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運河上的冰已經開始融化,運河兩岸又出現了許多纖夫。


    以往這些纖夫總是最貧困無依的力夫,別處討不到食,便指望著在運河上拉纖賣把苦力賺點粗糧活命。不過如今不比以往了,河邊纖夫走了一茬,又來了一茬,但這些人已經不是無依無著,而是在家裏春耕過後,出來賺點外快。


    拉纖是辛苦的,但收入也還是不錯的,從天津到京畿,有很多河道都得拉纖。今年朝廷已經開始在修通州到京畿的河道,原來雖也有河道,但多數情況下,船隻能到通州,運船是很難直達京城的。


    現在朝廷準備在京師的西北,昌平居庸關外的宣府懷來盆地修建一座懷來水庫,把永定河水築壩攔截蓄水,甚至把其它幾條支流也引入水庫。


    這座水庫建成後,將為順天府的飲水以及農田灌溉提供便利,甚至還能引水聯通運河,使得運船能夠從通州直達京師城下。


    不過這個水庫要建好,起碼得一年。


    許多京畿百姓農閑時跑去懷來延慶修水庫賺錢去了,但也有些人依然來運河上拉纖。拉纖雖是苦力,但也有技巧,拉的好,比修水庫賺的還多些。


    纖夫李莊是滄州人,滄州有兩樣東西最出名,一是長蘆鹽場,一個就是滄州武術。除了這樣,便就是鹽堿地和運河了。雖然處於河北平原之上,可過去滄州人的日子可不好過。


    這地方的地多是鹽堿地,加之又常患水患,種地收成極差。在隋末時,這裏還是許多河北英雄的聚義造反之地。這裏也是曆朝以來的產鹽之地,因此也是販買私鹽極嚴重的地區,由此導致這裏民風尚武。


    過去滄州人要麽是給朝廷曬鹽,要麽就是暗裏地販賣私鹽,或者外出跑江湖賣藝,也有許多人出去給人賣藝,當然靠著運河和海。也有許多人便出海打漁或者給人跑船,也有人在運河上拉纖。


    李莊家窮,以前沒田沒地,便隻能在運河上拉纖。到了結冰後,便也幹點別的活計打點短工混飯吃。


    雖然肩背上全是拉纖留下的老繭,可日子依然過的苦哈哈。


    打大漢朝建立後,長蘆的鹽場也歸由皇家經營,采用了新式的曬鹽法和提煉加工之法後。長蘆鹽場隻需要更少的人,就能曬出更多的鹽,煉出更好更白的鹽,甚至能把鹽加工成好多個不同式樣的品種。


    在新的食鹽產運銷製度下,根本無私鹽可販,也不再有那麽大的利潤。普通百姓不允許再煮鹽出售,他們煮的鹽也根本達不到鹽務署曬製提煉出的官鹽那麽好。


    鹽已經不再是鹽商壟斷,不需要費那麽大風險去走私,各省都有大鹽倉,商人百姓可以輕易的從那裏批發出鹽來。


    許多灶戶、鹽販都改了行。


    多數滄州人都去了燕北省。移民燕北,在那裏分田分地墾荒。


    李莊本來也想去,奈何家裏有病重老母,最終留了下來。不過留下來也比以前強多了,大量的滄州百姓移民燕北,原來的許多前朝勳貴官產田地,多沒收為朝廷官產。朝廷把這些地租佃給留下的百姓,佃租比地主家的要低的多。


    李莊家有七口人,最後便佃到了七十畝地,雖然說田地不如其它地方。但廣種薄收,有這些地可種,也能保證一家人的溫飽。何況朝廷推廣土豆玉米等作物後,又讓這些地的產出又增加了不少。


    春天的時候。官上還向他們租種耕牛挽馬,提供土豆玉米種,甚至還有農技員下鄉到田地指導。又有冬天時修好的水渠,打好的井,架好的水車。


    春耕很順利,很快完成了。


    大兒子在通州的鐵廠裏做學徒。二兒子在天津的船廠做學徒,小兒子在村裏小學讀書。女兒在家裏幫著妻子養豬養羊養雞養鴨,老母的病請醫吃藥後也好了許多,趁著農閑,李莊又來到運河上幹起了老本行,拉起了纖。


    沒有了各種亂收費,加之拉纖的工錢漲了不少,來這裏拿兩月纖,能賺一筆不少的錢。


    李莊已經打定主意,先湊筆錢買頭牛犢養起來,養頭小母年,家裏地多,總租官家的牛不劃算,雖說官家的租錢不貴,但如果牛是自己家的,等牛長大了,一年差不多還能下個牛崽,養起來,一頭小牛崽也是不少錢呢。


