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  林平見那吳恪緩緩弓下身去,期間還側過腦袋朝著坐在自己身後的張嶽看了一眼,不免有些疑惑.但很快他便釋然了,太子妃與衛尉私通一事,最好還是由掌管宗族務的宗正先上奏比較好.


    想到這兒他便不由感慨自己的確是老了,行事倒不如以往心思縝密,還是自己這個得意弟子考慮得周到些.


    林平這樣想著,便坐正了身子,接下來的事情,就看吳恪的發揮了,倒時隻要自己和張嶽添些柴,這把火,不愁燒不到陳家身上.


    隻見吳恪雙手捧著一份奏章恭敬的跪俯於地,靜靜等候著.坐在龍椅上嬴政微微睜開雙眼,目光朝劉福望去,點了點頭.


    作為跟在皇帝身邊幾十年的體己人兒,劉福自然是明白嬴政的意思,他也點了點頭,隨後便走下台階,走到吳恪身邊,接過後者手中的折子,眯著眼望了望封麵,隨後又用帶著若有所思的神色接連掃過陳鑫,張嶽,最後將目光停留在林平身上.


    林平卻沒注意到正看著他的劉福,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那折子給吸引過去了.


    他有些擔心,吳恪的文筆他是見過的,也不知他的奏章能否起到作用.


    坐在他身後的張嶽仿佛是看出了他的擔憂,忙垂下頭低聲說道:“老師放心,吳恪的折子學生看過,沒什麽大問題.”


    “如此便好.”林平聽完張嶽的解釋,不由鬆了口氣,心裏懸著的那塊大石也終於落地.


    嬴政從劉福手裏接過那奏章,望向折子封麵上的那行字,愣了愣,但最終還是打開看了起來.


    那是一本很厚的奏章,嬴政看得卻沒有一點不耐煩的樣子,隨著時間的推進,嬴政一手翻看著奏折,一手緊緊地抓著龍椅前長案上的那方玉璽,林平隱隱約約能夠看見皇帝臉上漸漸浮現的怒意.


    “奏效了.”林平暗自竊喜,心道吳恪著小子倒是有點功底,一封奏疏便能讓皇帝龍顏大怒,還是有些水平的.想著,他便再次看向陳鑫,眸子裏充滿憐憫.


    那知後者的臉上依舊掛著那似笑非笑的神情看著他.


    林平見不慣他這副小人模樣,心中暗道:“無恥卑鄙之徒,老夫看你還能囂張幾時!”


    迴過頭去,林平卻突然感到一股凜然的怒火朝著他威壓而來,不由覺得奇怪,一抬頭,卻碰上了皇帝那雙充滿怒氣的眼睛.


    他有些不解,陛下這是怎麽了?


    不過皇帝目光卻並未在他身上停留多久,轉而望向了陳鑫,神情中也充滿了責備憤怒之意.


    林平看在眼裏,心道陛下定時被奏折裏的內容給氣的不輕,覺得是時候了,便決定添上一把火,讓這爐子燒得更旺些,誰曾想還未等他起身離開坐席,皇帝陛下先開口說話了.


    嬴政的目光死死的望著陳鑫,所有大臣也都隨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隻見他緩緩開口道:“宗正吳恪彈劾你打壓百姓,私占民田,收取賄賂,涉嫌雇兇殺害穎川侯青波.”


    前麵幾項罪名林平還並未在意,但說到後一項時,殿內所有大臣,包括林平和張嶽也皆是嘩然.


    “穎川侯?死了?”林平心中驚疑不定,迴頭看了看張嶽.


    張嶽神情悲戚的點了點頭:“是昨天的事情.”他道.


    “你為何不早點告訴我!”林平的語氣裏帶著責備.


    “還不是擔心您老氣壞了身子.”張嶽迴道.


    “誒.”林平歎了口氣,又道:“為師是那樣不堪打擊的人嗎?穎川侯之死定與那陳家脫不了幹係,退朝之後,你便讓禦史台的人詳細調查,萬不可錯過一點兒蛛絲馬跡.”


    張嶽點了點頭,目光炯炯道:“學生謹遵師命!”


    嬴政的目光仍然死死的盯著陳鑫,後者臉上的得意神情頓時消散一空,誠惶誠恐的出了席,跪在地上,悲慟大哭道:“望陛下明察!”


    林平一臉鄙夷的看著陳鑫.


    “你也有今天.”他暗暗罵道.


    “陳大人別急.”嬴政擺了擺手:“朕話還沒說完呢.”他道.


    這便是要跟陳家攤牌了,林平心想.難以想象當陛下看到自己的兒媳與自己的大臣私通,而這兩人恰好還是姐弟時,心裏會是怎樣的憋屈與怒火中燒.


    自己以前還是小看了吳恪,沒想到他這一份奏疏,確是省下了不少麻煩,將來得好好培養才是.


    然而,正等著皇帝跟陳家攤牌的他轉過頭,卻發現事情好像不如自己所預料的那般,隻見皇帝不再看陳鑫,而是轉頭望向了自己.


    林平一愣,而此刻大殿中所有人也把目光投向了他.


    “對於宗正吳大人的這套說辭,你有什麽想要替自己辯解的麽?宰相大人.”嬴政看著他,冷冷的問道.


