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議長,事情其實很清楚明了不是嗎?在前朝時,雖然正式的官吏一縣隻有十餘人,但事實上,各種編外吏以及幫閑等,數量是相當龐大的。明朝確實不負責這些人的俸祿,但你以為這些人靠什麽養家糊口,甚至於發家致富?”


    “這些人都是在朝廷的默許下,靠從地方百姓手裏加征各種火耗羨餘,以及各種各樣的丁銀,規費,加征等等為收入。因為朝廷不發俸祿,所以默認這些人巧立名目收取各種費用,甚至是各種敲詐勒索,比如守牢獄的,便靠從犯人身上敲詐錢財,有的衙役則專門從訴訟裏吃錢,吃完原告吃被告。”


    “總之,朝廷確實負擔的官吏俸祿支出不多,但實際上呢,晚明之時,全國至少有不下四五十萬的吏員,這些人不拿朝廷俸祿,但卻依然是由百姓供養著的。甚至因為沒有朝廷的管束,他們任意漁肉百姓,導致百姓負擔加重。尤其是朝廷不直接招募管理這些更員,導致地方吏員魚龍混雜,良莠不齊。”


    “而在我們大漢朝,朝廷直接把吏員設為公務員,由朝廷統一考試選拔任用,並發放薪水。地方上的吏員統一由朝廷管理審核,保證了吏員們的品性和能力。吏員直接由朝廷發放薪水,加之嚴格的地方監督,就不會有吏員勒索漁肉百姓行為,也不會胡亂擾亂市場,破壞商業發展。貪汙**也少了,偷稅漏稅也少了。”


    “相比起朝廷良好的地方環境,以及稅收的保證,朝廷多支付的這些官吏的薪俸其實算不了什麽。這就和做生意一樣,不投入本錢,怎麽能做大做強?沒有一支優秀精良的官吏隊伍,如何能管理好地方,發展好地方?”


    “還是說,倪議長認為朝廷也應當全國隻有兩萬餘官員,然後一個縣十萬百姓。卻隻有四五個官員,和幾個吏員就足夠了?”


    倪元路被問的有些無法迴答。


    胥吏自古名聲就不好,說胥吏奸滑如油,把持地方。**貪汙,魚肉地方,做奸使壞,其實很大原因就是朝廷對於吏根本就是放任不管的態度。從招募選拔到任用管理,甚至是發放俸祿這些。都是一筆糊塗帳。


    朝廷隻想著不花錢,卻不想這樣做的後果。


    甚至在早期,許多胥吏等還是一種役,百姓輪流服役。明代到了中明以後,一條鞭法後,才免了這役,改為百姓出銀子,官府出銀雇人服役。但工食銀極少,多數一年隻有六兩銀,還得克扣。這點銀子能幹什麽?


    而偏偏許多衙役胥吏等,手上又會有點小權,那麽結果自然就是這些人會把手裏的權利尋租變現。


    而實際上,成本大多了。


    隻不過是表麵上看來,朝廷財政沒出錢而已。但事實上,負擔全都轉嫁到了百姓的頭上,還導致了地方吏治的混亂,官民關係緊張等。


    明代的稅率來說,表麵上看是極低的。但事實上,稅製有問題。有錢人往往依借各種特權不納稅,窮人卻一點不能少,而且還得承擔各種的地方官吏的貪汙加派,一遇災荒官方不但不會救災。反而征稅更緊,甚至還要加征。


    而且往往稅收還是連帶性質的,鄰居逃荒,他的稅就得同圖的人分擔。朝廷收了稅,卻什麽事也不管,隻管供養皇室宮廷以及百官。養個兵還動不動就得加征餉錢。


    在這樣的情況下,實際上明代的百姓負擔卻是極重的,甚至可以說的上是曆代之中都算的上是很重的。


    相比之下,宋代之時,雖然各種稅很多,朝廷也有冗官冗兵冗費等問題,但實際上百姓的負擔,尤其是普通百姓的負擔,絕對要比明代百姓要輕。


    好比明朝一年的正稅隻能征到很少,但實際上他們的正稅也僅是用來供養皇室宮廷和百官而已,他們既不會搞公共服務,發展教育醫療,也不會搞水利設施,連救災求荒都很少。甚至軍隊都不養的,自己解決。


    而到了後期營兵製時,每年的軍費基本上還要額外加征的。


    朝廷收的稅,更是沒地方的份。地方上的行政開支,吏員的俸祿等,這些錢從哪來?正稅之外,再從百姓那裏征收附加稅。


    因此說明代的稅輕,隻是表麵輕而已,實際上各種附加稅,各種加派等等,早已經超過正稅許多了。


    而大漢的這兩億元官吏俸祿開支項目裏,不僅包括了二十萬文官,十五萬武官,以及八十五萬吏員,甚至還包括了三十萬教師,以及數量不菲的公立醫院衛生所等的醫護人員,以及那些國營企業裏的事業編製的人員,這些通通都是吃財政供應飯的,一年兩億銀元,是包括了這些人。至於還有數十萬士官和士兵的薪水,是列在軍費開支那個大項裏的。


