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女人,一個衣衫襤褸的女人,穿的何其破爛,腦袋上烏七八糟的頭發都打成了結。


    一臉黑泥,左腳光著右腳拖著半隻草鞋,拄著一根棍,看得出來腿腳好像有些殘疾。


    旁邊還站著一個小孩,小孩也是髒兮兮的,衣不遮體,不過三五歲的年紀,眼珠子已經是暗淡渾濁了,瘦弱不堪,可憐兮兮。


    這是要飯的乞丐,一女一幼子。


    也不知道怎麽瞎了眼,就溜達到了南城,也不知道怎麽瞎了眼,就這麽一路討要到了這裏。


    這桌子邊坐著的倆人,可還真就見不得這類人。


    尋常的大管家看到這類人,一般都會施舍倆錢,哄他們走。


    這還真沒說錯,窮生歹計富長良心,大管家大良心沒有,小良心還是時常發作一下的。


    也是圖個心安理得,可現在這情況不比尋常呀,他身邊坐著的,可是乾隆爺!


    乾隆爺這輩子最見不得什麽要飯的乞丐!


    當初濟南案給爺的震撼,現在想起來都讓大管家膽寒,帝王震怒,那威壓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也正是因為當初的濟南案,皇上這輩子都見不得乞丐,真是看一遭怒一迴。


    天知道怎麽今天就碰上了。


    “走走走!別這礙眼!”


    大管家把兜裏揣著的零錢全都拿了出來,扔給了這女人,想是要火速轟走這要命的一對母女。


    那女人得了錢,轉身磕頭道謝,這就要離開,可乾隆爺把這倆人喊住了。


    “等會!”


    這話一喊,大管家冷汗淋漓。


    “你們打哪來的?”


    “山東···”


    大管家都快哭了,這居然還是山東的乞丐,怎麽就能要飯都討要到京城來,還讓不讓人活了!


    “什麽?又是山東!”


    乾隆爺蹭地一下站了起來,眼神裏怒火噴發,拳頭都攥緊了。


    那乞丐母女不知道眼前這人為何如此動怒,隻看旁邊的胖子拚命示意讓自己離開。


    鬧不清楚,反正得了錢,女人帶著孩子就走了。


    等倆人走遠,乾隆爺這才坐迴在了椅子上,看那對母女悲涼無助的身影,心如刀絞!


    “剛辦了一次山東,眼下墳頭土還沒落實呢,又來一波貪官汙吏,這真是活膩味了!”


    “爺,您息怒···”


    “放屁,息什麽怒?執筆墨,傳朕旨意!命山東各部官員進京!嚴查是否有克扣賑濟糧草的情況出現,如有查實,盡數給朕砍嘍!”


    大管家全身都被汗給沁透了,透心涼!


    乾隆爺說完這話,也沒興致了,站起來拂袖而去,留下大管家在這戰戰兢兢,半天都不敢動彈。


    麵鋪的老板不是自己人,隻是個尋常的買賣家,看到乾隆爺走了,這就走上來道:


    “德行,還把自己給當皇上了,這要飯的滿大街都是,裝什麽大尾巴狼,連一碗都吃不起,還嚴查貪腐?喝多了吧?”


    這便宜話說地真是不知死活,大管家聽完,嗷嘮一聲暴喝,照著這人的臉,掄圓了巴掌左右開弓!


    “啪啪啪啪!”


    給那買賣家打地七葷八素,捂著臉整個人都懵了,跌坐在地上,望著大管家全身發抖。


    這類市井小民看似膽肥,真碰到什麽硬茬子,龜縮地那真是連孫子都不如。


    被大管家打了一通,也不敢說話,隻能坐在地上傻傻發愣。


    大管家趕緊起身,這也就走了,他剛一走,就看到一夥人麵目猙獰,把這買賣家給架起來帶走了。


    一同帶走的,還有一對母女!


    自那以後,再沒人見過他們。


    到了晚上,大管家安排好了一切,這才坐在椅子上,緩緩心神。


    地上擺著一口大箱子,那箱子曾讓大管家好幾天睡不踏實。


    這睡不踏實的夢裏,還夾雜著竊喜和激動。


    可如今放在這的箱子,真是催命的砍刀,大管家又摸了幾下自己的脖頸兒,吞咽著口水。


    該舍的還得舍,不然可就完了。


    這送錢來的官員、小劉三曾去加碼的那群人,正來自於山東。


    山東連年旱災,這事情已經人盡皆知了,朝廷每歲都會發下賑濟糧草。


    換了一任巡撫,砍了無數人頭,可還是堵不住人心有鬼。


    新上任的官員也起了心思,這糧草不能全空,不然到時候不好交代,幹脆換成給牲口吃的麩料,濫竽充數。


    折換來的銀兩,三七分賬,三分留給他們,七分上貢給大管家。


    這本來是細水長流又滴水不漏的絕妙勾當,卻不料被一對乞丐給破了局。


    想到這,大管家怎能甘心,氣得牙都快腫了,拖著腮幫子隻看那眼珠子都是猩紅的。


    到底還是堵不住這麽多疏漏,這事情其實早都知道得東窗事發。


    畢竟連年克扣,災民是越來越多,慢慢的這群餓死鬼實在沒轍,隻能進京求活。


    畢竟京城乃是帝都,這地方都活不了人,那這天下可就真沒出路了。


    進京的災民越來越多,時常在街上也總能瞧見,大管家曾經和順天府尹一道商量過此事,把災民都轟出城外。


    結果現在順天府換人了,新上任的家夥還沒完全輕車熟路,這麽一不留神的功夫,到底還是放進來兩條漏網之魚。


    也就這兩條漏網之魚,斷了一條生財之道!