    辯解?此刻的林平腦海裏一片空白,根本不明白為何突然間自己便被人扣上了莫須有的罪名.


    可好歹也是在官場摸爬滾打好幾十年的老手,自然不會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亂了陣腳,林平迅速穩住了心神,步出席位,跪俯下來望著嬴政道:


    “陛下,老臣不知這是何意.”


    “何意?”嬴政嘴角浮起一抹冷笑,隨即將手中的那份厚厚的奏章扔了下去,話語裏帶著帝王之怒:“你自個兒看看吧!”


    林平惶恐的看著龍椅麵不改色,不怒自威的皇帝.從自己輔佐嬴政開始,他還從未見過這個外甥如此動怒過.


    “妄朕還如此敬重您這個舅舅.”嬴政先是頗為平靜的說著,隨即卻拿起桌上的玉璽站了起來,然後將其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吼道:“一朝得勢,就敢胡作非為了嗎?!”


    一時間,整座大殿,嬴政怒吼的迴音久久不肯散去,宛如龍吟之聲,這便是帝王之怒!


    林平被那股帝王之威壓的心緒紛亂,八十歲的他渾身顫抖著向前爬了幾步,拿起吳恪的那本奏章讀了起來.


    那封奏疏的封麵上,寫著《論林平五大罪》六個大字.


    “宗正吳恪謹奏:


    方今外賊惟匈奴,內賊為林平,未有內賊不去,而可除外賊者.


    去歲春雷久不生,民間恨曰大臣專政,又有四方地震,日月交食,民間又曰奸臣所致.如是可見民於平之恨.臣幸蒙聖恩得祿於朝廷,自當效忠,故而陳林平五大罪狀,以為鋤奸,懇請聖上明察.


    罪一,壞祖宗之成法……


    罪二,切皇帝之大權……


    罪三,掩陛下之治功……


    罪四,縱族人之僭越,自林平任宰相以來,林氏一族在汝南以及穎川一手遮天,打壓穎川青氏,強占百姓農田…


    罪五,謀大賢之性命,穎川侯此次進京本是為了親自麵聖,替穎川青氏討迴公道,林平為了掩飾罪行,竟派人暗中毒殺穎川侯青老先生…”


    看著看著,林平竟然老淚縱橫,望向嬴政:“陛下,這都是小人惡意中傷老臣啊!”


    張嶽也連忙站了出來,朝著嬴政叩了叩首道:“陛下,宰相大人斷然不會如此,此事是另有隱情啊!”


    “林平,張嶽,你們休得狡辯,昨日青老先生本已到鹹陽城郊外,我奉命前去迎接,誰知你們搶先一步.”說著,陳鑫竟也哭了出來,跪了幾步上前看著嬴政,悲慟的說道:“陛下,是微臣失職,請陛下降罪!”


    林平頓時怒不可遏,指著陳鑫對嬴政說道:“陛下,這都是陳家的陰謀詭計,衛尉陳鑫是為了掩蓋自己與太子妃私通一事,那太子府世子便是他與太子妃的孩子,並非太子血脈,他們是為了逃脫罪行,這才用計暗算老臣!望陛下明察啊!”


    “嘶!”林平的這句話仿佛是顆炸彈般,朝堂上的所有人先是都倒吸一口涼氣,然後,整個朝堂便炸開了鍋.


    “衛尉與太子妃私通?”


    “這不太可能吧!”


    “怎麽會這樣?”


    “太子殿下與太子妃情深意厚,太子妃斷然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一時間,朝堂上的議論聲此起彼伏,嬴政本就怒氣難消,這會兒林平又拋出的這樣一個驚天大料更是讓他怒火衝天,心煩意亂的他一下子便被文武百官的議論鬧得心緒難寧了.


    “都給朕閉嘴!”他吼道.


    皇帝發話了,百官們這才意識到如此議論陛下家事有失體統,也便都漸漸安靜下來.


    “陳鑫,宰相大人說的這些可都是真的?!”嬴政皮笑肉不笑的看著陳鑫問道.


    陳鑫連忙一個哆嗦,拜倒在地:“陛下,臣冤枉!”


    說完,他看向林平:“林平他無憑無據汙蔑皇室,實乃被形勢所迫,亂咬人罷了!”


    “你!”林平氣急,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可他身邊的張嶽卻是不會就這樣束手就擒:“陳大人,宰相大人從來不會說沒有根據的話!”


    “禦史大人!宰相所言毫無根據!”宗正吳恪也在此時接過了話,看向張嶽反駁道,隨即他又望著高高在上的嬴政:


    “陛下,臣這裏管著皇族的所有檔案,世子確係皇族血脈無疑,宰相捏造事實,嫁禍太子妃,其心可誅!”


    “哈哈哈.”林平看著吳恪,又看了看陳鑫,笑著站起身來,朝著嬴政行了一禮:“陛下,宗正處並無這些檔案,微臣早已讓禦史大人暗中調查,且獲得了詳細的證據.”


    說完,他看向張嶽,道:“禦史大人,請向陛下出示你的調查結果吧.”


    然而張嶽卻端坐在原地,抬頭不解的看向林平:“恩師,此話何意?您何時吩咐學生去暗中調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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