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迴迴血紅著眼睛,兩手指節捏的發白,額頭青筋直跳。


    在這不到半個時辰裏,義軍發起一次次的拚死衝鋒,可到現在,也僅僅是突破了兩道拒馬牆,在他們與官軍之間,還隔著一道拒馬牆。可突破這兩道拒馬牆,他們也付出了慘列的代價,起碼陣亡了上千的弟兄,受傷的更多。


    “再堅持一會,再堅持一會我們就能衝破最後一道拒馬牆,殺進官軍的炮陣火銃陣,殺他們一個落花流水了。”老迴迴喊道。


    賀一龍比老迴迴要清醒的多,他大聲的迴道,“官軍的這種炮距離越近殺傷力越強,你難道沒看到,倒在第二道拒馬牆前的弟兄是第一道前的兩倍以上?要頂著數百門火炮和上千的火銃,拿下這第三道拒馬,隻怕得拿幾千兄弟的命填!”


    “何況,官兵還有幾千騎兵一直在兩側待命。馬爺,這些官軍太硬了,咱們啃不了,劃不來。”


    “那你說怎麽辦,難道我們要向官軍投降?”老迴迴怒聲問道。


    “咱們撤退,換個方向走。若是這些官軍敢追,那我們再迴頭幹掉他們。”革裏眼道。


    老迴迴滿心不甘,他想不通這些官軍怎麽這麽的強。真正的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他們的火炮火銃也強的離譜,火器的發射間隔短的驚人,炮彈的威力又強的嚇人。


    九頭鳥陣前,無數的箭支插在地上,如同地麵長滿了羽箭,間中還夾雜著不少的標槍。賊匪的這些羽箭標槍,也給九頭鳥造成了不少的損失。


    不過有盾兵和綿甲鐵盔的保護,使得他們防住了大部份的攻擊。大部份的箭支。都無法穿透加固型綿甲,但標槍、手斧的殺傷力很大。


    每倒下一個九頭鳥,立即就會有人將他抬走。然後有人接替其位置。哪怕是普通的九頭鳥,也基本會使用火銃。在麵對那密集的敵人時,他們那拙劣的射術也無所謂了。


    抬下去的九頭鳥多數都隻是受傷,有盔甲保護直接陣亡的情況很少,但受傷者如果不及時處理傷口,也是十分危險的。好在九頭鳥有專門的隨軍軍醫,且士兵們也多受過急救教導,還隨營帶著不少的藥品、急救包。


    戰鬥一開始,軍醫就在陣地後麵的樹林裏建起了一個野戰醫院。搭起帳篷,設立手術台,還有專門的擔架隊。受傷的士兵被及時的抬下戰場,送到後麵,根據輕重緩急進行救治。


    幾名傷兵經過包紮過後已經止住血,他們不肯留在後麵,又拿著自己的武器返迴到陣前。“我放不了火銃了,還能舉盾牌!”一名火銃手提著一麵盾牌站到了之前火銃同伴們的前麵,“這點小傷,還算不了什麽。”


    “好樣的。你已經賺到一枚忠勇勳章了。”百總衝著他喊道,“迴頭我還要給你請功,為你請一枚軍功章。”


    馮勝看著陣上的士兵們。有些憂慮。


    “老鄧,讓我的騎兵殺出去衝一陣吧。弟兄們壓力太大了,炮也要頂不住了。”


    鄧原搖了搖頭,“你們得護住陣地的兩翼,要不然賊匪就要從兩麵包抄過來了。幸好咱們選了一個好地方,這裏前麵是河,兩側樹林、山坡,有你們騎兵在可以很好的守住兩邊,要不然賊匪四麵包抄。我們早頂不住了。再等等,現在賊匪還很猛。你們現在衝出去也起不了什麽作用。”


    “什麽叫我們起不了作用,小瞧我們騎兵不是?”馮勝瞪著眼睛吼道。


    “老馮你知道我不是那意思。你們騎兵這個時候出擊的時機不對。我們還能再堅持一會,賊人肯定頂不住這樣的傷害,一定會先撐不住的。記住大帥交給我們的任務,在這裏阻擊攔截賊匪,等大帥率部趕來。”


    “可教導營的弟兄們傷亡很大,多好的小夥子,今天居然在這裏折了。”


    “打仗總有犧牲。”鄧原歎道。打的這半天,教導營戰死了不下百人,受傷的更多。這樣的傷亡,可以說是九頭鳥成軍以來僅次於爛泥溝一戰的重大傷亡了。


    “嗚嗚,嗚嗚,嗚嗚!”


