝶之夢為周與?周與蝴蝶,則必有分矣。此之謂物化。——《莊子·齊物論》


    ······書接上文。


    我顫抖著手臂將那一碗尚且溫熱的陽春麵盡數倒在了地上,“祭奠”那些魂飛魄散的鬼魂後,再次失血過多的我再也堅持不住,一頭栽倒在地昏睡了過去。


    在那昏迷後的朦朧中,我又迴到了鬼市,那個我剛剛來到時的鬼市。熱鬧的街道上仍然迴響著小販們叫賣的吆喝,一座座戲台搭建在道路的兩側,抹著大花臉的演員們在“咚咚咚”的鑼鼓聲中亮開嗓子高聲頌唱。我低著頭默默地步行在大街上,迷離地循著小路上一條紅色的條帶向前走著。路過一個地攤時,我聽到身旁有人在招唿我:“小夥子,餓了吧,過來啊,過來吃麵吧,來啊,來吃麵,剛剛做好的熱騰騰的麵啊“,一個小攤的老板端著一碗麵條顫顫巍巍地朝我走來,嘴裏還不住地念叨著“來啊,你是第一次來我這吧,我的麵可是最好吃的,最好吃的······”我抬起了迷蒙的眼睛,看清楚了來者。


    好麵熟啊,麵前的這個人似乎在哪裏見過,可是我到底在哪裏見過他呢?


    心好痛,為什麽我看見他就會有一絲愧疚?他到底是誰呢?


    “來,坐這,今天這飯就當我請了,飯錢先賒著,下次來時候再給也不遲,我這賣飯的可見不得別人餓肚子。”


    ``````


    熟悉的話語終於勾起了我的迴憶。“老叔!你沒死啊,太好了,你們都沒死啊,太好了,太好了······”我看著周圍朝我走來的一群人,終於想起了麵前這個端著麵碗的大叔是誰,眼淚瞬間溢滿了眼眶。他是那個麵攤老板,那個請我吃飯惹得我肝腸寸斷的老板。他的背後沾滿了黑壓壓的一大群人,跟隨著他搖晃的腳步朝我挪動過來,仔細看去,發現人群中有剛才和我坐在一起吃飯的客人,有那個送我糖人吃的手藝人,還有那些抹著大花臉的戲子。


    “老叔,你們這是······”我剛想伸手去接過麵碗,卻突然發現迎麵走來的眾人根本沒有理會我的聲音,仍然表情呆木地朝著我走來。周遭的戲聲不知何時停止,整個空間變得一片死寂,隻有對麵大叔嘴裏的呢喃迴蕩在這幽長的大街上。我站在原地看著他們,忽覺眾人的神情有些不正常,每個人的臉龐似乎都顯露出一股青紫色,我第一次見到老板時,他雖然很瘦,但還不至於像現在一樣瘦得皮包骨頭,後麵的人亦是如此,個個皮包骨頭,麵皮青紫。


    不對勁!


    我皺緊了眉頭,一把抹幹淨了眼眶中的淚水。冷靜下來後,想起我在鬼市見到的眾鬼確實是已經被那黃金道士斬殺,都落得魂飛魄散,那麽也就是說,我麵前的這群鬼一定不是他們的本尊。


    我警惕了起來,向後慢慢地退了半步,厲聲衝著對麵的鬼群喝到:“你們是誰!為什麽要冒充別人!”


    他們卻好像剛剛睡覺被吵醒一樣,在我喊完之後突然全部瞪大了眼睛,眼珠子簡直都要掉出眼眶,亂糟糟地喊著:


    “你害了我們,是你害了我們!”


    “如果不是你闖進鬼市就不會引來那道士了。”


    “你要為我們償命!“


    ”償命償命······“


    在一眾雜亂的叫喊之中,為首的“老板”突然一把將手中的麵碗朝我砸了過來,我急忙低頭閃躲,躲過了這一擊,那麵碗越過我的頭頂砸到了地上,幾條像是蛆蟲一樣的東西從麵碗中跌落出來,蠕動著身子鑽到了地下,地麵被麵湯一澆,頓時“刺刺”地冒出一陣黑煙,這麵有毒!大驚之下,我剛剛抬起頭,便看見一個麵皮腐爛的惡鬼正好撞到我麵前,其身後的鬼眾也都變了模樣,腐爛的獠牙均已露出,都張著大嘴咆哮著朝我撲了過來。


    我被嚇得一個哆嗦,下意識地一拳朝著麵前的惡鬼打了過去,卻沒有打中,拳頭直接穿透了他的身體。


    “啊!”撲到我身上的惡鬼毫不猶豫,一口便啃在了我肩膀上,將我肩膀上裂開的痂口與周圍的皮肉猛地撕了下去,疼得我一身慘叫,心裏罵了一句:為什麽這些惡鬼都愛逮住一個地方一直咬?


    當然我也顧不上疼痛了,麵對現在的這種狀況,逃命才是首要任務。可是這些惡鬼是靈體,而我還是拖著一副肉身,他們有辦法咬到我,可我沒辦法咬到他們啊,怎麽辦呢?怎麽辦呢······


    ·····欸,等等······誰說我咬不到他們?


