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讓我們撤兵?”傅山問。


    “是的,將軍。”使者的聲音充滿疲憊,在他的官袍上,滿是幹涸的泥漿,摭住了補子上的飛禽的圖案。


    皇帝不是瘋了就是傻了,劉鈞心想。他端起酒杯小飲了一口,一言不發,心裏想著崇禎。酒入腹中,一股火辣直升而起,讓他暖和許多。他雖然理解崇禎,可就算再理解,也不能接受這個時候與清人議和。


    劉鈞召集起來的督撫監軍和諸將們紛紛安靜下來,聽天使宣達聖旨。


    大帳裏,隻有火盆裏的柴薪在霹靂啪啦的作響,橘紅的火焰在跳動搖曳著。


    經曆了一路行軍掃蕩後,劉鈞率軍剛趕到沈陽城下。雖然還隻是十一月,可沈陽一帶卻早已經是冰封千裏,到處都是積雪。這使得行軍十分困難,尤其是大炮運輸十分艱難。劉鈞不得不讓工兵營趕製了許多的雪橇,好在楚軍已經在十月的時候補充了過冬的許多物資,士兵們都有了厚實的棉冬裝,不至於挨凍受餓。


    但自遼陽到沈陽,並不僅僅隻是一百六十裏行軍這麽簡單。為了保證安全,劉鈞派兵留守遼陽之際,還得派兵一路掃蕩自遼陽到沈陽之間的城堡村鎮,盡量把人口和物資送入遼陽,在遼陽和沈陽之間的沿路城堡駐派兵馬,保證兩城之間的通暢。


    不過孔有德等麾下的降卒卻並沒有如楚軍一樣的紀律良好,雖然劉鈞把這些降卒重新整編為一鎮,打亂了原來的編製,選用了新的軍官,還調派了不少楚軍的軍官過去,但這支降軍。每到了晚上,總有些人當了逃兵,遁進夜色之中。而到了下午行軍之時,許多人卻筋疲力盡的落在後麵掉隊。跟不上隊伍。


    看著這些兵,劉鈞都有衝動想把他們全都押送去台灣。不過暫時遼東兵少,劉鈞需要這支兵,起碼還能做點輔助工作,哪怕幫忙運輸大炮糧食等也好。


    就在今天,劉鈞終於帶著兵馬到達沈陽城下,剛剛立起了簡易的營柵,正準備好好的燒點熱水洗個痛快的澡。他的偵騎卻帶著一隊人跑來,報告說有朝廷使者到了。


    朝廷的使者繞了一個大圈,由於遼西隻剩下了一座寧遠城,其餘各地盡為清軍所占,因此朝廷的使者先快馬趕到了山東,然後自還沒結冰的青島港乘船到了朝鮮,再一路走陸路乘馬到了鎮江,再自那裏騎馬趕到遼陽。到了遼陽,發現劉鈞已經去了沈陽,便又匆匆趕來。


    “這怎麽可能?”張山不解的問。“這怎麽可能?我們剛剛斬殺了韃子皇帝,又奪了遼陽城,如今兵臨沈陽。就要犁庭掃穴,一解端了韃子老巢,皇上怎麽會這個時候要跟韃子議和,要我們撤兵?”


    皇帝現在肯定知道他們已經殺了韃子皇帝,奪了遼陽,可這些使者前來的時候,皇帝肯定是還不知道這個消息的。


    皇帝遠在京師,他先收到了遼西大敗的消息,但遼河大捷和楚軍奪取遼陽的消息。皇上肯定沒那麽快知道。而且就算皇帝知道了這些消息,也未必就不會下達撤軍的旨意。


    皇帝又不是什麽統兵大將。對於作戰他隻是個門外漢,甚至就連他身邊圍繞的那一群大臣們。真正懂兵的也沒有幾個。現任兵部尚書陳新甲是宣大、山西總督升任的,倒是個能打仗的,但朝廷的情況是兵部尚書也得聽內閣的,而內閣現在的六位大學士,尤其是周延儒和吳甡,都算不上是知兵。


    崇禎雖然說繼位之初就想要提升武將的地位,但事實上到了現在,武將地位依然低下。尤其是在朝中,軍國大事,說白了最終還是內閣的輔臣們說了算。


    況且,遼西之敗,怕是已經讓皇帝喪膽了。


    就算是劉鈞,也根本想不到遼西自義州之敗後,錦州、鬆山、杏山各城明軍也敗的這麽快,這麽慘。


    轉眼間,遼西隻剩下了寧遠一城。


    可以說,大明在遼西還從沒有如此慘過,天啟之時都沒有局勢如此危險過。皇帝想要議和,確實不算稀奇,可劉鈞不能苟同。


    大明雖遼西兵敗,可還有遼東的勝利啊。


    尤其現在韃子皇帝都死了,遼陽也失了,這個時候更應當集中兵馬反擊。隻要明軍不肯議和,不說立即反攻,哪怕是吳三桂帶兵盯著遼西的清軍,騷擾拖緩他們迴返,也將讓清軍苦不堪言的。


