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時分,太陽正烈,路途過半,遠遠路邊一家茶鋪出現,一支高杆上掛著一麵杏花旗,上麵寫著一個大大的茶字,劉鈞催跨下青騾加快速度趕了過去。


    “客官,停下來歇歇腳,喝口涼茶再走吧。”夥計熱情的趕到路上迎接攬客,劉鈞跳下騾子把韁繩交給夥計,“給我的騾子飲一飲,再弄點草料給它吃。”


    “好勒,客官您往裏邊請,我保準給你侍候好這坐騎就是。”


    劉鈞背好自己的包袱,順手給夥計兩個銅錢做賞賜,錢雖不多,可額外的小費還是讓夥計喜笑眉開,又連稱讚了幾句,才牽著騾子過去了。


    劉鈞也沒進茶樓,直接先了外麵樹蔭下涼棚一張桌邊坐下,叫了一壺鐵觀音和一些點心。


    茶和點心端上來,劉鈞才吃了一點,卻發現一旁的樹杆後有一雙眼睛在打量著他,他抬頭望去,卻發現是一雙**的眼睛,那雙眼睛的主人是一個才七八歲的小女孩,麵黃饑瘦,渾身衣不蔽體,肮兮兮的十分可憐。她眼睛直盯著劉鈞桌上的那盆點心,眼睛發光。


    劉鈞看她那個可憐樣,一時心中動容,雖然說他小時候家裏也很窮,可起碼飯還是能吃飽的,看到這個小孩,才讓他醒悟,這才應當是明末之世啊。


    之前西灣村的那一片太平盛世、繁榮富裕的景象他其實隻是江南的一角。現在離麻城不遠的西麵,原本招安在穀城的張獻忠已經反了,他先前還看過朝廷的通緝令。現在看這小孩,很可能正是受流賊衝擊影響逃難過來的難民。


    “你要是餓了,就過來吃吧。”劉鈞向小孩打招唿。


    那小孩也許是餓極了,此時也顧不得許多,一聽到這裏,立即如貓一樣的竄了過來,直接從盤裏就抓點心,可她抓過去並不吃,而是往懷裏放。


    那邊卻有夥計大喊著跑過來,“哪來的小叫化,快滾開,別弄髒了客官的衣服。”一麵說著,一麵舉著根木棒就衝了過來。劉鈞連忙製止,“夥計別惱,是我見他可憐,讓她過來吃點東西的。”


    夥計見劉鈞打扮不俗,特別還有穿戴著生員衣巾,知道這是位秀才老爺,當下連忙放低了語氣,“少爺也別可憐這些賤貨,也可憐不過來的,他這般髒樣,影響了您喝茶就不好了。若少爺真可憐他們,讓小的拿幾個镘頭扔給他拿一邊吃去就好。”


    夥計的話也不完全是錯,劉鈞理解他開店做生意不容易,當下點頭。


    可卻有人不依了,旁邊幾綾羅綢緞裝扮的年輕人,一看就是有錢人的子弟,他們根本沒把劉鈞的生員衣巾放在眼中,一個個捂著鼻子搖著折扇,似乎一副被叫花子臭熏到的模樣,“叫花子滾開!”


    “滾!”


    “別熏壞了大爺的這壺好茶。”


    劉鈞一聽就有些不樂意了,當下道,“諸位且見諒一下,我讓小二再拿幾個饅頭給她。”


    “你算老幾,滾一邊去。”一個一身肥肉卻裹著身名貴蜀錦的胖子搖著把折扇叫囂道。


    與人方便也是與自己方便,尊重別人也是尊重自己。本來劉鈞還打算好聲說話,可這幾個家夥實在太過粗魯跋扈,這一下子激起他的暴脾氣了。他一把拉住了明顯有些驚嚇想有走的小女孩,讓她坐下。


    “不用怕,你現在是我的朋友了,我請你喝茶吃點心,小二,再來壺龍井,嗯,上好的糕點都來幾樣。”


    小二站在一邊,看看那群有錢公子,又看看這位脾氣上來的秀才老爺,當下有些左右有難。


    “怎麽,進店是客,難道我的這個要求還有什麽不合適的地方嗎?”


    小二陪著笑臉道,“沒沒,隻是客官你這位朋友實在是衣冠不整,且身上有些臭,坐在這裏影響其它客人啊,要不我還是給她打包吧?”


    “不打包,就在這吃,放心,呆會我結雙倍茶錢。”


    劉鈞這一開口,立馬就把那錢有錢公子哥惹惱了,其中一個立即站起來,豎指著劉鈞罵道,“給臉不要臉的,識相的給爺有多遠滾多遠。他娘的,這小地方還他娘的遇惡狗了。”


    劉鈞扭頭冷眼瞪去,隻是冷笑不語。雖然一看這些人就是有些來頭的,可他劉鈞也不是那麽好脾氣的人。


    正在這時,這裏的爭吵驚動了茶樓裏另一桌的幾個客人,那是一個兩個老頭加四個中年人,看樣子倒像是一個一對文士友人各帶著兩個長隨出行。其中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道,“出門在外,當互相包容,些許小事,何必爭執,給老夫一個麵子,大家算了。”


    那胖子一聽老者之言,越發的怒了,轉身衝著老者喝道,“又是哪個褲襠沒夾住,把你這個老貨給漏出來了,老不死的,這沒你什麽事,滾一邊去,別沒事找不痛快。”


    老者身後的四個中年人一起起身,老者手一搖,讓他們又坐下來。


    “年輕人說話不要這麽衝,你們父母沒有教過你們什麽叫做禮貌嗎?”