    我的餘光瞟過肩膀上的傷口,是啊,這傷是誰咬的呢?也是一個鬼,而且看起來要比現在掛在上麵的鬼更厲害,當時那個厲鬼不是都被我扯下來一塊肉麽?那我現在為什麽不反咬一口呢?


    想到這,我迅速張開嘴,朝著還掛在我肩膀上的惡鬼的腦袋狠狠地一口咬了下去。他完全沒有料到我會來這麽一手,毫無防備地被我咬了個結結實實,立馬鬆開了咬著我的嘴,疼得尖銳嚎叫起來。可我卻突然改變了主意,沒有放開嘴逃命,反而加大了嘴上的力度,將他咬得更緊。後麵的眾鬼似乎也被我的行為驚嚇到了,全部站在了原地,像即將撲食的野獸一樣緊盯著我,似乎準備著隨時撲上來將我撕成碎片。


    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我叼著嘴裏的一坨爛肉一樣的惡鬼,看著麵前的一群獵食者,不由動了真火。


    又是我,又是我!你們為什麽一直纏著我不放?我不過想像個普通人一樣生活,學習工作娶妻生子。可是從我上高中開始,你們這些惡鬼就一直纏著我,上學時嚇我,迴家時害我,現在睡個覺也要來吃我,憑什麽?!


    我把心一橫,心想反正看今天這架勢,我是逃也逃不掉了,不如和他們拚了,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於是我緊咬著嘴裏的惡鬼,開始了蠶食······沒錯,我吃了它。


    嘴裏的惡鬼就像一股氣流一樣,劃過我的食道後下了肚子。之後我隱約恢複了一絲冷靜,大腦急轉之後,想到了能夠碰到這些靈體的好辦法。我迅速伸出雙手,用犬齒胡亂刮破了幾根手指,將鮮血塗滿了整個手掌,“啊啊啊”地大喊著朝著麵前的眾鬼撞了過去。


    俗話說窮的怕橫的,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他們這群剛才還橫的不得了的惡鬼似乎很是懼怕我這個不要命的主,見我撲來後紛紛避退,不過還是有未能躲掉的倒黴鬼,我伸手抓住了一隻,雙手其上,直接將其用力撅成了一個球,一把塞到嘴裏囫圇吞了下去,瞬間覺得體內出現了一股脹氣,幾乎要將我的胃和食道炸裂,我疼得弓下了身子,半蹲在地上一動不動,盡力去化解體內的那股脹氣。


    剛剛閃過我撲襲的眾惡鬼見我蹲地不動,立馬一齊撲了上來,直接開始撕扯我的身子,正在換氣的我被他們扯得一慌,也顧不上肚子裏的脹氣了,急忙強忍著疼痛站立起身,開始了與眾鬼的搏鬥。他們成群地撲向我,我也發瘋似的胡亂抓扯著撕咬在我身上的惡鬼,隻要抓到就直接塞進嘴裏······


    不知過了多久,那群惡鬼都不見了,有的被我所吃,有的四散逃跑,隻留給了我一身的抓傷。我疼得滿地打滾,緊捂著肚子躺在地上呻吟。


    隻是一隻鬼下肚就已經令我難受不已,然而剛才在情急之下,我不知胡亂地往嘴裏塞了多少冤魂,等情況緩和下來後,我才感覺到內髒的痛楚。正躺在地上嚎叫著驢打滾,我耳邊突然傳來“啪”地一聲脆響,臉上瞬間生起了一股火辣辣的灼燒感。


    “誰打我!?”我突然忘記了腹部的疼痛,一下站起了身,生氣的大喊道。可是我剛剛站起來,便覺得眼前一黑,楞了片刻,卻發現自己正閉著眼睛,於是我睜開了沉重的眼皮,等適應麵前的光線後發現我竟然正坐在電腦桌前,旁邊是一臉憤怒的老爸。


    “可讓我逮住你了!大半夜不睡覺在這偷玩電腦,再說你玩就玩吧你亂叫什麽?嚇得我還以為你出什麽事了,一跑過來就看見你在椅子上亂打滾。”


    我呆呆地看著麵前的老爸,沒有搭腔。老爸見我有些癔症,不過看起來似乎是沒出什麽意外,便幫我關了燈和電腦,扭頭迴房間睡覺了。


    難道剛才的一切是夢?不會······應該不會吧······剛才的疼痛感那麽劇烈怎麽會是假的呢?我伸手揉了揉肚子——不疼了。難道是我剛才被疼昏了?我看了看身上的傷口,也還是送走丁吳二人時的狀態,並沒有被再次撕咬的痕跡。


    我徹底陷入了懵逼狀態,究竟哪個才是夢?


    現在是夢?是啊,畢竟剛才的疼痛感是那麽真實。


    剛才惡戰群鬼是夢?是啊,我隻聽說過鬼吃人,人怎麽可能吃鬼呢?


    難道逛鬼市才是夢?對啊,書上寫鬼都是壞蛋,怎麽可能有那麽熱情善良的鬼呢?而且,就憑我的本事,怎麽可能引下來天雷呢?


    究竟是鬼市上昏倒的我夢到自己在家,還是家中睡著的我夢到自己鬼市曆險?


    莊生蝴蝶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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