    當初該議和的時候,崇禎卻自信滿滿的調集天下各鎮精兵入遼,耗費無數錢糧,結果最後卻敗的一敗塗地。眼下正應當頂住的時候,崇禎卻想議和了。


    “換我也會這麽做。”範誌完道,本來當初聽到鬆錦大敗的時候,他就堅決反對再北沈陽。現在聽到皇帝的撤兵旨意,更仿佛鬆了一口氣般。“督帥,沈陽城高牆堅,不比遼陽。而且沈陽城中兵馬不少,豪格逃迴沈陽之後,立即開始集結清軍,幾乎沈陽附近的青壯女真都被集結到了沈陽,六十以下,十四歲以上,凡能拿的動兵器的都集結起來了,甚至還有許多健壯的女真婦人,也都被集中起來。”


    “此外,女真人的包衣阿哈,那些漢人軍戶,也都被動員集結起來了,他們的數量可不少。”


    女真雖說隻是滿旗三百多個牛錄,一牛錄三百壯丁,但也僅是滿人旗丁。滿人一戶人丁較多,而且他們還都擁有許多包衣奴才。平時每三丁才有一個披甲,而每次打仗,一牛錄也不過是點二三十人出征,再帶些包衣和漢軍,再召蒙古八旗出戰。


    因此,在後方,其實滿人數量還是很多的。尤其滿人就算不是披甲,其餘旗人也都比較健壯兇猛,甚至連婦人都很多人騎馬射箭。現在打到他們的老巢來了,這些人真要拚命,也是不能小瞧的。


    範誌完最擔心的還是楚軍人數太少,本來在遼東的三鎮兵馬,兩鎮陸軍一鎮水師。這次的出征,一開始也隻調了兩師六個陸協加一個分艦隊,加起來才不到四萬人,其餘的半數人馬留守鎮江和旅順兩地。


    就靠這點人,破了蓋州、海州,打贏了遼河之戰,奪了遼陽,現在又殺到沈陽來了。雖然後麵自降卒軍選了兩萬人新編了一鎮,但畢竟是新降之兵,範誌完可從不信任他們。


    而且範誌完也瞧不起這些降軍,覺得他們還沒有楚軍一半的戰力,也頂多能算是點輔軍。


    現在遼陽還留守了一萬楚軍,沿途又駐守了幾千,加了水師的那個艦隊撤迴,再加上在遼河還損失了三千多,現在沈陽城下,隻有兩萬不到的楚軍加兩萬不到的新降之軍。


    這麽點人,遠離海岸,孤軍深入,範誌完半點信心都沒有了。一旦女真人自遼西迴援,如何打贏數萬甚至上十萬的清軍?


    尤其是現在天寒地凍的,河流都成坦途,楚軍的水師都被迫撤迴,而清軍的鐵騎卻能輕鬆的自遼西返迴。


    “諸位大人,清軍已經開始迴撤。”參謀部的情報官說,“我們得到情報,據說多爾袞和代善、濟爾哈朗等韃子的王爺和貝勒們在錦州開了選舉新皇帝的會議,他們選了黃台吉三歲的皇九子繼位,然後他們一麵派濟爾哈朗和多鐸留守鬆錦,並與我朝議和,一麵多爾袞和代善則率兵東返。”


    “多爾袞和代善帶了多少人馬返迴,他們往哪邊來?濟爾哈朗和多鐸又帶了多少人留守鬆錦?”劉鈞問。


    “至少有三萬人留守鬆錦,迴援的有五萬左右。”


    遼東總督傅宗龍依然沒有發話,他撫著胡須在思慮。傅宗龍通過不會隨意開口,他更喜歡先聽別人的意見,多聽少說是他的風格。而當傅宗龍開始捋胡須,那就已經表示他在慎重的思慮了。


    “五萬清軍,這可不少。”傅山道。


    上次他們兩萬餘對五千,結果殲敵五千,自己也損失三千多。現在他們隻有不到四萬,還有一半是新降之兵。


    “也許我們先退迴遼陽!”李春江向劉鈞建議道。


    劉鈞十指交叉,頂著下巴。


    “我們應當遵旨,立即撤軍,與清軍議和。”範誌完再次大聲喊道。


    “議和?”劉鈞坐正身子,又端起了酒杯,一飲而盡,隨後他將酒杯往桌上重重一頓。“議和?範撫臣,你真以為和平是議來的?你以為清軍現在為什麽要提議和?他們上一次提議和才剛過沒多久吧,那次是什麽時候?是朝廷解錦州之圍,包圍了義州,清軍求和。而這一次,是我們攻占了遼陽,正兵圍沈陽,他們再次求和。”


    “所謂求和,那不過是緩兵之計,為掩人耳目,麻痹我們而已。上次清軍一麵求和,一麵卻兵發兩路,援義州,圍錦州,朝廷才有了鬆錦大敗。現在清軍又求和,你覺得能信?”


    劉鈞緩緩繼續道,“正因為我們此次破蓋、遼,圍沈陽,清軍才會求和迴撤,要不然,此時他們定然已經兵發寧遠,甚至殺到山海關下了。範撫台,太平不是靠求來的,而是打出來的。”(未完待續。)


    ps:感謝無畏所謂、123996、狼郎、午夜の清風、花笑雲、響馬王、墨香風韻、ak12008號、liulei、櫟陽樾、司徒衛明、_s、nickky、jie1989、shuiyin、毛榮龍、小勝勝、090616153343406、萬物尺度等諸位兄弟們的支持,謝謝大家。


    特別感謝小勝勝的兩萬打賞,謝謝。


    祝大家跨年夜快樂,明天就是2016年了,大家新的一年萬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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