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本把這件事告訴了正在住院的叢文富。

    樊晉芳大喊報應,此時她已經瘋了。看在叢文富的麵子上醫院才留她住院,要不早就送進精神病醫院了。

    叢文富急忙跑出醫院,鞋都忘了穿。他和馬本直接去了省裏。

    他又給唐律師打電話,讓他活動公檢法方麵的人,準備打官司。

    審訊室裏。他坐在冰涼的椅子上有點不自在。胡爽坐在中間,旁邊坐著兩位警察做記錄以顯公正。他沒有想到會在這裏見到她,沒有想到他給她錢送她上學結果會是這樣的,這是對自己的報應吧?麵對她冷若冰霜的臉,感到是那麽陌生。

    a警察問他:“11月20號你在哪裏”

    他笑了一下說:“你先迴去學習一下法律,你應該先問什麽?”

    胡爽看了一眼a警察,依然保持穩定的情緒對他說:“我們沒有必要問你是否有罪,我們隻注重實體的本身。”

    胡爽問道:“你的前妻昨天被人殺了,你知道嗎?”

    他無奈地抬起頭迴答道:“是嗎?你認為她不應該死嗎?”

    胡爽問道:“這麽說,她的死和你有關了。”

    他迴答道:“你不覺得你在誘供嗎?”

    b警察喊道:“認真迴答問題。”

    他站起來說:“你算什麽東西,在法院沒有判我有罪之前。你們憑什麽給我帶上手銬,憑什麽問我什麽,我就說什麽?”

    他這麽說就是不讓她為難。他不想坦白地告訴她一切,這樣會引起兩位警察的懷疑的。他不想讓他們知道他和她之間有什麽關係。

    晚上。c警察給他送了幾樣小菜又給他帶了酒和煙。

    他難過地說:“兄弟以後你就別來看我了!”

    c警察說:“我們同學一場,這是最起碼的人情世故。我已經不插手你這個案子了,所以我是以一個公民的身份來看你的。我不相信你會殺人,因為你沒有那個必要。”

    c警察迴頭看到胡爽急忙站起來,放下筷子走了出去。

    他喝了一口酒吃了一口菜說:“這菜比你做的差遠了!你還別說你比以前更漂亮了!想起以前——,”他看了她一眼,止住自己的話。

    胡爽坐下喝了一口酒看著他。

    他夾了一口菜給她。她居然吃了,她眼裏裝著淚水。

    他對她說:“你今天來是不是和我談我對你承諾的事情?”

    她不理會他說什麽,她問道:“你是不是認為我在報複你。”

    “難道不是嗎?如果沒有我給你錢,你會有機會考上警校嗎?當然這也是你個人努力的結果。”

    他隻想激怒她,他不想為了自己把她的感情參進來。難道自己臨死之前還要拉上一個嗎?

    她很冤枉地說:“你什麽時候能說一句真話啊?你以為我會要你的錢嗎?你覺得我們在交易嗎?無恥!你真地很無恥?”

    他心裏突然想到是馬本把錢私吞了!他狠狠地把酒杯摔在地上,自語道:“媽的,什麽東西。”

    看到她還沒有走,他借著酒勁開始胡說八道:“你的皮膚很光滑,今天晚上是不是來陪我。”

    她把酒潑在他的臉上。他不安的情緒穩定了很多。他對她滿心地愧疚,現在才明白對不住的人是那麽多,該怎麽樣計算哪?

    看到他落湯雞的樣子,她想激勵他一下。

    “你隻是個懦夫?”

    他擦幹臉上的酒水說:“我是已被風霜摧殘倒了的懦弱人!懦弱的人!惟其是懦夫,才有懦弱的經驗。”

    “無論如何,你還是個懦者!”

    “可是誰明白懦者呢?有誰是我的知心?誰能看清楚我是個好人?誰更看出我對於身邊人的體諒和關心?我已經失意很多了!因為軀殼尚存,就不願意親眼再看到旁人受盡挫折,自己寧願做個安琪兒。在他們不快意時,稍稍地給些安慰,可是,可是沒有人知道我這個。他們隻知道我是懦弱,叛逆,不孝,無情,無意,吝嗇,貪婪,狠毒,無恥,敗俗,尚盡天良的家夥。”

    “你最好是止住你心中的悲哀。你又何苦,為了誰?旁人卻不需要你這點點的安慰,你又因為這些摧殘自己,反不如痛痛快快地睡上一覺,省得在這裏空對明月落淚,空向流水述情。”

    空伴著燈光迷迷蒙蒙地睡一陣哭一陣,終久終久還是沒有一個知心!他的心經曆了不少的鍛煉,不少的摧殘,雖然那都是已逝的痛苦,細一尋思,仍舊令人流淚嗚咽。對世人總是強顏歡笑,有酸楚的淚總是背過頭去拭幹。一個人不是提筆寫些無處申述的哀苦,就是說,隻有小聲地哽咽。

