狴犴直取極南之地,健步如飛,高山低穀間如履平地。獸背上平穩至極,一路上聽青曦嘮叨了許久,不知不覺打起了盹,模模糊糊中又迴到了那聖山蟒神洞中,一個少年在碎石堆前淚流滿麵,慟哭不絕,旁邊的少女將他攙扶起來,他奮力甩開,雙膝頓地,俯首恭恭敬敬三拜,抬起頭,一臉的剛毅,道:“宿兒盟誓,此生定不辜負母親遺願,不重振大荒,死而不休!若違此誓,有如此石。”那少年奮起一拳,將身旁大石擊得粉碎,碎石嵌進肉裏,血水順著手背流下……

    宿命一驚,手指關節隱隱作痛,慚愧不已,從懷中拿出《八卦令》。翻開那獸皮書首頁,便是八幅小圖,圖下依次書乾、兌、離、震、巽、坎、艮、坤,宿命不知八字何意,卻覺得那第一幅圖有些眼熟,突然想起那“乾”卦封印,拿出那石碑對照,果然是一模一樣。

    又翻開第二頁,上書道:“八卦者,乾、兌、離、震、巽、坎、艮、坤,吾終其一生所悟者,僅此而已!”宿命心道:“八卦乃是伏羲所悟,伏羲又稱神帝,我是伏羲女媧之後,難不成伏羲便是我父,這書也是他所作,那他現如今又在何處,母皇臨終時竟未告訴我絲毫,這又是何故?”

    宿命又隨手翻了幾頁,文字愈發艱澀難懂,覺得無趣,將書收好,又取出一個小葫蘆,葫蘆裏裝的正是頭領所贈的三顆苗族聖藥。拔開塞子,倒在手心,三顆黑褐色的藥丸,誘人的芳香絲絲彌漫開來。

    “咕咕”,腹中傳來聲響,這才發覺已經有近一日沒有進食了,於是取出取了一顆給青曦遞過去,青曦一看那比拇指還粗的藥丸,忙連連擺手。宿命見她不領情,心中一陣竊喜,心道:“這倒便宜我了。”幹脆一股腦兒將三顆全部服下,頓時一股熱流衝入喉嚨胸腹之間,繼而又環繞四肢百匯,來迴穿梭,最後在兩額太陽大穴匯集,整個人像被丟進了火堆一般,燥熱難當,頭重腳輕,大叫一聲昏闕過去,栽入身下一處山穀。

    “嘭嘭”,感覺自己掉入一片濕地,周身沾滿了稀泥,腦袋浸在旁邊的淺湖之中,宿命艱難的抬起頭,感覺天旋地轉,昏昏沉沉,眼皮又搭了下去,旁邊飛竄出一隻渾身褐黃的活物,朝宿命脖頸處襲來,宿命感覺咽喉已在那活物的尖牙之下,驚得大睜雙目,也不知哪來的力氣,身子往上一移,便感覺肩胛處一下刺痛,還沒來得及喊出聲來便昏死過去,依稀聽見青曦的叱喝聲:“孽畜敢爾……”

    宿命醒來時,已是第二日晌午,渾身的燒熱似乎退卻了不少,腦袋還是有些隱隱作痛,掙紮著立起身子,卻發現完全使不上勁。遠處,青曦還在獨自在花草叢中忙活著,轉過身來,用衣袖拭了拭前額細密的汗珠,見他醒了,抿嘴一笑,走過來扶起他,靠在身後的巨石上,將一個杯狀的花瓣湊到他唇旁,道:“你倒睡得踏實,來,把這服下。”

    那似苦且甜的液體順著喉嚨而下,像一股清流匯入,說不出的甘冽。

    “這時候露水愈發稀少了,在那蔭蔽處鼓搗了半天,和著草藥汁和蜂蜜才配成這半杯……”

    “這是何物?”宿命右手無意向旁邊一撐,摸到一團毛發似的物什,那“毛發”向側旁一滾,機靈地躲開,原來一隻渾身毛發油亮的小獸,體軀細長,四肢短健,三角小耳,蓬鬆的尾毛高高豎起,鼻尖上滿布著長長的觸須,憨態可掬,一雙小眼睛正機警地看著他。

    “嗬嗬,它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呐!”青曦掩嘴咯咯大笑起來,道:“若不是這紫貂,你這小命都難保住呢。”

    “紫貂?它如何救我?”

    “你肩胛處還痛麽?”

    “額…”她這一說,宿命才發覺左肩胛時斷時續的疼痛之感,想起剛才那驚險的一幕,還是心有餘悸。

    “這紫貂是天生的毒囊,喜食蛇鼠,好攻擊。你別看它小,這小家夥可稱得上不折不扣的大荒殺手,毒性陰冷,常人要是被它一咬,不死也要成了廢人了。”

    宿命下意識地摸了摸肩頭的傷口,起初麻木之感漸漸地消失了,這才放下心來,又聽青曦說道:“你呀,那苗族的聖藥能當飯吃麽,要不是那紫貂的陰寒之毒,中和你體內的熱力,今日就得葬身於此。”

    “靈獸?這小小紫貂也是靈獸麽?”

