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失憶love敏的打賞,謝謝!)


    趙順夾著掣電銃走在城外的護城河邊,夜幕裏,城裏一片燈火通明,酒菜飄香。而城外,卻是蛙叫蟲鳴,漆黑黯淡。


    路上沒有燈,趙順就憑著昏暗的月光深一腳低一腳的走在道路上,昨天剛下過雨,地上還有水窪,一不小心就踩了一腳爛泥。


    好不容易遠處幾點昏暗的燈光出現,一隻小黃狗遠遠的竄了出來,卻沒有叫,反而搖著尾巴跑到趙順腳邊亂嗅著。


    “趙大哥迴來了?”前麵那個窩棚裏鑽出一個身影,卻是鄰居老劉。老劉一家和他一樣也是自山東逃難南下的,去年冬韃子侵入關內,一路直殺進山東地界,最後連濟南府都攻破了,連濟南城裏的幾位宗室王爺都被韃子殺了。


    趙順本是濟南城裏的匠戶,在城裏開了一家鐵匠鋪,日子本來過的還不錯。可韃子一來,他好不容易才帶著家人匆匆逃離,一路南下。那一路吃盡了苦頭,最後來到了黃州府麻城,本是來投一個遠親,結果到了才發現那家親戚早兩年就搬去了蜀中。


    這時投親不成,身上的錢也花的差不多了,最後隻能在麻城縣外城護城河邊落了腳,跟其它流落到這裏的難民一樣,紮了一個窩棚。


    城南護城河邊這一塊,有不少的窩棚,聚集了數百流民,儼然成了一個難民村。平時大家男的去城裏扛活攬工,各種苦力活都做,賺點銀錢。女的做些女工活,或者去郊外田莊裏給地主家們做些零散工,小的老的則上街走村竄戶的去討飯,總之一天不死,就得要吃要喝。


    趙順一家五口,除他外還有老婆加三個孩子,三孩子年紀都不大,別看趙順都半老模樣,其實他今年不過三十多歲,三個孩子二女一男,兩個女孩九歲八歲,兒子才四歲。


    在這裏落腳後,一開始趙順也是給人扛活,後來置辦了幾樣簡單的工具,也在窩棚裏弄了一個簡易的鐵匠鋪子,平時也做些簡單的活計,比扛活要好的多,不過也勉強能維持一家人的生活而已。


    原本他倒也想到縣城裏的鐵匠鋪做事,可他不是本地人,一般鋪子不願意收他。要收,也隻是讓他做小夥計,而做夥計根本沒工錢,他這樣有妻兒的人根本做不了。


    趙順還想等如今這樣先在窩棚裏做工,積攢了一點本錢,到時再自己重開一個鋪子。可屋漏偏逢連夜雨,兒子突然病了,請了大夫來看,幾劑藥下去卻不見好,家裏的那點點錢卻用光了。


    沒有錢就抓不到藥,兒子的病也治不了。


    趙順急的不行,最後還是想起先前聽人說過的九頭鳥最近的風頭正勁,兩位公子剿匪如何厲害,他們的火器如何猛烈等等。趙順便上了心,說起來,他對火器並不陌生。他的父親當初更曾是早年朝廷有名的火器大師趙士禎的弟子,跟著趙士禎學得許多新式火器的製造之法,後來又傳到了他的手裏。


    上次他逃難時,就從家裏帶出兩把火銃,一把魯密銃,一把掣電銃,都是他曾經跟父親親手打造出來的。到了麻城後,他最值錢的東西也就這兩把火銃了。


    為了給兒子看病,趙順拿著兩把銃去找九頭鳥的兩位公子,想把銃賣給他們,換點銀子給兒子抓藥治病,他聽說九頭鳥的兩位公子喜歡火器,而且春江公子還是麻城大族四部尚書李公的侄子。


    可惜乘興而去敗興而返,他連人都沒有見到,留下了一把魯密銃,隻希望明天能見到他們。


    趙順心神不好,對著老劉也隻是嗯的點了一下頭。


    迴到自己的那間窩棚裏,趙順發現妻子正坐在兒子的鋪邊抹眼淚。


    “還發著熱嗎?”


    “嗯,停了藥後好像又重了一些,他爹,火銃賣出去了嗎?”


    趙順搖了搖頭,妻子滿臉失望,“你不是說那兩把銃是寶貝嗎,怎麽卻根本沒人要。”


    “寶貝也得有人識貨。”趙順迴了一句,“今天正好碰上他們沒空,已經說好明天可以見我。”


    “可孩子這病哪能拖到明天?”


