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利安從吊床上坐起,從口袋裏掏出銀質的煙盒,打開,取出一支煙叼到口中,然後從另一邊口袋裏摸出一個銅質的火柴盒。


    抽出一根火柴,熟練的在鞋底上一劃,哧的一聲一小團火苗冒出來。


    狠吸了兩口,讓帶著辛辣的味道在口腔裏轉了兩圈,最後從嘴裏吐出,形成幾個十分完整的煙圈。


    “借個火。”


    本來正在睡覺的班副大衛聞到煙味,立即一下子坐了起來,從搖晃中的吊床上跳下,走到朱利安麵前笑嗬嗬道。


    大衛是個老煙鬼,不過也是個窮鬼。


    他早已經斷煙多日了。


    雖然不遠處那間屋子裏就有許多煙,但那得要錢,而大衛不但是個老煙鬼也是個老窮鬼,他的錢早花光了。


    朱利安這兩天已經習慣了大衛的借火,借火其實就是蹭煙。


    從那個閃耀著銀光的煙盒裏掏出一支扔給大衛,順便把自己嘴裏的煙也一起借他點火。接過煙,大衛迅速的就煙對煙的把火點上,美美的吸上了兩口,然後把朱利安的那支煙還給他。


    “這大前門抽的果然夠勁,還是喜歡這個味,那中華其實抽的有點軟綿綿的。”


    朱利安默默的收起自己的銀煙盒,這個煙盒是姐姐麗娜送給他的禮物之一,他非常喜歡。銀煙盒和銅火柴盒,這兩樣東西都是漢軍中高級軍官的配置,外麵人一般想買都難。也不知道姐姐從哪弄來的,估計是那位郭官人拿來的。


    揣著這兩樣東西,很有麵子。


    不過一般高級軍官們銀煙盒裏放的都是軍供的中華,還有非軍供和特供的普通版,但也價格極高,最便宜的一包也得兩個銀角,最貴的那種一包得一塊銀元。姐姐上次送他銀煙盒的時候,也送了他兩包中華,不是外麵賣的那種。而是軍供。不過他一根也沒舍的抽,送給訓練營的教官一包,然後給自己營長一包。


    大衛自然更沒抽過中華了,不過他卻總是吹噓大前門比中華好抽。實際上他也就見過漢軍的軍官們抽過,頂多在一邊聞了點煙味。


    他們這些人平時抽煙,抽的頂多也就是大前門。大前門算是傭兵們的最愛,味道辛辣夠勁,但卻又便宜。一包才兩分錢。但比起自己卷的煙葉子,則好抽又方便。


    “兄弟們煙都抽完了吧?”朱利安問大衛。


    “前天就抽完了。”大衛一邊吸著煙吞雲吐霧,一麵迴道。


    他們此時正在日本本州島西南端的山陽道的西北端的一個海島上。


    這個島屬於長門國內,也就是長州藩的領地。


    做為日本九州島與本州島之間的長門,向來聯絡兩邊的重要之地,一有戰事,這裏也是必爭之地。


    不過長州藩已經歸順大漢,成為討幕先鋒。


    這個島不是他們奪占的,而是征倭大將軍行營給他們劃拔的一塊傭兵大本營。這島上周圍有二十多裏,島上的小山有百來米高。島上原有一個小漁村,也就百來口人,因為他們的到來,已經遷迴萩城去了,這裏現在成了他們傭兵的大本營。


    足足五千名傭兵,現在一股腦後全都被扔在這裏,加上這裏的漢軍後勤人員,島上到處是人。


    他們在這島上倒也不愁吃喝,雖說不是正規軍,但漢軍同樣把他們納入了軍需供給體係。吃的喝的用的一樣不少他們,甚至連煙、茶、肥皂等一樣不少。


    都有定量供給,每個傭兵每月供應一條。


    每條都是十個標準包,每包標準二十支。


    這條煙其實跟他們吃的穿的用的一樣。所有費用最後都是要計在他們頭上的。不過反正不用掏現錢,傭兵們對此很滿意。


    但如果是個抽煙的人,一個月一條煙肯定是不夠的。沒關係,島上還有軍需後勤處的商店,裏麵有香煙、花露水啊等,除了沒酒。商品種類還很豐富。不過這個商店裏的東西,可就得掏現錢了。


