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安排在二十九巷的倒數第二間。


    下了計程車,男子提著簡單的行李,筆直走進巷子。他低著頭,在心裏細數著門牌號碼,十號、八號、六號、四號、二號,巷子裏一共就這麽五棟透天厝。


    前三戶似乎還住著一般家庭,在這晚間九點多的時刻,屋內透出亮源、傳來電視機的聲響;有人在看新聞,有人在看連續劇,有人因綜藝節目而正拍腿哈哈大笑。


    他在四號的那扇門前停下腳步,他抬起頭來,打量了眼前的建物一眼。


    獨棟透天,共有兩層樓,屋齡看來大約三、四十年;外牆油漆剝落嚴重,水泥牆上爬滿了植被、青苔……嗯,簡單來說,活像間鬼屋。


    何況又是華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四」號門牌,也難怪它一副十幾年來租不出去也脫手不了的樣子。


    不過,他不在乎。


    反正他不是來度假,也不是來安居,這隻是他的暫居之地,這種愈不起眼、愈具有嚇阻效果的房子,是他心目中的首選。


    記得幾年前,有一迴他接了個任務,要就近監視幾名身家數十億的大富豪,並且找出內線交易的證據;於是上層安排他入住到一坪兩百萬的豪宅內,還捏造了一個光看名片就很驚人的假身分給他。


    沒想到那是災難的開始。


    附近的婆婆媽媽、姊姊妹妹們全都當他是天上掉下來的鑽石單身漢,好一點的三天兩頭拿各家女兒的照片來問他要不要相親;糟一點的則是時不時就有年輕女人借酒裝醉、三更半夜穿著性感睡衣來敲他的門,他簡直快崩潰,沒幾個月就棄城逃亡了。


    想當然耳,任務失敗,上級的責難不免落到了他頭上,害他幾乎被流放了整整三年。


    自那次慘痛的經驗之後,凡出外執行任務,他總是再三要求住的地方愈舊愈好、看起來愈嚇人的愈滿意;沒想到新來的上級主管非常尊重他的要求,房子果然一次比一次破爛,這次連鬼屋都出現了,下次會不會乾脆給他鐵皮屋?


    思緒至此,男子低笑了一聲,從夾克的口袋裏摸出一串鑰匙,插入鑰匙孔裏,正準轉開門鎖時,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軟綿綿、嬌嫩嫩的女子嗓音。


    「那個……」


    他嚇了一跳,迅速轉過身。


    那是一個長相清麗甜美的女孩子,她穿著淺色上衣、輕薄外套,搭配一件長度及膝的魚尾裙、一雙深色短靴,肩上斜背了個側背包,看上去頂多二十一、二歲,正是青春洋溢的年華……


    慢著,那不是重點,重點是這女人哪時候冒出來的?他完全沒聽見有任何朝他走來的腳步聲,對於她的接近更是一無所覺。


    這讓男子的臉上有著難以掩飾的震驚。


    他向來自恃警覺性過人,在同僚裏堪稱是最高等級的雷達,怎麽可能會出現這種致命的失誤?


    「啊,真是不好意思,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嚇你,」看見他眼底的錯愕,女孩揚起一抹好看的微笑,道:「我隻是從來沒看過四號有人住,好奇問一下而已……所以你是房東嗎?還是今天才搬進來的住戶?」


    女孩的話讓他迴過神來。


    「咳,」他輕咳了聲,低頭揉了揉鼻子,道:「不是,我不是房東,我是今天才剛搬來的……」等一下,她誰呀?


    男子微怔,像是從夢裏驚醒過來一般,抬起頭來反問:「抱歉,請問你是哪位?」


    「嗯?問我嗎?」女孩指著自己的胸口。


    「……當然。」不然現場還有第三個人嗎?他在心裏啐了聲。


    「哎呀呀,我都忘了要自我介紹了。」女孩輕拍了下額頭,仍是掛著那抹燦爛而帶著傻氣的笑意,「我住在二號,是你的隔壁鄰居,以後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盡管開口別客氣。」說完,她大方地伸出右手,釋出善意。


    他盯著那隻細瘦嫩白的手掌,卻毫無伸手去握的意思。


    「我隻是從外地來這裏出差的,什麽時候會被調走並不清楚,不過還是很謝謝你的熱情。」他輕揚唇角,客套一笑,道:「那麽,我還有很多東西得整理,就先不跟你多聊了。」語意中,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意圖相當明顯。


    他才剛下飛機,一路奔波而來,坦白說他累壞了,進屋後卻還有一堆事情等著他處理,實在沒有心情交朋友。


    遺憾的是,女孩似乎感受不到他的淡漠與冷酷。


    「沒關係呀,能住隔壁就是有緣,哪怕你下個月就會搬走,這期間有需要的話,我們還是可以交流交流,甚至我現在閑閑沒事,可以幫你—— 」


    砰!對方早就逕自進屋去,還當著她的麵把門關上。


    吱吱喳喳的噪音瞬間被隔擋在門外,男子背抵著牆,摘下了頭上的那頂棒球帽,沉長地歎了一口氣,摸黑打開燈,客廳頓時亮了起來。


    雖然建築物的外觀像鬼屋,室內倒是布置得很舒適,有四十二寸液晶電視、牛皮沙發、原木茶幾、白色書櫃……上頭當真擺了二、三十本中外書籍,牆上甚至還掛了幾幅賞心悅目的山水畫,完完全全是個溫暖的家。


    可惜他沒有迴家應有的放鬆,倒是感到不少上戰場前的緊繃。


    他順了幾迴的唿吸,同時催眠著自己—— 從這一刻開始,這裏就是他的家,是他獨自在外打拚的避風港。


    他被賦予了一個不太常見的名字,也被賦予了一段極為普通、又稍嫌悲傷的成長曆史。


    在這短暫的故事裏,他的名字叫作「常森」,來自一個單親家庭,父親是日本料理店的師傅,靠著店裏那餓不死也賺不多的收入將他撫養長大。


    母親呢?死於子宮頸癌,在他七歲那一年。


    既然父親是日本料理店的師傅,為什麽他不繼承家業,反而跑出來領人家薪水度日?因為父親經營的料理店出了困難,早在五年前就關門大吉。


    有沒有交過女朋友?有的,兩個。


    最好的朋友是誰?一個叫阿兆的人,家住高雄,是學生時代認識的。因為各自住在南北兩端,平時也不太聯絡,頂多偶爾約出來聚一聚。


    這些當然都是虛構的,他卻全部放進了腦子裏,逼自己記下、逼自己相信,好似那些當真都是他所經曆過的往事……


    五糧液股票走勢和k線圖分析預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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