    趙順蹲在兒子身邊,陰沉著臉沒有說話,他心情沉重,根本不知道要說什麽。抓一副藥要兩分銀子,也就一斤豬肉的錢,可他卻根本拿不出半厘銀子來了。甚至他連左右的難民鄰居們也都借過了,大家幫著湊了幾分銀子,很是幫忙了。


    他也知道大家都沒錢,家裏都沒隔夜之糧,男人出去扛活,幹一天,累個半死,也不過掙幾分銀子而已。


    妻子開始絕望的哭泣,哭的傷心欲絕。


    趙順聽的心裏如針紮一樣,他起身,從一邊又拿起了那把掣電銃,轉身往屋外走。


    “你去哪?”


    “去找錢!”趙順頭也沒迴的說了一句,身影隱沒在黑暗之中。


    深一腳淺一腳的趙順又迴到了城裏,幸好如今各地雖亂,但麻城向來還好,前些天林家寨被賊匪屠塞,麻城晚上城門關閉了幾天。不過之後賊匪被剿,晚上城門又依舊不關。路過城門時,守城的兵丁隻是掃了他一眼,見是個護城河邊難民窩裏的人,便連上來詢問的興趣都沒了,任他進了城。


    趙順無地可去,這裏沒親沒朋,沒有人會好心借錢給他。


    最後,他咬咬牙,提著銃進了十字街口的那家典當鋪。


    “掌櫃的,典當東西。”趙順走進鋪裏,那高高的櫃台橫在前麵,一個戴著瓜皮帽的年老掌櫃坐在後麵拔拉著算盤。


    那掌櫃的抬起眼皮打量了他一眼,淡淡的應了一聲,“當什麽,拿上來。”


    趙順把掣電銃放到櫃台上,解開布條,露出了裏麵的一大六小,大的是掣電銃的主銃,六個小的則是子銃,另外還有捅條等幾個配件。


    掌櫃的有些意外的掃了一眼,然後拖著長長的腔調道,“怪異破爛火銃一把,死當銀子五錢!~”


    趙順臉一下子通紅起來,“這不是什麽破爛火銃,這是最精良的後裝火銃,名叫掣電銃,當初由火器大家趙士禎所發明,後來還進呈給了萬曆皇帝,得到天子讚賞的,曾經裝備給京營侍衛,是最精良的火器!”


    掌櫃的卻根本不理會他,隻是抬了抬眼皮又問了句,“你當還是不當,死當還是活當?”


    “我當,可我這銃相當精良,遠超鳥銃,製價成本更是一般鳥銃的三倍之上。現在工部製造一把鳥銃起碼得五兩材料和人工錢。若是外麵要買,則價格更貴,九頭鳥上次買了一批鳥銃,每把二十兩現銀。我這掣電銃遠超鳥銃,光材料和人工也得十幾兩,我現在活當十兩銀子,等有錢了就過來贖迴。”


    掌櫃的卻隻是如看笑話似的看他,“我這裏是典當行,又不是九頭鳥鄉團,要賣鳥銃你找他們,要典當就別囉嗦,我現在給你一兩銀子活當,若是死當,我可以給你五兩。”


    掌櫃的並不是不識貨,相反,對於什麽鳥銃之類的兵器他熟悉的很。典當行裏經常有那些兵丁窮的吃不了飯了,把自己的胖襖、腰刀還有火銃拿來典當換錢的。


    雖說他沒見過這掣電銃實物,可卻也是聽過這東西的名字的,看著這銃保管如新,他知道這東西還是值些錢的。不過典當行嘛,價錢可就不一樣了。


    趙順心裏氣憤,可卻又沒有辦法。家裏還有兒子等著去抓藥看病,拖不得了。活當隻給一兩,死當給五兩。趙順想了想,最後一咬牙,“我死當。”


    掌櫃的臉上露出笑容,又一樁好買賣做成了。


    拿起筆開始寫好當票,隨同五兩銀子遞給了趙順。


    “簽字按手印拿好錢。”


    趙順心裏著急,連忙簽好名字按上手印,接過了銀錢。


    “看好了,五兩花銀,銀錢離櫃,概不負責!”