    而且基本上還都很貴,用那後勤的人說,他們這些東西可是穿洋越海而來的。不過三倍於天津訓練營裏的價格,還是讓許多傭兵們很無奈。不少人倒是不嫌貴,可他們拿不出銀子來啊。


    朱利安從口袋裏掏出了兩張一塊銀元券,“去小店裏拿兩條大前門,再拿幾個牛肉罐頭,順便弄幾瓶啤酒過來。”


    大衛興奮的接過,兩條大前門才四角錢,還能剩下一元六角,可以買一小桶啤酒,再買幾個牛肉罐頭。


    “謝了班頭,貓在這島上天天捕魚,嘴裏都淡出鳥來了。”大衛接過錢,嘴裏哼著小調就往小賣部跑去。


    朱利安想起姐姐跟他說過的話,在部隊裏麵,要大方一些,平時花點錢給兄弟們買點煙酒什麽的,跟大家處好關係,也許在戰場上他們就能救你一命。


    而且他們家現在也確實並不缺那點買煙買酒的小錢,朱利安加入傭軍,也不是為了一個大漢戶籍,他為的是建功立業,受封獲爵。


    雖然現在他還隻是一個管十人的小班長,但他相信自己終有一天,能成為一名受封騎士。


    可望了眼四周,看著這個喧鬧的小島,四麵盡是海浪,除了海浪便隻剩下海鳥了。


    在這破島上一呆就是半個月,朱利安和很多傭兵一樣,都有些士氣低迷了。剛出天津時,那股子要洗劫日本的雄心,如今都被海風刮走了大半。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真正的登陸日本,大幹一場。


    片刻後,班副大衛已經扛著個酒桶過來了,後麵還跟著兩個班裏的傭兵。這些家夥,一有吃喝的時候總是那麽迅速的。不過也正因為他的大方,他們班裏的傭兵們的氣氛,比其它的班排要好的多。


    “他娘的,啤酒又漲價了,****的真黑啊。”班副把二十斤裝的啤酒桶放下,一麵罵咧咧的道。軍中禁酒,不過因為這裏並非什麽前線戰場,因此啤酒這玩意便打了擦邊球,許多人都說啤酒不算酒。


    在上麵的默許下。這裏的小賣部便弄了一批啤酒在賣,不過價格卻很高。小賣店裏說這酒是從山東青島港運來的,不過大家都知道,其實這啤酒。根本就是在日本平戶生產的。


    平戶成為大漢租界一年多,這個商港非常的繁榮,也有許多工坊,其中就有一家專門生產啤酒的酒坊。


    比起姐姐店裏自釀的啤酒,平戶的啤酒味道差多了。但總好過於無。因此就算他們經常不時的漲點價,可那些歐洲傭兵們依然隔三差五的光顧。若不是概不賒欠,隻怕有多少酒都不夠這些家夥喝的。


    “我剛才在小賣店碰上那幾個參謀們也在那喝酒呢,我聽到他們說咱們這幾天就要出動了。”


    大衛想到剛才聽到的消息,連忙告訴朱利安。


    班裏的傭兵們聽到這個消息,都不由的一振。


    “他娘的,終於要開打了嗎,老子等的早就不耐煩了。”


    大衛忙把聽到的那些小道消息都一一轉達。


    比如皇帝親臨日本,還比如四藩歸順,還比如第七艦隊的後將軍鄭聯隻用了一個時辰就攻下了唐津。還比如征倭大將軍,右樞密使、上將軍劉允升,剛剛率領著五個分艦隊,兵不血刃的奪占了福岡。


    “已經正式開打了,一開戰,就已經連破六藩,如今大半個九州島都被帝國海軍攻占,連本州島的西北端都有兩個藩已經為帝國控製了。”


    “我的個天啊,這也太迅速了,這些日本矮子也太沒用了吧。”一名傭兵驚訝道。


    “這有什麽可驚訝的。想當年我給荷蘭人賣命的時候,他們才多少人,可也一路從西歐洲來到東印度群島,一路上。搶奪了多少地盤。堅船大炮之下,還靠著刀箭,那不是以卵擊石嘛。”