    清晨。當他遲疑著在床上的時候,聽見了那個教堂裏的鍾聲,是那樣悠揚,一聲一聲地敲著,那波音一直如同針刺地落在他的心頭,幾乎要使他落淚。想起兒時母親曾帶著他到教堂的情景,和母親跪在那個可以保護天下所有困難戶的人像麵前。那個時候他就問母親,人們為什麽會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一個人像身上。母親叫他不要瞎說。雖然世界各地難民天天有,痛苦的人在前線依然掙紮著,但教堂能使他稚小的心完全寧靜。

    這些兒時的記憶,如今是顯得那麽的遙遠!然而,假使我們能把生命看得短促一點,那麽痛苦豈不是昨日。

    上午。唐律師按著叢文富的指示來看他。警察把叢茂帶到接待室裏。他向唐律師要一支煙。唐律師很尷尬地站在他的對麵。他也很不好意思地坐下。窗外正刮著風,房間裏的一切都灑著黃土,玻璃上也是風塵灰鎖。就在這不清潔的玻璃片上,映射進來的陽光,使人不忍逼視,屋內熱熱的煤爐上放著一個水壺。

    “叢先生,我知道春天不久依然會來臨人間。”

    “但是,我這個久困於風霜冰雪中的蟄蟲,還有複活的希望嗎?”

    “世界上的人,隻看見風霜冰雪中的蟄蟲是僵伏著不動,便說那是一堆冷靜的東西,然而,它內裏的生機潛伏著哪?一旦感到陽和之氣,它依然是要複活的。”

    看見叢茂慘笑的淚獰容之可怕,唐律師禁不住身體發抖!

    “你為什麽就忍心這樣欺騙我?為什麽不編得巧妙些呢?為什麽讓我看出破綻!”

    唐律師勸慰地說:“你的權利就是我的義務,我今天來就是想告訴你,你的小說很暢銷,翻印了五次之多。”

    他迴頭看了看他身邊的警察又轉過頭對他說:“你的稿費都打到你的賬戶上了!”他伸出手掌心讓他看。

    掌心寫著幾個字,‘什麽也不說’。

    叢茂笑了笑。警察也莫名其妙地咧開嘴笑了一下。

    “五百萬”他說完。警察看看自己的手表,把唐律師請出去。

    中午。胡爽給他做了幾樣菜,看到她的雙眼微紅好像哭過似的。

    他接過飯菜說:“謝謝你”,她沒有說話轉身離開。

    下午。訊問,她沒有參加。叢茂怕他們生疑沒有問。他想了半天才知道自己哪有資格問她。三個警察保持嚴肅問他問題,但他覺得他們不怎麽威嚴,就什麽也不說。他們氣得不行,有一個警察習慣性地挽起袖子。被一個警察攔住了!其實胡爽就在隔壁,她這幾日高燒她怕他受苦就在隔壁休息。

    晚上。在接待室裏叢茂見到他的父親。他低著頭坐在父親的對麵,他點燃一支煙默默地吸著。

    他的心裏充滿了煩惱,憂鬱,淒涼,悲哀和愧疚。

    叢文富臉色蒼白,沒有一點血色,他聲音沙啞。以前的居高臨下的架子早已威風掃地,他以父親的口吻說:“我已經請了北京有名的律師做後備力量為你辯護。你的命我一定保住,要不然你的母親會怪我的。明天唐律師會和你再見一次麵的。”看兒子低頭不語,他也點燃一支煙傷感地說:“我在美國治病的時候,在我的隔壁住著一位節肢的女孩,她每天都會接到一個小夥子的鮮花。他的父親是一位紳士,認為自己的兒子不能娶一個瘸子做老婆。我親眼看到小夥子跪在地上求他的父親,他父親沒有同意。可惜的是小夥子在他的父親和愛人的麵前自殺了!”他繼續吸著煙沒有看他一眼。他懺悔地說:“做為父親我很失敗,威脅自己的兒子和不相愛的人結婚。我一直在恨我自己,想為你補償些什麽。我想現在無論我怎麽做你都不會原諒我的。失去夢晨是對我的懲罰。”

    他沒有告訴夢晨是他的親生女兒,他依然不肯放棄心裏的自尊。

    叢茂低著頭說:“你沒有必要傷心。”

    “你的繼母已經住進了精神病院。”

    “你覺得她不應該嗎?我母親的死——,算了!我不想翻舊賬了!所有的事情都過去了!能明白就明白,不明白就不明白吧?”因為他知道自己逃不過此劫,到了天堂他自然就明了了。就算是他們幹的他們已經接受懲罰了。他把一封信推給父親。

    “你能來看我很感激你。”

    “我想告訴你,你的母親根本不是你的親生母親。我也不是你的親生父親。因為你的母親不能生育,我想和她離婚把真相告訴你。於是她想下毒害死我,可惜卻把自己給害了。”

    叢茂搖了搖頭說:“你就算不救我,也沒有必要編個謊言騙我。”

    “這是事實不能更改,就像成長的代價——不能修改。”

    他轉移話題接著說:“我已經聯係上高興了!她已經答應迴國了!”