    “小又如何,就算是猛獁那樣的巨獸見了這紫貂也是要避讓的。再說了,這大荒異獸眾多,卻是以神獸靈獸為尊。神獸如狴犴九子,靈獸如這紫貂,兇獸便不稀奇了,大荒之中乃是隨處可見的。”

    “隻是這紫貂也是稀奇,看似兇狠,這會兒卻是如此溫順。”宿命知它救得自己性命,對這東西也沒了懼意,朝那紫貂招手,紫貂也是生性大膽,見他似無惡意,幹脆鑽進了他懷裏,那一根根觸須戳得宿命一陣大笑,眼前不覺浮現出金甲滿臉的絡腮胡子來,想到可親可敬的石頭大叔此時還生死未卜,他臉上的笑容便僵住了。

    他放下紫貂,對青曦道:“走,苦厄湖!”

    “你還……”青曦本想讓他還多休息些時候,見他一臉的執著,便扶著他騎上狴犴,從後麵攙著他,狴犴也知趣,不像平時那般賣命地狂奔了。

    那山穀距離苦厄湖不過數百裏,不多時便到了,陽光刺眼,宿命大病初愈,見強光便覺得心中作嘔,便到那樹蔭下坐下。

    湖光瀲灩,泛著清冷的光,果然於那狴犴寒潭無二。

    狴犴獸多年居於寒潭水牢之中,此時更不著宿命提醒,自己便潛下水去,少頃,悻悻地迴來了。

    “怎麽,被那老龜趕出來了?”青曦打趣道。

    “那老東西忒也不知趣,爺爺我好生跟他說道,他倒倚老賣老,哼……”

    “他要如何才肯賜藥……”宿命問道。

    “那老東西要…要…帝子給他磕一百個響頭。”

    “什麽?要我給他磕頭,這是何意?”

    “帝子不必理會,我再下水去,一定將他擒來,讓帝子發落,別說要他一片半片龜殼,就是要他老命他也不敢不給!”狴犴返身而去。

    “慢!不可!我們有求於人,怎好對他用強,再說,還得借助這老龜去取朱雀羽,倘若開罪他,三日之內如何能聚齊四味奇藥。”說罷,便走到湖邊,端端正正磕起頭來。

    “帝子身份尊貴,還是由青曦代勞吧。”青曦不忍,柔聲道。

    “一,二…八十…九十九,一百。”青曦在一旁幫忙數著,等他磕完,已是淚流滿麵,哽咽地說不出話來。

    宿命磕得天昏地暗,兩頰漲的通紅,大口地喘著粗氣,額上青紫一片,躺在地上動彈不得,仍兀自大笑,道:“哈哈,區區一百個響頭,哪能奈何得了我!”

    “好!好!後生可畏!”湖心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正是玄武,背著一個碩大的龜殼,臉皮幹癟,全身布滿褶子,也不知有多少年歲了。

    “你個老東西,看老子不把你的烏龜殼給卸下來!”狴犴見玄武還在旁邊打著哈哈,氣勢洶洶地便朝他罵道。

    “當年女媧斬我四足,今日她後人有求於我,不過一百個響頭罷了,不如此,要我老龜如何心甘。老龜我自當年和女媧一戰之後,銷聲匿跡數萬載,每每想及此處,心中便平靜不下,今日總算是得以解脫,我便也不計前嫌,送你萬年玄武殼。”說罷,玄武忍痛掰下一片六角龜殼,丟了過來,又往水下沉去。

    “玄武慢走!”宿命起身接過玄武殼,見他離開,忙喊道。

    “又有何事,難道還真想要老龜我的性命不成!”玄武怒道。

    “前輩誤會了,小子厚顏,還有一事相求,還望前輩能施以援手!”宿命撐著搖搖欲墜的身子,恭敬道。

    “哦?我老龜有何能耐,能得帝子如此垂青?”玄武戲謔道。

    “此次求藥,實為報答一位長者恩情,需集齊青龍鱗、白虎尾、玄武殼、朱雀羽這四味奇藥,如今僅得其一,還望前輩能助小子取得那朱雀羽,小子感激不盡!”背上已經是冷汗涔涔,腳下發虛。

    “哦?老龜我又討不得什麽好處,為何幫你?”玄武冷冷道。

    “前輩有何條件,盡管說!無有不應!”

    “好一句無有不應,好!老龜我沒其他的什麽嗜好,就喜歡收集天下靈獸,看你身後那紫貂不錯,送我如何?”

    宿命一驚,迴頭見那紫貂不知何時已跟了來,正怔怔地瞧著他,宿命心中一熱,心道:“想不到這紫貂竟如此有情有義,隻是一麵之緣便這等相隨,實在不能負它!”隻得對那玄武道:“這紫貂曾救得小子性命,又一路尾隨而來,小子不敢實難從命!還請前輩另提條件。”

    “嗬嗬,不必了,我這便跟你去尋那朱雀!”

    眾人皆是一愣,不知這老龜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玄武哈哈大笑,道:“若是你應肯了老龜我那要求,你就是再有誠意,老龜也是萬萬不答應的,連自己收得的靈獸都能隨意讓人,更談何情義?”

    青曦在旁一聽,喃喃道:“那紫貂吞下了這小子的血,不跟他走還能跟誰走,這老王八還真是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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