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離枝仔細看了看,發現真的太子印章經過幾代儲君之手,那些鋒銳的棱角已經被用過的人磨的圓滑了,這就讓匠人們尋來細沙,將新的印章的棱角細細磨平。


    這樣一看,倒真的是真假莫辨了。


    葉離枝滿意的帶著贗品和真品一起迴了太子府,將真品還給太子,自己拿了贗品,等在一處角門處,等時辰一到,就出門到指定的地方去尋安如瑾。


    不遠處的一棵桂樹後,一道修長的身影悄悄顯現出來,清潤的鳳眸直直的看向那坐在角門後石階上的人兒。


    夜涼如水,月色朦朧,更顯抱膝坐在階上的女孩兒瘦弱嬌小。


    安如晦沒來由的心裏一痛。


    看她為救自己孤身涉險,為替自己扳迴一城而耗費心機,讓他怎麽心安理得躺在榻上,入夢好眠?!


    她才十一歲啊!


    該做的是安居深閨,學學女紅,邀三五好友,賞花看月,無憂無慮的渡過少女時代。


    而不是殫精竭慮,深更半夜,揣著贗品,去赴那前途未卜的約,隻為了他!隻為了保住他這個太子!


    安如晦用力仰起頭,將湧上眼眶的酸澀強行壓在心底。


    為前世而還債?


    天知道那個鬼前世究竟是不是真的存在,還是隻是女孩兒幻想出來的一個夢魘!


    他看不到、摸不到前世,卻能看到眼前這個家夥,對他是怎樣的全心全意、掏心掏肺!


    外頭忽然傳來打更的聲響。


    安如晦一個閃身,躲迴樹後。


    等在門後的女孩兒卻是一個激靈,站起身來,做賊似的摸到門口,打開門,悄悄溜了出去,一套偷印章的好戲做的十成十的像模像樣。


    等看女孩兒將角門關上,聽著她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安如晦忽然低低開口,對著空無一物的前方道:


    “去跟著她,護她周全。她要是有任何閃失,你們幾個,全都提人頭來見我!”


    沒有人迴答,隻聽周遭響起一陣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草動葉搖之聲,像被不知名的風兒吹過一樣,轉瞬即逝。


    安如晦又盯著那道已然關上的角門看了一會兒,才慢慢地,轉身迴了書房。


    才兩天的功夫,安如瑾的傷自然不可能大好,但為了萬無一失,他還是決定親自來一趟。


    葉離枝走出角門,向西行了好一段距離,果然在第一個拐角處,發現了一棵大槐樹。


    她縮緊嗓子,學了幾聲滲人的貓叫。


    很快,自槐樹上方嗖嗖落下幾道人影來,被護在中間的人,戴著麵巾,一身黑衣,外頭還罩了一件黑色鬥篷,遮住了頭臉,隻露出一雙精光湛湛的眸子來。


    “東西可拿到了?”安如瑾身旁的一人開口問。


    “嗯,在這兒。”


    葉離枝心中暗笑,安如瑾打扮成這副鬼樣子,還不敢開口說話,是怕還有誰認出他來不成?


    看來她還是太小看這人自私涼薄的程度了,她都演的那麽賣力了,到了這種時候,他居然還在懷疑她會不會偷偷帶著誰來,當作他做壞事的見證人。


    安如瑾接過印章,借著迷蒙的月色反反複複仔仔細細的看。


    葉離枝手心悄悄捏了把汗,一顆心也隨著他目色的變化而提到了嗓子眼兒。


    等了大約有一百年那麽長,終於,安如瑾認可般的點點頭,從懷中掏出一張白紙及一盒用油調製的朱砂,將印章在上麵著過色後,就一下摁在了那張白紙的左下角處。


    這擺明了,是要在這張紙上做文章了。至於怎麽寫,就全看三皇子的良心有多少,文采又如何了。


    葉離枝隱去眼中譏諷,睜圓了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用滿含好奇的目光打量著他的一舉一動。


    等一切辦妥,安如瑾小心守好印章,重新遞還到她的手中。


    他旁邊的人又出聲道:“多謝小姐出手相助,天色不早了,小姐請迴吧,免得引人懷疑。”


    “哦,好。”


    葉離枝忙將印章重新揣好,看著安如瑾,咬咬下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安如瑾察言觀色,用眼神詢問她:怎麽了?


    “這……”葉離枝遲疑了下,還是將心中的‘隱憂’和盤托出:


    “太子雖然對我很好,但書房重地還是讓我少去為妙。今日我借著給他送燕窩的名頭進去一迴,趁他去解手時找到了印章,然後偷偷拿了出來,也不知被他發現了沒有。到現在將印章帶出給您,總覺得一切都太過順利,所以,這心裏頭就有些不踏實了。”


    安如瑾藏在麵巾後的唇微妙的勾了勾,總算這個小女娃還有點腦子,沒有恃寵而驕,以為有了安如晦的寵愛,就可以在太子府中為所欲為。


    不過就算太子發現了什麽又怎樣呢?


    現在他想得到的已經得到了,等葉離枝迴了太子府,麵對的是風平浪靜還是狂風暴雨,就不在他的關心範圍之內了。


    雖說葉離枝的利用價值可能不止於此,但他也不會為保她一命,就傻乎乎的放棄這次絕好的扳倒太子的機會!


    所以安如瑾隻是安慰性的拍了拍她的肩頭,輕輕搖了搖頭,好像是在說:“別怕,沒事。”然後,帶著人轉身就朝著長巷的另一邊走了。


    葉離枝之所以會說出這樣一番看起來很多餘的話,實際主要是為了在安如瑾的心中種下一顆種子。


    這顆種子就叫做‘太子可能已經懷疑她形跡異常,發現了什麽也未可知’,好為後麵她要做的事打下基礎。


    而讓她沒想到的是,這番話還額外的試探出了安如瑾對她的真心。


    是啊,如果真的喜歡她的話,又怎麽會在聽到她說出那些隱患後,不為她擔心著急,不帶她走,反而隻給了一個毫無卵用的安慰眼神,就逃之夭夭?


    葉離枝啊葉離枝,這樣的男人……你前世到底是瞎了哪隻眼,才看上的啊!


    葉離枝帶著一肚子的自我鄙視走迴了自己的宅子。


    卻不知有人孤坐書房,為她等了一夜。


    安如瑾那邊,在拿到太子的大印後,就迫不及待連夜擬好了密信,第二日一上朝,就親自呈給了當朝皇帝。


    皇帝震怒,臣子嘩然。


    滿堂的指責聲浪和三皇子拖著病體仍振振有詞的告狀聲中,唯有太子一人,腰杆筆直,靜然而立,宛如鶴立雞群,漫不經心的想著,她到底有什麽法子,可以在這件事中安然而退呢?


    “隱元,你可有話要說?”前方遙遙傳來父親含怒的質問。


    安如晦猛然迴神,不緊不慢的朝著父皇深施一禮,默了良久,才開口道:“父皇,兒臣並沒做殘害手足這等卑劣之事,可否容兒臣將那封密信好生過一過目,以辨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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