    遠處,突然有號角之聲傳來。


    馬迴迴還在和革裏眼爭論是再堅持進攻還是立即撤退,這時後方奔來一騎,大聲的喊道,“報,馬爺賀爺,九頭鳥追上來了,九頭鳥的帥旗到了,劉鈞親自到了。後軍的賀爺和藺爺都敗了,老營也被衝散了,現在劉鈞正率兵掩殺過來了,賀爺和藺爺請兩位首領率兵迴援。”


    “劉鈞怎麽來的這麽快?”老迴迴驚問。


    “後軍怎麽敗的這麽快?”賀一龍惶恐。


    “劉鈞車陣在前,大車上載著火炮,車後跟著火銃手,兩邊是步兵,他們一路衝過來,槍炮開路,無人能擋啊!”報信的那名流匪哭喪著臉道。


    他也是在義軍中多年,久經沙場,可還從沒有見過那樣的打法。許多騾子托拖著諸多輛大車衝陣,後麵跟著許多火銃手,車上載著火炮,衝一陣放一陣炮,開一陣銃,然後又衝一陣,又放炮打銃。


    賀錦和藺養成率後軍的兵馬結陣對敵,結果官軍的火炮火銃直接就把他們的陣形轟爛了。兩頭領又率兵反擊,結果還沒衝到近前,又被火炮火銃打潰了。


    流匪本來就不如九頭鳥精銳,又缺少能製勝的火器,甚至連弓箭都極少,在野外匆促交戰,連個營柵壕溝都沒有,他們如何打的過九頭鳥。


    “鳴金,收兵,後撤!”馬迴迴揮動拳頭,不甘的吼道。


    鳴金之聲響起,早已經被炮火打的毫無士氣的流匪聽到收兵命令,全都如釋重負的迅速調頭就跑。


    馮勝一見這情形,大笑著道,“一定是侯爺到了,這些流寇還想跑,也不問問馮爺爺。傳我命令。騎兵營上馬,追擊!”


    對麵的流匪鳴金收兵,而九頭鳥這邊卻吹起了進攻的號角。


    馮勝親自策馬衝鋒在前。一馬當先,兩千騎兵頓時鐵蹄如雷。如潮水般湧向敗退的流匪。馮勝縱馬疾馳,手中揮著短銃,對著一名落在後麵的流匪就是一銃,那流匪背上冒起一朵血花,仆倒在地。