    大衛也是個老傭兵了,他對於日本人的潰敗毫不意外。當初的荷蘭人乘著戰艦,搭著巨炮,裝備著火繩槍。就已經算是極為先進了。可跟大漢軍隊一比,卻又有很大的差距,不說漢軍的龐大規模,光是漢軍的槍炮就要先進的多,現在歐洲一些國家才剛開始少量裝備燧發槍,可漢軍卻已經研製出了新型犀利的燧發步槍,並且大規模的列裝。


    更別說他們的火炮技術更是引領世界,尤其是漢軍的炮兵,更是全世界第一支真正的正規炮兵部隊,當年瑞典國王古斯塔夫二世的炮兵,不過是個半桶水,卻已經打的歐洲各國驚歎連連了。


    在大衛看來,漢軍東征日本,那比葡萄牙人占領馬六甲,西班牙占領菲律賓,荷蘭人占領巴達維亞等東印度群島要輕鬆的多,那些歐洲各國萬渡重洋來到東方,可沒有漢軍這樣龐大的軍隊和巨大的艦隊規模。


    荷蘭等國,憑著十幾條船幾千條人槍,就能在東方打下大片的殖民地,難道大漢上千條戰艦,二三十萬海軍,還滅不了家門口的一個小小日本?


    “聽說帝國海軍已經弄到了十多萬日本俘虜,這才幾天啊,他娘的,那些投降的日本領主們發大財了,一個人口最低兩塊大洋,青壯和工匠還價格更高。”


    大衛說這話的時候,語氣裏滿是羨慕。


    傭兵們可都指望著來日本發大財的,現在困在這島上,本就心裏鬱悶,又聽說了那些投降的日本大名們反而在大發其財,豈有高興的。


    “他娘的,你們就這小日本這麽不經打,不會還不等我們上場,他們就全降了吧?”


    “應當不會,聽說日本也有兩千多萬人口,如果全麵動員,能湊起百萬兵員呢。”


    兩千萬人口,就是放在歐洲,那也是一個頂級大國,如英國、荷蘭、瑞典這些新興強國,可都既沒多大,也沒多少人口,如荷蘭,七省聯合,一個全國大部份土地都在海平麵之下的低地國家,全國不過兩百來萬人口而已。


    “希望那什麽日本天皇能夠堅持抵抗,要不然咱們可就連湯都喝不到一口了。”


    “日本皇帝是個女的,聽說還很年輕呢。”


    “胡說,日本哪有皇帝,最大的是將軍,聽說姓德川。”


    一班傭兵在那裏爭論著。朱利安卻也暗暗希望日本不要這麽軟弱的投降,他可不希望白跑這一趟。


    大衛一邊跟大家痛罵日本人,一會罵他們軟蛋,一會又希望他們能拿起勇氣來抵抗。但他也沒閑著。那邊先把煙給發了下去,每人兩包。然後撬開酒桶,開始給大家分酒。


    每人把自己的水壺拿來,一桶酒差不多剛好每人灌一壺。


    朱利安等傭兵們在喝著酒罵著日本人的時候,江戶港中。劉鈞正聽著將領們的奏報。


    戰事進行的非常順利,帝國的海軍幾次出擊,都是獅子博兔,唐津、福岡、小倉、大村、島原、天草、久留米,等一座又一座的藩城被攻下。


    而鍋島、島津、鬆浦、毛利等幾個歸附的日本大名,也都非常賣力的率部向附近的大名發起著突襲進攻。


    短短不到半個月的時間,九州二十餘藩已經完全被掃平,非滅即降。


    九州島外,還有長州藩的毛利家攻占了小藩津和野藩,直逼石見國和廣島藩。


    雖然如期順利拿下九州島。很是讓漢軍上下興奮。不過看起來九州有二十多個藩,聽起來似乎很厲害的樣子,可換個說法,其實九州島也就相當於山東半島,或者是遼東半島。


    一個九州島,還沒有浙江省的三分之一大。所謂的九州,意思是以前這裏有日本的九個令製國,因此也稱九州。而這九個國,其實也就相當於中國一個縣那麽大而已。


    半月攻占九國,聽起來當然很拉風。可如果換成大漢天子親征,集結了共十二個艦隊,不下十萬軍隊,結果半個月也隻是攻占了**個縣。那就非常一般般了。


    但這依然還是超出了計劃,在樞密院的計劃裏,他們估計日本人的反抗可能會比較猛烈,甚至會有什麽自殺武士,農夫民兵,遊擊戰術什麽的。但實際上,仗沒開打,就有好幾個大名投靠了大漢,緊接著也沒有什麽像樣的抵抗,如福岡這樣的大藩,大名居然未戰而逃。唐津這樣的小藩,倒是抵抗了,可一個時辰都沒撐過。