    趙信接過銀子,燈下看了幾眼,也沒怎麽特別在意,就匆匆離鋪出去了。掌櫃的看著人走了,低聲罵了一句,“蠢貨。”然後小心的把這把火銃拿在手裏細細打量把玩起來。


    揣著五兩銀子在身上,趙順直奔藥鋪。


    幸好,藥鋪晚上還營業的,拿出藥方,讓夥計直接先折了五副藥,又讓大夫抓了一點參須,總共一兩銀子。


    趙順遞過那個銀錠,夥計接過,轉交給了賬房。


    “咦!”賬房意外的輕唿一聲,仔細的打量著銀子,“叫王頭過來。”


    “老先生,怎麽了?”趙順感覺不對勁,連忙問道。


    賬房卻是臉色不好看,警惕的打量著他,“你先等下。”


    片刻後,夥計帶著一人迴來。


    “王頭,你看下這銀子,好像有問題。”賬房對那人道。


    來人卻是藥房裏專門請的一個銀匠,專門鑒定銀子,防偽銀的。藥鋪平時銀錢往來很多,而如今又到處都是偽銀流通,一不小心就收到偽銀,有的偽銀甚至十成有九成都是銅鉛等摻假,真銀不足一成。


    一不小心收到假銀,那就本錢都虧掉了。因此,這家規模不小的藥房裏,就專門請了一個銀匠來防偽銀。


    銀匠仔細的查看了一遍,然後拿出幾樣工匠開始細致檢驗。


    “偽銀,假的不能再假了,外麵一層銀,裏麵基本上都是鉛,這錠五兩銀子隻值五錢。”


    賬房一聽這話,立即就怒了。


    這人買走一兩銀子的藥,給五兩假銀,他們若沒發現,就要找還四兩銀子。


    收五錢銀子,給出一兩銀子藥和四兩真銀子,那他這樁生意真是一分不賺,還大虧特虧了,若是他沒發現,最後這個損失可就要算到他頭上了。


    “來人,把這個家夥給我拿下送官,居然敢拿假銀子騙到我們頭上來了,你也不問問我們藥鋪是誰家開的,看你滿老實的樣子,想不到居然還是如此奸詐小人。”賬房氣憤的喊道。


    一群藥鋪夥計已經提著藥杵、鍘刀、剪刀等圍了過來。


    “這不可能,我這銀子是剛剛從當鋪裏典當東西換來的,怎麽可能是假的?”趙順驚慌的喊道。


    銀匠冷笑一聲,取過銀剪,幾下就把這錠銀子剪開了,銀錠變成幾個小塊,清楚的可以看到,外麵一層銀,裏麵卻是黑黑的鉛。


    藥鋪的賬房一聽說這銀子是典當鋪裏拿來的,神色微變。


    “是前麵十字街口那家?”


    趙順點頭。


    賬房長歎一聲,“你一大老爺們,怎麽不多長點心眼。算了,看你也不是故意來騙我們的,就不綁你送官了,拿著這假銀子走吧,藥我們也不能賣你了。”


    周邊夥計和銀匠一聽十字街口的典當鋪,也紛紛搖頭。這麻城縣裏商鋪,哪家現在不知道那當鋪的一些下三爛勾當。暗裏請了一群銀匠製作偽銀不說,還專門通過當鋪來把偽銀放出去。


    對那些縣城裏的本地人還好些,不敢做的太明顯,有時換假,也隻是換些八成七成的成份較高的偽銀。而如果是這個漢子一樣的一看外地人,或者是窮百姓,那往往就會往死裏坑,就跟這塊銀錠一樣,五兩的銀錠,實際上銀子不到一成,頂多值五錢。


    看著藥鋪裏人的神色,趙順心裏也明白了,自己被坑了,被當鋪坑了。自己那把價值二三十兩的掣電銃被死當了五兩銀子不說,還他娘的是塊假銀,他的掣電銃,其實隻當了五錢銀子。


    “我要跟他們拚了!”趙順一邊收起假銀,一麵怒喊道。


    “大兄弟,聽我一句勸,這次就當吃虧買個教訓,你當時沒發現,現在找上去,他們根本不會承認,而且那典當鋪有靠山的,你這樣去不但討不迴銀子,弄不好,輕的要挨頓打,重的還要被倒打一鈀,搞不好還要被關進牢裏去,不值得的。”賬房好心的勸告,那些破事他見過太多了。那典當鋪是張屠戶的,而且暗裏還有縣丞和縣中一幹胥吏們的幹股,你一個沒錢沒勢的人,怎麽鬥的過他們。


    趙順卻根本聽不過去,此時他心裏完全憤怒了,韃子侵略他的家園,毀了他的房子他的鋪子,他一路逃難來投親,親戚卻又搬走了,如今成為了住在窩棚裏的難民,結果兒子病了都沒錢抓藥。把家傳的寶貝拿出來典當,結果還被騙了。


    所有的這些,讓這個山東大漢終於怒了,他的內心就如火山一樣爆發,整個人狂怒無比。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明末稱雄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木子藍色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木子藍色並收藏明末稱雄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