    兩個兒子在外做學徒,每月也還有一塊銀元,兩個孩子也算懂事,廠裏是包吃包住甚至包了衣鞋,這兩孩子懂事,從不亂花錢,工錢和加班費總會省下來寄迴家。


    李莊打算這錢先存著,等到了年底也許可以修葺下屋子。


    這屋子其實也是官府拔給他們的,許多人移民走了之後,他們的田地房屋等都由官府出錢買下來,這些田地便租給留下來的人種,房屋則分配給那些留下來又沒房的人,房價很便宜,象征性的收點錢,而且還允許分期付款。


    李莊分到的那個房子還不錯,比他過去的那個窩棚好多了,他也不打算再另蓋,修葺一下就好,還能住好些年呢。


    李莊今年種了許多土豆,已經跟糧站提前簽好了合同,連收購價都定好了,定購價很讓他滿意。


    隻要不遇上什麽太嚴重的水旱災害,等地裏土豆收獲的時候,能賣不少錢。據說這些土豆他們收購過去,都是要加工成澱粉,然後加工成粉條什麽的。土豆製成的粉條李莊也吃過,他們在運河上拉纖,船家包吃,有時遇到一些比較大方的船家,等開船那條,就要先吃一頓豬肉燉粉條子,那粉條聽說就是用土豆做成的。


    吸飽了豬油的粉條子,燉的軟爛,味道非常好,這是李莊吃過的最美味的食物了。他沒想到,那麽普通的洋芋,居然能做成這麽好看好吃的粉條。


    粉條更好吃,也更好保存,這對李莊這樣的莊戶人來說,是個好消息,這意味著他們種的土豆有銷路。


    洋芋確實是個好東西。收成可比麥稻高的多。雖然價賣不上麥和稻的錢,可量上去了,還是比種麥和稻劃算,也好伺弄。


    要是糧站一直這個價錢收洋芋就好了。種上幾年,到時就能攢錢贖買一些地迴來。按官上的公告,官府是允許和鼓勵他們贖買他們現在佃種的朝廷土地的。他們這些佃戶有優先贖買權,而且價格比較公允。


    能擁有一塊屬於自己的田地,這是每個莊戶人心中的夢想。


    春風還帶著些寒意。李莊跟同村的纖夫們蹲在通州運河碼頭邊上。出來後跟著一條貨船跑了一趟,算是開了張。


    坐在碼頭邊等船的時候,李莊他們便拿了些土豆在旁邊烤。這些土豆也是從家裏帶來的,個頭稍小些,他們中午的時候不肯迴住宿的地方,怕誤了活,便直接揣著土豆烤著吃。


    個頭稍小的土豆容易烤熟,在火裏烤上一會很快就發出香噴噴的味道。


    “聽說朝廷要從天津修一條軌道到京城呐,據說軌道修成後,就能跑大馬車。兩匹馬就能拉好幾個馬車廂。可以拉上幾萬斤東西,跑的飛快。”同村的李鬆說道。


    李莊驚訝,“那不是比糧船還要裝的多了?”


    一般的糧船也就是裝四五百料的樣子,加起來也就三萬斤左右。而這樣的糧船從天津進京,一般得配上十個纖夫,遇到逆風就得拉纖。因此李莊他們從村裏出來就是十人湊一隊,一同接受船家雇傭。


    “哪有這樣的事情呢,一匹馬能拉多少?還幾萬斤。”


    “我騙你們做啥子,我也是聽一個船老大說的,人家說的有鼻子有眼的。就好比過去漕運不都是從山東走運河經河北到京。可是現在你看,漕糧等還哪個走運河,不都是走海上到天津,然後才船運入京。過去運河上十萬纖夫。無數漕丁,你們哪個敢相信有一天說走海上就全走了海上,現在運河上船隻可少的多,以前臨清關,船隊過關排隊,有時都要排上四五天。”


    新朝立國後。漕運改為海運,許多民間的商船運輸也主要走海運了,海運一來運載量更大,二來速度更快,而且也更安全。以往明朝不肯走海運,而是所有漕糧商貨都走運河,是因為其中牽扯到的利益太多,沒有人肯鬆手,但新朝,海運那是皇帝親自決定的。