    “哎,氣死我了,劉三,把這箱子抬迴去吧。”


    大管家最後看了一眼金銀財寶,把所有山東運來的銀兩都貼好了封條,嚴絲合縫。


    這大管家不愧是高明之人,知道這事情遲早要落案,早都打下了埋伏。


    所以自打山東運來的金銀財寶,都貼好了封條,隻要案子一發,便可以有所行動。


    尋常的大官去查,那也無妨,天大的案子隻需要地大的銀子。


    可皇上知道了可就不一樣了,這可不能心存僥幸。


    必須要在最短的時間把這錢都給送迴去,脫離幹係。


    所以大管家收受山東的賄銀,都要冠以“暫為保管”的噱頭,隻要出事,分文不留盡數返還。


    於情於理,這事情都說得出口,也有個順理成章的由頭,大管家可是從不打沒準備的仗。


    劉三在旁看著眼熱,但他也不敢打主意,聽了老爺吩咐,就把箱子蓋好了,吩咐人給抬出去,連夜運返山東!


    與那群山東的官員所往來的信件,今夜也要盡數焚毀,做事一幹二淨絕不留情。


    那群山東的官員現在還在那客店中等著消息,等大管家上奏朝廷再增糧草,“救濟災民”。


    可大管家現在隻想“救濟”自己。


    看一口一口的箱子,一箱一箱的銀子就這麽往外抬,大管家心都碎成了驢肉餡的韭菜盒子!


    還加了一撮鹽!


    這一晚自又是無眠之夜,等轉天醒過來,大管家眼睛猩紅,眼眶子青紫,三魂七魄少了足足一半。


    唉聲歎氣了一整夜,嗓子也啞了,就差哭爹喊娘了。


    可還是要上早朝,這就準備好了奏折,鑽進轎子裏,一路顛簸趕奔朝廷。


    到了早朝之時,所有官員分了文武,麒麟仙鶴,寶鼎嫋嫋。


    皇上扶額垂頭,坐在龍椅上一句話都不說,看得出心情很是不好。


    “奴才有本啟奏!”


    大管家邁步出來,拖著朝珠,低頭而報。


    “說。”


    乾隆爺話音都透著煩悶,很是不暢。


    “臣聞聽近日來山東又起災荒,徹夜難眠,但朝廷每歲賑濟糧草,本應該無事可表才對,但這段時間總有山東災民於京畿之地哭嚎叫天,驚覺之下,臣發現山東府尹及各部官員貪財斂財,居然把朝廷救濟災民的糧草換成了麩料,實在可惡,臣請奏皇上,嚴查此事!”


    “大膽!剛斬了一批猛虎,又來了一群餓狼!傳朕旨意,命山東各部官員,羈押到京,兵部刑部會審此案,牽連之人必要盡數查出來!”


    “萬歲英明!”


    眾官員齊跪拜,唯獨九門提督沒有喝喊皇上英明。


    還不待他說什麽,隻看那刑部堂官站了出來,弄珠報事:


    “臣啟奏皇上,和大人體恤百姓,查出此案,實乃功臣呀,臣請皇上表彰和大人,以慰忠賢!”


    “準了,將此事批示下去,張貼於城外,讓老百姓都看看。”


    再叩首,齊喝號,皇上又問道:


    “新上任的順天府,最近還有沒有什麽其他事?“


    新上任的順天府趕緊是跌步而出,報道:“城內無事,就聽說八大胡同起火了,現已撲滅。”


    “那種地方燒了也無妨,不礙事,退朝吧,朕乏了。”


    這朝就散了,大管家得了賞,山東貪腐的官吏也都要悉數落案了。


    退朝之後,九門提督在門口等著,看大管家如三月春風,閑庭信步出來,這就上前給攔住了:


    “胖子,是不是那點土蓋不住你那點糞了?抽手夠快的了。”


    大管家一聽這話,臉就垮了下來:


    “你說你這嘴,還能再髒點嗎?我怎麽就蓋···去去去!”


    “嘿,別嫌我話難聽,你那點事情誰不知道?出岔子了吧,該著你受罪,明告訴你說,這迴你是說什麽也躲不過去了!”


    同樣的套路,同樣的話,每一次都能奏效,大管家一聽九門提督如此說,當即湊了上來,一臉慌張:


    “怎麽迴事?”


    “哼哼,藥煉成了嗎?”


    大管家聞聽此言,呲牙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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