    雖然超出了原計劃,但這是好事。


    接下來我們計劃分三步,其一,把各藩抓來的日本百姓,經過甄別登記後,裝船送往中原安置。其二,兵分兩路,我帝國海軍從海上進攻日本的南海道,也就是四國島。力爭迅速拿下整個四國島,對其實行絕對掌握。而日本歸順諸藩大名則率其所部在長州藩登陸本州島,向本州進軍,另外調傭兵在本州島沿海登陸,實行襲擾作戰。


    幕府這段時間反應很值得玩味,他們一麵不斷派人來求和,一麵也完全放棄了九州。沒有足夠的海上力量,使得江戶幕府根本不敢反攻九州。


    參謀們判斷,幕府的策略還是退守本州島,現在在本州西北端的石見和廣島,集結了一支大軍。


    石見國如今是鬆江藩,其最有名的還是那個能年產一百萬兩銀的石見銀礦。石見四十年時間裏,換了三家藩主,三年前,越前鬆平家移封石見,從此親藩大名鬆平家成為石見的藩主。


    不過百年來各藩輪流爭奪的石見銀礦,則早已經被德川家納入直轄,派了奉行管理。


    現在鬆江的親藩大名鬆平直政領有十八萬石高,他南麵則是廣島藩的淺野家,擁有四十二萬石高。


    在關原之戰前,石見和廣島這些領地都曾是長州藩毛利家的領地,關原之戰後,毛利氏領地被大幅減封。


    福島氏入主廣島,不過二十年前,藩主私自擴建城池,被德川氏沒收了領地,此後淺野氏入主,但石高已從五十餘萬石減到了四十二萬石高。


    長州藩歸順漢軍,還一舉突襲拿下了三萬石的津和野藩,兵鋒直指廣島和鬆江,使得兩藩大為緊張。


    兩藩日夜不停的向江戶求援,德川家也不肯再退後。他們不但不能再退後,而且還得奪迴長州。


    長州藩處於本州的西北端,與九州相鄰。這裏是本州的西北門戶,德川家必須奪迴這裏,把守這道門。何況,石見可還是日本第一大銀礦,年產銀百萬,若是丟了石見,幕府將損失巨大。


    在這種退無可退的情況下,幕府調集兵馬,如今在廣島和石見集結了十來萬人馬,準備迎戰漢軍。


    “石見的銀儲量相當豐富,而且還有大量的伴生銅礦和鐵礦,如今年產量達到百萬兩銀以上。如果我們加大開采力度,並使用我們最新的銀礦開采以及提煉技術,那麽產量提升一倍,都不是問題。”


    一年兩百萬兩白銀,如果鑄成各種銀幣,差不多能築成將近五百萬塊銀元。


    大漢當然不缺五百萬,但缺的是銀。如今大漢依然還采用的是銀銅複本位製,銀元券是可以隨時兌換成白銀的,這使得朝廷必須保證擁有足夠的白銀儲備,才能維持日益龐大的銀元券信用體係。


    而偏偏大漢的銀儲量極低,那點產出根本不夠,在美洲白銀經南洋輸入大漢不斷減少的情況下,日本的白銀輸入就非常重要了。


    如果拿下石見銀礦,經過擴大規模後,一年維持兩百萬兩的開采量,這就是一頭源源不斷的銀錢樹啊,對於大漢相當重要。


    白銀這東西,已經不僅僅是貨幣這麽簡單了,而是一個信用的保證。有些類似於**十年代時,中國對美元的巨大需求,缺的不是美元代表的那點貨幣數值,而是人民幣在國際上無數發揮的重要作用。


    **十年代的中國,拚命的去掙外匯,現在大漢也一樣,需要拚命的去賺白銀。


    可既然石見銀山這麽重要,那些參謀們卻似計劃讓日本歸順藩主們打石見,而讓帝國海軍打四國島,這裏麵透露著一股濃濃的驅虎吞狼的味道,這是要讓那些日本皇協軍為大漢火中取栗啊!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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