    九頭鳥騎兵們大聲唿嘯,縱馬急追,隔的二三十步遠,就是抬手一銃。將一名流匪擊倒,然後又換上一把短銃。


    兩千騎兵如虎入羊群,賊匪根本無法阻擋,當一個接一個的流匪倒在九頭鳥騎兵的手銃之下時,原本還隻是在撤退的流匪,開始四處逃竄起來,撤退變成了潰敗。


    劉鈞在關鍵的時候率部趕到了戰場。


    九頭鳥突然在流匪後麵出現,流匪們措手不及,劉鈞令輜重營的廂車載著火炮在前,步營的火銃手們緊跟著廂車後麵前進。而各殺手隊的步兵,則護衛左右兩翼。


    一萬多九頭鳥突然殺將出來,流匪很快就被擊潰。劉鈞帶著隊伍一路驅趕著潰兵。不停的追擊。


    翻過一片土崗,劉鈞看到了前方漫山遍野的盡是流匪的兵馬。


    “殺,直衝賊匪中軍大旗!”劉鈞通過千裏鏡看到了遠處的流匪中軍大旗,當即下令,直搗中軍。


    輜重營的廂車火炮開路,賊匪紛紛退避,他們根本就不加攔截,反而九頭鳥殺到哪,他們就讓開哪。散開一條寬闊的通道來。


    老迴迴弓馬嫻熟,武藝出眾。他見到遠處劉鈞的帥旗向前而來,當下新仇舊恨一起湧起。率領自己麾下最精銳的戰營騎兵,策馬殺來。


    劉鈞遠遠的看到有一支騎兵逆流而來,知必是賊匪精銳,又看到騎兵陣中的老迴迴旗號,當下急令停止突擊,廂車結陣。


    張國棟聞令,立即讓輜重營的二百餘輛戰車四麵結成一個車陣,將其餘各營圍在營內。


    老迴迴率戰營殺到,卻不料官軍迅速的變陣,已經結成了車城。


    “開炮!”張國棟看著殺到的流匪騎兵,大聲下令。


    進攻的號聲響起,令旗舞動,正當敵麵的數十輛廂車上的佛郎機炮一門門的轟響,站在廂車上的火銃手們也齊齊扣下鈑機。


    一陣陣的炮子鉛彈呈扇形轟擊出去,更兼有無數鉛子直射。


    老迴迴的騎兵頓時人仰馬翻,倒下無數。


    老迴迴連忙傳令,讓部下騎兵分成兩部,向兩翼而走打算從側麵迂迴攻擊劉鈞,結果他們繞了半圈,剛一靠近到車陣兩側炮火射程之內,還沒來的及放箭,九頭鳥的火炮又連綿不絕的響起了,轟隆隆的巨響中,又倒下了一片。


    馬迴迴帶著手下不停的圍著車營繞圈,可就如狗咬刺蝟,根本無從下嘴,每次剛一靠近火炮射程之內,結果官軍的火炮立即轟響,將他們轟倒一片。


    賀一龍聚攏了一批兵馬,在馬上看到老迴迴如自殺式的衝擊九頭鳥的車陣,九頭鳥的車陣穩如磐石。他長歎一聲,喊了一聲,“走!”然後頭也不迴的向著東邊衝了出去。


    大難來時各自飛。


    老迴迴的戰營損失了數百人馬後,那些最兇悍的流匪也頂不住了,他們不再聽從老迴迴的號令,開始各自逃跑。


    賀一龍的逃跑,加上老迴迴戰營的潰散,最終導致整個戰場之上,再無流匪抵抗了,他們爭相逃竄。


    馮勝這時率領的騎兵已經一路衝來,殺散了一隊又一隊的兵馬,終於與劉鈞匯合。


    “馮勝,帶上你的騎兵,把賀一龍攔下來!”劉鈞向趕到的馮勝下達命令。


    “是!”馮勝大聲應道,然後調轉馬頭,帶著騎兵營又向東追了上去。


    劉鈞則讓車陣打開,各營迅速分割戰場。


    戰鬥至此已經演變成一場抓俘虜的遊戲,兩萬九頭鳥戰士,在戰場上攔截抓捕六七萬流匪。


    盡管流匪的人數是九頭鳥的數倍,可此時,他們卻毫無鬥誌,隻顧四處逃竄。九頭鳥的一個十二人小隊,有時就能俘虜流賊數百人。


    特別是當九頭鳥官兵喊出棄械不殺的口號之時,越來越多的流匪扔掉了武器。老實的蹲坐在地上,抱頭投降。


    一隊隊的俘虜被押著迴來,然後在九頭鳥的監督之下。開始建立起臨時的營柵,建立關押他們的俘虜營。


    革裏眼賀一龍沒有逃多遠。就被馮勝追上了,他手下的兵馬被一衝即潰,賀一龍最後被圍住,棄械投降。老迴迴馬守應帶著殘部逃跑,也被劉鈞的親兵騎隊追上,他寧死不降,最後被亂槍打死,屍首被帶迴。


    左金王賀錦和亂世王藺養成都被俘虜。


    到黃昏之時。戰鬥已經基本上結束,隻剩下騎兵營還在四處搜捕潰逃流匪。


    “這條河叫什麽名字?”劉鈞望著夕陽下漂滿著屍體的小河。


    “葉河。”


    “把屍體都撈起來,挖坑埋了吧。”劉鈞吩咐道。


    就在霍山和舒城和桐城三縣之間,離廬鎮關五十餘裏的葉河邊上,九頭鳥以一軍之力就將試圖突圍而出的數萬流匪攔截並殲滅。


    一座由俘虜們搭建的臨時營地已經初步形成,營地裏關押著數萬俘虜。


    “劉希堯的屍體也找到了。”常升向劉鈞稟報。


    “那革左五賊都無一漏網了,很好。”劉鈞滿意的點頭,老迴迴馬守應不肯投降被打死,劉希堯更是直接死在戰陣之中,加上俘虜的賀錦、賀一龍、藺養成三個。革左五營的首領便都被拿獲。


    “把賀一龍、賀錦、藺養成推出斬首,首級傳首俘虜營示眾!”


    “現在就殺嗎?”