    叢茂歎了一口氣說:“我想那麽做,你就不讓我那麽做;就因為你不讓我那麽做,才叫我這麽做;早知你這麽做,何苦我這麽做哪?”

    他看著父親的渺茫的眼神他沒有說第二句話,因為他的嘴裏已經充滿了很多血隻要他再張嘴血就會噴出來。

    叢茂走出接待室向洗手間跑去。

    他心緒萬端,又想到母親。母親今夜的夢中,不知她是怎樣地入夢?母親!他隻好騙她,他哪能忍心把這些可怕的消息告訴母親。他感謝上蒼,能在車輪下逃生至今,剩得這一付殘骸不值可憐。但是被母親的愛潤澤著的靈魂,應該隨母親的靈魂而安息,這似乎是暗中的聲音常在昭示他。他雖然不忍心拋棄這世間的一切,但路已經走完了!想到此他的眼中流出淚水。

    叢文富走出看守所。他覺得不應該告訴他這些。馬本給他開車門上了車。他臉上很沉重地打開信。

    信中說道:

    爸,這幾日是我心裏最平靜的日子。在這個不足十平方米的房間裏睡覺讓我感到安靜、舒服、踏實。遠離了城市的喧鬧,人與人之間的爭名奪利、相互猜疑。爸,我們有緣今生作為父子是我最大的快樂,但我沒有享受到子女之間的平等待遇遺憾終生。我活得真地很累想找個地方歇一歇都沒有。我不知道我來到這個世界上是來尋找什麽來了?如果說是愛情我連愛的方向都沒有找到。我認為隻要我死就是對你的報複,可我錯了!那是對自己的報複。這次的背叛你一定很失望,兒今不孝讓你費心了!我有愧父母養育之恩。

    自異地求學,舉目無親,離群索居,生活每況愈下,自知家庭窘迫,三餐改一餐,忍饑立誌,欲光宗耀祖,以報父母之恩?學業艱難困苦之時,惡號傳來——母逝,其年未喪,心之苦,不求其解。想父對母之態,兒困惑不已,憤怒之語不以言表。家之變,母離逝,學下滑,不端之行為已現雛形。一起一落,人生常理,兒未禪透。父富,兒隨之變故,親學之友日益增多,兒為父貴,而父卻未為子榮過,兒欠理也。富之久,情之出,誌向盡失。時過竟遷多自檢討,厭煩己不能自拔。傳來父婚約,未解其心,母屍骨未寒另有新歡,此中國傳統喪盡,哀之。以倔強之氣,割夫妻之理。吾學業牽強圓滿,社會之汙染,思想之進化,一時之通,父之舉,乃人之常情也。

    自容入社會,欲賃民房居住,無路,不知何處安身是好。遇事挫之多,染而不染,仍以堅其心,苦其誌,勞其力。家之事,對比無度。身份之差,自卑行於心中,加之周圍環境之染,所想地位之事,急功近利。而事業未成,借口以情為徑,清者自清。父之傳統,略有差別,兒妻不配登大雅之堂,之後母讒言,終敗餘手,誰不問其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兒盡孝道,尊中華傳統,苟延生存。三年後,又見女友失聲。兒難推其責,愧疚其心,幫其還原初始。遇事每不合,兒言而無益事事委屈將就,家中財產不敢別籍異財,妥協之術,常之交易。兒未付心中之責,以還父母之良心。做事天地可鑒,不違天理。

    事事,後母必阻之,拉其幫,分其責,父心知肚明,兒不使手段何以勝之。兒進家之時,事事不順,事接而起,為至愛除其病,爭奪金錢之戰;妻之遇,苟合之事,為尊嚴而戰,我何錯。

    妹死,妻死,繼母病,兒全部其責,所對人之不起,何以苟且於世,命如此,不以價值之論。九天之上,不染俗氣。

    生怕一春花開早,日夜未眠作守餘。少年自狂荒唐事,留得春花過嚴冬。欲東日之升,西邊之黃昏,我欲何求,戀遠洋,瞭之望,斷之想。仰天望,未有痕跡,不想雁已飛過。想之,笑之,忘之,悔之。

    叢文富小心翼翼地把信疊好,雙眼投向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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