    當年也有漕丁鬧過,一開始鬧的還很大,有些人自以為運河上有幾十萬人吃飯,鬧一鬧,皇帝都要怕。結果這些人多數都被強製遷去了關外台灣、海南等地了。鬧的輕的還能移民過去後分田分地墾荒,鬧的厲害的那些,現在全都還在那些大山的礦洞裏挖礦呢。


    “京師不是也有軌道馬車嘛,據說現在好多礦上和碼頭上,也都有軌道馬車呢。現在京師到天津之間鋪一條軌道,也沒什麽稀奇的。”


    李莊這時也點了點頭,他們是進過京城的,京城就有這種軌道馬車,車輪走在軌道上,兩匹馬就能拉著好幾節車廂跑,還很輕快。


    “看來以後我們拉纖的活也要少了。”


    “你還想拉一輩子纖啊,如今家裏有地,也不愁吃了。沒有纖拉,還可以幹點其它的啊。”


    拉纖其實很辛苦,就如現在這樣的三月天,有時一樣得跳進刺骨的河水裏推船。而到了夏天,他們甚至隻能穿一條緬襠褲,隻能摭住前麵一點點,然後上半身和屁股蛋子都全露在外麵。


    因為夏天汗水多,而且他們經常得下河,一天到晚濕了又幹幹了又濕,再好的衣服也受不住。


    因此運河上,經常能看到一排排拉纖的光屁股蛋。


    而且拉纖久了,到了年紀大了,到時侯腿就難受了,甚至有好多人就是因為浸水太多,以後腿腫的都走不了路。


    不是為了一口飯吃,哪個真願意拉纖。如今大家生活也有奔頭了,現在也是剛分到田地,等再過兩年,大家手頭寬鬆點,又還有幾個真願意來吃這個苦。到時侯,不那麽緊張的時候,他們有空了,也可以去修路修水庫之類賺錢,賺的是少些,但起碼不用受這麽多罪。


    “聽說大麻子他們遷去燕北省很不錯,他們每個人都分了好大一塊地,現在是建了屯堡一起耕種,聽說過兩年就能分田到戶口,自個耕種了,好像一人就有一百畝地呢。”


    前陣子,村裏移民去燕北的大麻子迴鄉來清明祭掃,說了不少移民的事情,把移民的新家說的天花亂墜,他們一個屯堡百戶人家,卻擁有很大的一片地方,前後十裏都沒有其它堡子,附近所有的田地都是他們堡子的。


    說的都有不少村民有些後悔當初沒有去。


    “現在也挺好,背井離鄉有啥個好。”李莊當初是去不成,如今則是很滿意現在的生活,移民再好,他也不心動了。


    既然在祖祖輩輩居住的地方能活的下去,還有奔頭,又何必要背井離鄉呢。


    “他們還是占了便宜,一人一百畝地啊,我們留下來分的地還得佃種交租。”有個同伴感歎著道。


    “努力幹,也能慢慢把佃的地都贖買下來啊。”李莊道。


    這時一騎快馬飛馳而過,馬脖子上的鈴鐺清脆的響著,騎士背上甚至還插著一把旗子。


    “信使,好像是天津那邊過來的。”


    “莫不是有好消息,難道是打小日本這麽快就旗開得勝了?”


    李莊與村裏同伴們一起看著那滾滾煙塵遠去的信使,各自猜測著。


    信使飛馳入京。


    紫禁城中,當劉鈞接過內侍呈上的急報迅速掃過後,不由的發出哈哈大笑。


    “陛下,莫不是前方捷報傳迴?”


    劉鈞笑著把信交給司禮監提督王坤,確實是個大好消息。就在征倭大軍準備發起正式進攻前,九州肥前國佐賀藩三十萬石大名鍋島常茂,卻不戰而降,主動向大漢請降歸順。


    日本現在有二百多個大名領主,九州島也有好幾十家。


    其中佐賀藩不是最大的,鹿兒島的島津家有七十多萬石,黑田家的福岡藩也有五十多萬,加騰家的熊本也有五十多萬,但是佐賀藩也是在九州諸藩中前十的,比起其它一兩萬,三五萬的,還是強太多。


    尤其是他占據著長崎,緊挨著平戶島,在大漢還沒正式發動全麵進攻之時,居然已經主動歸順,確實令劉鈞心情大好。


    看來,到哪裏,都不了這類人,隻顧私利,不顧國家民族大義。


    不過這樣的日本人,劉鈞喜歡。


    鍋島常茂這麽識時務,劉鈞已經在考慮,或許可以好好利用一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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