    “我去你娘...”胖子一句髒話還沒罵完,劉鈞已經出手了。他騰的起身,一個加速就飛奔至胖子身邊,然後一記大力的下勾拳直接命中胖子那肥嘟嘟的雙層下巴,打的他整個人飛起,將身後的茶桌砸了個稀爛,湯湯水水的濺了同桌那群公子哥一身。


    “哎喲!”胖子躺在地上打滾,牙掉了好幾個,滿嘴的鮮血,哀叫連連。旁邊的公子哥們頓時大怒,群擁而上。


    老者身後的那個文士道,“老爺,要出手幫忙嗎?”


    “不必,這年輕人估計是個武學生員,你看這招式,精妙絕倫,力大勢沉,收拾這些紈絝根本就不費力,我們看戲就好。這人有些意思,能憐惜貧苦弱者,又不畏富貴,又有身好本事,不錯,不錯。”


    “能得老爺如此稱讚之人現在可是少有啊。”文士一邊道。


    如老者所料一樣,三下五除二,劉鈞已經把這群繡花枕頭們全摞倒了,這些人也知好漢不吃眼前虧,紛紛爬起來就要跑,劉鈞一把踩住胖子,“茶錢還沒留下呢,另外,這損壞桌椅杯盤的錢你不得出下嗎?”


    胖子望著劉鈞,臉上的肥肉顫抖了幾下,從身上摸出一玦銀子,約摸有四五兩的樣子,放在桌上,然後狼狽逃走了,翻身上馬跑了一段又繞迴來,遠遠的向劉鈞喊道,“你給爺等著!”


    劉鈞抱著以不屑的冷笑,誰傻誰給你等著。


    “多謝這位公子剛才替老夫解圍啊,要不然老夫這把老骨頭剛才說不定還要被修理一番呢。!”老者上前來笑著對劉鈞道。


    “老丈玩笑了,您身邊可是有四大金剛護法,看他們的模樣氣勢,一看可就不是普通家丁長隨,而定是上過戰場見過血的老兵了。有他們在,剛才那胖子一夥不過是個笑話。其實在下還要多謝剛才老丈替我出麵呢。”


    老者一行人都沒料到劉鈞能一眼看出他身邊的四個長隨的老兵身份,極為驚訝。


    “還不知小友名字?”


    “晚輩姓劉名鈞字繼業,本縣西灣人,不知老丈尊姓大名。”


    “老夫別號信天,你叫我老丈既可!”老者卻沒報名,隻是說了個別號。


    劉鈞總覺得這老頭來曆不凡,可此時一聽信天這名字,腦中仔細搜索了半天,卻什麽也沒找到,他記憶中並沒有一個什麽叫信天的牛逼人物。不過他也不以為意,這老頭也許隱瞞了身份,也許信天是個很厲害的人物,可他孤漏寡聞也是可能的。


    既然對方不打算告訴自己他的名字,劉鈞也不深究細探,但他從那四名老兵隨從中,還是心中相信這老者肯定大有來頭,用心結交一番肯定也有好處。


    當下他笑著道,“小二,收拾下桌子,再來壺上好的龍井!”劉鈞將胖子留下的那塊銀子拋給茶鋪夥計。


    夥計連忙張手接過,把銀子拿在手裏一惦裏立即知道這塊足有五兩,成色十足,當下滿臉帶笑。一點粗糙的桌椅杯盤能算的了幾個錢,五兩銀子就算再扣掉這兩桌客人的茶和點心,再上幾壺好茶都還大賺了一筆,當下滿心歡喜的去了,甚至心裏巴不得再有人鬧事再送五兩銀子進帳才好。


    “小子稱唿您聲世伯可以吧?”劉鈞笑著請老者入座。“相逢既是有緣,外麵太陽這麽大,不如晚點起程,我們就在這裏一起喝會茶,閑聊幾句。”


    自號信天的老者倒是蠻有興趣的打量著麵前這個武生,他相信對方絕對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老夫也正有此意,不過,你就不怕剛才那夥人再迴來找麻煩嗎,那些人一看衣著打扮可都是非富既貴。”


    劉鈞笑笑,“那些人一看就知道是外地人,也就臨走放句狠話而已,他們是不敢真的迴來的。就算真迴來了,有理走遍天下都不用怕。講理,他們不占理,若他們想動武,小子自論七八條漢子也是對付的了的,何況還有世伯身邊這四位金剛呢。”


    “說起這我倒是有個疑惑,你怎麽看出我這四仆曾經上過戰場殺過敵呢?”


    “他們身上有股氣勢,一種隻有在戰場上經曆過真正的慘烈撕殺的戰士才有的氣勢,不瞞世伯,小子如今是黃州衛武學的一名武生,雖還不曾上陣殺過敵,可我們的教官卻是遼東跟韃子拚殺過的老兵,小子跟著教官們學習訓練兩年,因此對這種氣息十分熟悉。”


    劉鈞前世當了七年兵,這世的身體那也是武學中進學兩年,對於兵當然熟悉。


    “他們四個確實曾經投身行伍,不過都是多年前的事情了,想不到今日還能被你一眼認出來,你小子眼光很精啊。”


    這時劉鈞發現那個叫花子般的叫姑娘很是不安的站在一邊,轉頭笑著對他道,“你怎麽不吃啊,看你很餓的樣子啊。”


    “我要拿迴去我爹娘和弟弟妹妹們吃。”小丫頭很誠實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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