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的沉默之後,女孩子的聲音突然流入他的耳朵裏,


    「不想反抗嗎?」


    她悅耳如水漱玉石的聲音,融在海潮和夜色裏,低低的傳來,


    「如果你有足夠的把握,如果你真的那麽喜歡畫畫,如果你願意捨棄更多的錢,捨棄在別人眼裏更風光的未來,願意永遠畫下去,那就去反抗啊。」


    「你為什麽不反抗呢?你有自信能夠靠畫畫養活自己,甚至給你父母養老,你熱愛畫畫勝過一切所謂穩定或者賺錢的工作,你認定畫畫會讓你覺得開心,你為什麽不去反抗?」


    「一次不行那就兩次,兩次不行就三次,你總能找到方法讓他們重視你自己的聲音,你總能有辦法讓他們對你無可奈何,為什麽不去試一試?」


    女孩子的聲音突然變得堅硬起來,柔軟清越的音色裏,添上了鋼鐵般銳利又叛逆的味道。


    在灰暗的夜色裏,在那些鋪天蓋地的習題中,在被父母漠然無視過後的上鎖般陰鬱看不見光明的世界裏,女孩隔著電波,攜著洶湧的海浪對他說,


    「去反抗啊。」


    溫略言突然掀起了眼皮。


    琥珀色的眸子在橘色燈光裏微微愣怔,之後卻緩慢的亮起來。


    像是一直被塵埃擋住的寶藏,終於遇見了清澈的水波,便一下子變得耀眼而閃亮起來。


    ·


    之後的幾天裏,少年再沒有提過有關想考美術學院的事。


    他甚至在複習中變得更加認真,原本還稍微有些擔心的父母,見狀終於徹底放心下來,一如既往每天保持著家裏的安靜,力求給他最不受打擾的複習環境。


    終於,高考來臨。


    千萬學子麵臨這個人生的第一道重要關卡。


    他們將要用自己十二年的努力,用手中拿了十二年的筆,和存儲了十二年的知識,去迎接這一道關卡,叩響他們所想要打開的大學的門。


    很多人都表現出了可見的緊張。


    可溫略言很平靜,他甚至拒絕了父母的陪送。


    兩天的時間裏,他依舊如同上學時一樣,和那個眼下生著淚痣的女孩一起慢慢走過熟悉的道路。


    他們隨意的交談。


    偶爾有風帶著熱氣吹過,他便看著女孩按住頭髮的側臉微微笑。


    非常平靜,一點都不像是高考生。


    最後一場考試的時候,他在進校門前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叫住了女孩,遠遠的笑道,


    「說起來,認識這麽久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呢。」


    「等高考結束之後,你就告訴我,好不好?」


    女孩遠遠看著他,半晌笑起來,點頭迴了一句好,然後很快的走掉了。


    溫略言轉身走近校門,迎接最後一場考試。


    ·


    可她沒能兌現承諾。


    溫略言從考場出來之後,在校門口等了好久,都沒能等到女孩。


    他皺著眉心事重重的迴家了。


    父母的焦急又興奮的詢問他考得怎麽樣,全都被他簡單的敷衍過去。


    之後便進入長長的暑假。


    他每天都頂著太陽跑出去,在學校門口,在三年生奶茶店,在十字路口,在每一條熟悉的路上等人。


    或許是騎著自行車,或許是徒步轉悠著。


    可直到成績下來,開始填報誌願,他始終沒能等到那個女孩子。


    像是憑空蒸發一般。


    也是這個時候,溫略言突然發現,實際上他對她根本一點都不了解。


    不知道名字,不知道電話號碼,不知道家庭住址,也不知道是哪所學校。


    長長一個月,每天和他一起走過重複道路,和他聊天喝奶茶的女孩。


    他對她一無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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