    行政開支大項目裏,還有各衙門的行政開支項目,比如衙門的建造維修,夥食費、招待費,出差車馬費等,辦公用品開支等等。


    這份開支預算表,有著詳細的項目分類,各個大項下又有著許多小項目,每個項目預算開支多少,都列的很詳細。


    國防軍費開支,行政開支,教育開支,衛生醫療開支,公共服務建設開支,交通運輸開支等等,預算表做的很好。


    不過倪元路不肯認輸,真要雞蛋裏挑骨頭,總能挑出問題來的。


    他低頭思索了一會,最後找到一個問題。


    “對於有需要的地方,設立相應的官吏自然是沒問題的,但還是有不少官職重疊,人員繁多。就比如,現在朝廷行政區劃以省府縣鄉四級為主,在省之上還有區,設有總督統領數省軍政,這是沒問題的。可是在省與府之間卻又還有道一級,尤其是這個道,還又有分守、發巡、兵備、糧道、茶道、鹽道、江道等各種各樣名目的道,這些本來是明時所設,是巡撫派出的行政機構。”


    “我認為,在本朝,道這一級機構。就完全沒有必要嘛。就如本朝此前撤消了州一樣,完全可以把道也撤消。省府縣,完全足夠了,這個道名目眾多。職權重疊,沒有必要,各道的職責交給各府也是一樣。但如果撤消後,就能節省不少開支嘛。”


    道不是地方政府性質,而是省級行政機構的派生物。專管某一事務,比如河道、糧道、茶道、鹽道、兵備道等等。


    劉鈞在一邊聽了微微一笑,倪元路還倒真說了一條有益的建議。事實上,劉鈞已經在著手準備撤除全國的那些各種各樣的道了,道台和總督在明朝時都是臨時性的派出機構,總督是中央朝廷臨時派遣地方的,而道台是巡撫派遣各地專負責一類事務的。


    但到了如今,大漢的總督已經成了常設,還有了專門的區級行政單位,雖還沒有相應的各套辦事機構。但其統領數省軍政,以及總督例加一省巡撫這一性質,使得總督這個職位已經成了大漢官製和區劃中的重要一環。


    但道和道台,就有些雞肋了。巡撫現在是一省軍政之首,布政省是行政之首,省下是各府,之間完全沒有了設道的必要。因為省府兩級相對穩定,已經不需要那些臨時性的派出機構了,畢竟大漢已經不是明末之時的各種混亂時期。


    劉鈞已經計劃著手全麵撤除道和道台。


    倪元路還在那道,“我覺得鄉鎮一級也完全沒有必要設立嘛。曆朝曆代,都是皇權不下鄉,鄉裏有鄉老宗族自治就好。大漢一千餘縣,四五千個鄉。每鄉現在官吏加起來都有二三十個,若是裁撤鄉鎮一級,官吏都能減少不下十萬,得節省多少國家財政開支?”


    劉鈞搖了搖頭,倪元路眼皮子還是太淺了。


    皇權不下鄉,那隻是過去王朝的粗放式管理。但如今生產力大幅上升。對於管理也要求越來越高。朝廷的官員不能再是放任不管,而是得積極的參與地方事務中去。如果撤消鄉鎮一級機構,肯定是弊大於利。


    這一點,劉鈞是肯定不會更改的。


    其實在劉鈞看來,朝廷管理天下,就跟農民種地是一個樣的。在以前,人多地少,生產水平不高,因此隻能粗放式管理,廣收薄種。一人種上一兩百畝,哪怕一畝隻收個幾鬥,也還收獲不錯。


    但到了如今,尤其是江南地方,人多地少,再粗放式管理就更收獲少。因此,大家便開始精耕細作,新式的農具把地耕的更少,購買豆餅等做為農肥,輔以糞肥、草木灰、塘泥等等,加上輪播間種等方式,充分的利用地力,甚至等田地有了肥後,還能種兩季,甚至兩季稻後還能種季豆或者油菜之類的。


    一個農夫哪怕隻耕種五六畝地,其收益反可能超過那粗放式耕種的一二百畝。朝廷治理天下也是一樣,如今生產力上升,人口增多,經濟形式也不再是單一的農業模式,而是多元化的模式。


    這就對朝廷的官員有更多的要求,要求他們在管理引導方麵發揮更大的作用。


    以前的官員,總是相當於東家,或者是幕後大股東,他們的作用也就是收點稅,其它的基本上都不怎麽管,也不會管。每天寫寫詩讀讀書,甚至遊訪山水,能有一個遇到災荒知道用心救濟,遇到一些冤情知道審理的,就非常不錯,能被百姓高喊青天了。


    而現在大漢的官員,劉鈞希望他們都是總經理,是分公司經理,是業務經理,希望他們能夠了解市場,知道供需關係,能夠下到市場一線。


    這樣的官員,才是劉鈞需要的,而不是一群除了收稅,甚至連稅都收不好的官吏。


    上百萬的官員和公務員,數十萬的將士,還有幾十的教師、醫生等,大漢帝國吃皇糧,靠財政供養的人數可能會達到兩三百萬。


    全國三億人口,三百萬人由財政供應,一百比一。


    也許這個時代的人會覺得無比震驚,但劉鈞覺得這個數字能夠接受。比較相比後世,那可是達到了十八比一,純官民比例都能達到一比二十八了。


    關鍵的不是官吏數量,而是這支官吏隊伍的管理水平。要讓他們充分發揮作用,還得要有一個健全的監督隊伍。


    今天的這場閣院之爭,雖然有些如同兒戲,但某些方麵還是很值得稱讚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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