    “現在就殺!”劉鈞向來對那些流匪首級不手軟,賀一龍等流匪頭目在投降或者俘虜後。也曾主動要求為九頭鳥效力。可劉鈞對於這樣的提議毫不心動,他又不是其它的官軍,如賀人龍、左良玉這些官軍將領,對於那些願意投降的流匪頭目們都很接受。在那些將領的隊伍中,有大量的原流賊頭目和流匪士兵。


    他們接納這些人,甚至還為他們請封官職。


    劉鈞瞧不上這些流匪,更不願意讓這些流匪進入自己的隊伍中。


    他也不想給這些人半點機會,直接砍了,流匪首領的人頭。就是他劉鈞的功績。


    “立即往鳳陽和廬鎮關兩麵報捷,告訴他們我們已經平定流匪!”


    革左五賊的首領被砍下。掛在俘虜營的營門之上示眾。報捷的信使策馬出營,往兩邊報信。


    廬鎮關。盧九德把玩著一隻玉佩,很是高興。突然被一陣匆促的腳步聲驚動,“怎麽迴事?”


    “迴公公,是鎮南侯派人前來報捷。”


    “報捷?報什麽捷?”


    “就在今日,鎮南侯率楚軍在霍山與舒城之間的葉河邊上,大敗革左五營,全殲賊軍數萬人馬,陣斬革左五賊!”


    盧九德聽了這消息,不但沒有半點高興,反而滿臉通紅,憤怒的喊道,“誰讓劉鈞動手的,革左五營已經向咱家請降,劉鈞為何要如此?”


    他憤怒的拍著桌案,“劉鈞這是搶功,這是殺降,咱家,咱家要彈劾他。”


    合肥。


    梅之煥和李長庚率部一路南下,已經進駐合肥,正準備向霍山進軍,突然接到親兵報告。


    “鎮南侯報捷!”


    “擒斬革左五賊,陣斬三千七百餘人,俘虜流匪六萬三千餘人。擒斬革左五賊以下流匪頭目大小三百餘人。”


    看過這捷報,梅之煥忍不住一掌重重的拍在桌上,“幹的漂亮!”


    李長庚看過後也是撫須長笑,“繼業用兵,越來越厲害了。隻一戰,就全殲數萬流匪。不過這些流匪怎麽突然就竄出英霍山區,跑到這舒城附近的平原之上來送死了?倒是成全了繼業的功績。”


    “賊人自知這迴扛不住圍剿,便想要突圍逃跑,不料卻還是被繼業給咬住了。”梅之煥感覺鬆了一大口氣,若是賊匪龜縮山中不出,那麽入山清剿將會是一場苦戰。現在好了,一戰功成,匪賊已平。


    李長庚皺了皺眉頭,“這事總覺得有些不太對勁啊,這賊匪往東突圍,應當是史可法的兵馬最先知道,他們攔截才應當啊,怎麽反倒是在西南麵的繼業攔截合擊?”


    梅之煥敲打著桌案,“說到此事,我也還有些生氣,究竟誰給史可法他們的許可,居然還分兵兩路。”


    “既然賊匪已經剿平,此事就不用再提了。”


    兩人正說著話,外麵又來人稟報,說是鳳陽總監盧九德派人有信送到。


    梅之煥讓人把信送上,打開瀏覽,看過之後臉色陰沉,他將信交給李長庚,“你看看,盧九德來信,說他已經招降了革左五營,結果劉鈞卻趁革左五營出山投降之際,突襲了毫無防備的革左五營,斬殺了革左五人,還大肆殺降。”


    “我不相信盧九德的話,劉鈞絕不是那樣的人。”


    李長庚點了點頭,“我也相信繼業不是那樣的人,我們馬上去舒城走一趟,親自調查清楚此事。”


    “嗯,我們絕不能容許有人如此抹黑繼業,絕不容許有些人想要抹煞將士們的剿匪之功。”


    葉河大營,劉鈞也接到密報,說盧九德向梅督師和李總督以及京師分別去信,狀告自己為搶功殺降之事。聽到這個消息,劉鈞忍不住輕笑起來,還真是什麽樣的人都有。不過既然盧九德要挑事,那他就陪他玩下去。


    “說我為搶功殺降,你空口無憑,可你收受流匪重賄賂,把東麵官軍撤迴,使得流匪差一點突圍而出,這事我卻是有真憑實據,我倒想聽聽,到時你怎麽解釋!”劉鈞冷笑。(未完待續。)


    ps:感謝小軍梁、萬物尺度、曆史逝去的真相、帝王就是我等諸位朋友們的支持,謝謝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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