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離枝轉身就走。


    她可以接受事實,卻不能保證自己在接受事實的過程中,會不會在別人麵前失態。


    “葉姐姐!”鄭雲芝在她身後驚叫,緊走幾步追上前,看著葉離枝微微發顫的背影,終究還是沒有忍住,壓低聲音道:


    “葉姐姐,如果我說陛下沒有背叛你,你信嗎?”


    像是過了一百年這麽久,隨風才送來一句輕若呢喃的:“我信。”


    “那葉姐姐答應我,一定不要做傻事!陛下他……”


    鄭雲芝咬緊下唇,白淨俊俏的臉上是一片為難之色。


    隻是還沒等他組織好語言,葉離枝已經迅速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緒,沒有迴頭,聲音輕柔而低沉的道:


    “你放心,我不會的。無論陛下做了什麽,我都——不會怪他。”


    因為這根本就是她自己自作孽,不可活!自作自受!


    哪怕安如晦要取她性命,她的心中亦不會有恨。


    聽到這完全出乎自己意料的迴答,鄭雲芝愣了愣,突然有些明白陛下的苦心了。


    可盡管葉離枝說的句句都是安撫人心的話,鄭雲芝的一顆心卻莫名的痛了起來,難過的幾乎要裂開。


    宮裏發生過的事,沒有是他不知道的,從皇帝陛下一反常態的開始廣納美人做妃,並對她們其中一個盛寵有加、恩愛非常時,他就知道,等葉離枝迴來後,一定會被這些事情所重創。


    如今,猜測成真,受到重創的人卻不是滿腹怨忿、滿臉委屈、滿心逃離。


    而是一句再輕也再重不過的——我信。我不怪他。


    鄭雲芝無法想象,究竟要愛到什麽程度,才可以讓一個弱女子對著一個與別的女人夜夜歡|好的夫君說一句:我不怪你。


    怎能不怪?怎麽可以不怪!


    如果換做是他,早就怒不可遏,甩袖離去了!


    不過這般迴應的葉姐姐啊……也不枉費陛下如此煞費苦心的,為她設下這場注定傷她至深、卻以愛為名的……騙局了。


    下雪了。


    寒風拍打著窗扇,發出細細的碎響,夜黑的更沉,仿佛整個天地都要傾倒。


    身姿挺拔的男人破開房門,手中端著一碗溫度適宜的藥大大咧咧的闖入葉離枝的房間,看到正要尋的人正靠在床頭閉目養神時,神情一緩,大步流星的走過去道:


    “小動物受傷了,在偷偷的舔舔傷口嗎?”


    直到他出聲,葉離枝才發現自己的房間裏多出了一個人似的,她緩緩睜開眼睛,藏在燈罩下的燭光明明是柔和的,卻仍好似刺疼了她的眼睛,用力的眨了好幾下才看清了來人:


    “花弄影?”


    “不要每次叫我的名字都用問號好不好,搞的我出現在這裏好像很奇怪似的,”花弄影將手中的藥碗塞進她的手裏,看著她明顯消瘦下去的雙頰,俊眉一皺,道:


    “快喝!再晚就涼了,更難入口。”


    隻要是苦藥,對她來說,都是難以入口的。


    但是自此以後,大概再也沒有人,會因此而想盡辦法將她的藥變得不苦了。


    葉離枝自嘲一笑,用雙手捧起藥碗,一小口、一小口的咽下肚去。


    令人難以忍受的苦澀在舌尖緩緩綻放,開出一朵治愈的花。


    但細細品過之後,竟又覺得這碗苦藥透著莫名的甜。


    是啊……和心裏的苦比起來,這碗藥,便隻能用甜來行容了。


    藥盡,花弄影看著將碗舉在唇邊,遲遲不肯放下的人,忽然抬起一隻大手,將扣在她臉上的藥碗拿下,隨意扔在一邊後,便撫上她的後腦勺,不由分說的將不知何時已然淚流滿麵的人摁在了自己的肩膀之上。


    臉那麽小,一隻藥碗擋得住她的麵容,卻擋不住她連靈魂都在戰抖的哀傷。


    “借你肩膀一用。”他說,冷肅的寒風卻吹不散他話語中的柔情暖意。


    懷中的人久久沒有聲息,半天,才傳來悶悶的一聲:“謝謝。”


    感受著她竭力壓製的傷心與難過,花弄影一雙漆黑的眼眸愈加深沉。


    曾經驕縱任性的麵具摘下,現在的這個男人,不僅僅是長平的國君,更是滿腹城府與心機的霸主。


    懷中的這個家夥,狡猾奸詐、卑鄙無恥,曾經不僅欺騙了他,更利用他盜取了火藥的秘方,讓他一度恨得咬牙切齒。


    但同樣的,若是沒有她,他手中的兵權就不會穩穩當當的繼續攥在手中,他手下的將士們就不會在戒掉鉛製品之後體力大增,他也不會如此順利的謀權篡位,手刃仇敵!


    可以說,沒有她,就沒有現如今的他與長平。


    她是他與長平的救世主。


    可是這個救世主,居然也會被情所傷,會有她的強勢與精明所擊不敗的對手,會在人後偷偷流淚,會戀戀不舍的對負心漢不曾稍離,會像千萬的普通女子那樣,陷入****的漩渦中無法自拔。


    這樣的葉離枝是他從不曾見過的。


    但是奇異的,隻有這樣的她,才讓他覺得親近,不再捉摸不定,不再若即若離,不再神秘飄渺。


    脆弱的真實,軟弱的可愛。


    長平國君表示:這真是個趁虛而入的好機會。


    ***


    第二日,葉離枝捧著一疊圖紙去見安如晦。


    安如晦剛剛下朝,正坐在禦書房中批閱奏折。


    宮中的積雪還沒有除完,葉離枝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到這裏時,已是出了一頭的薄汗。


    禦書房門前的侍衛卻是毫不客氣的攔住了她的去路,看向她的眼神中有鄙夷、也有不耐,好似正在看一個失寵後想盡辦法不擇手段前來邀寵獻媚的女人。


    “娘娘,禦書房重地,任何人未經陛下允許,不得進入。”其中一個侍衛冷冰冰的說,好像麵對的不是一個娘娘,而是一隻隻會騷擾人的討人厭的蒼蠅。


    葉離枝唿出一口白氣,抖了抖身上的落雪,從袖中掏出一疊宣紙,道:


    “我有正事要和陛下談。”


    “都說了陛下說……”


    寒風過境,帶動的女子纖纖玉手中的宣紙也跟著嘩嘩作響,一頁頁畫工精致的構圖快速的掠過眼底,其形狀,讓每一個血液裏燃燒著好戰因子的男人莫名的感到一陣熱血沸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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