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在的,對於手無縛雞之力的李光來說,定一個殺人的目標並不難,關鍵在於實施,張文庸可是朝廷命官,想雇用一般的強盜響馬去行刺吧,風險實在太大,一旦刺客被抓住把自己咬出來可就是誅九族刨祖墳的罪過;想自己動手下個毒吧,這張文庸卻又時時地疏遠自己,壓根就沒有機會。就在這李光一籌莫展的時候,襄陽城忽然出了一起離奇的連環命案,整個案件的前因後果隻能以“匪夷所思”四個字來形容,命案的發生,讓原本隻能坐以待斃的李光陡然燃起了希望之火。


    襄陽城內有一個靠販私鹽起家的暴發戶叫張聰,倒退十年也是個三頓飯兩頓啃玉米棒子的主兒,近幾年手頭有了倆錢,便尋思著遷祖墳修高級墓光宗耀祖。張聰的祖上三代都是貧下中農,以前都葬在龍虎崗,結果等墳遷完沒多久,張聰家裏便出了命案。


    遷墳之前,這張聰曾納了一房小妾叫曾善兒,與張聰的原配妻子梁氏素來不和。梁氏有個弟弟叫梁鍾寶,是個混混,一天到晚琢磨著報複曾善兒。而就在張聰遷墳之後不久,曾善兒便莫名其妙的死在了屋門口,而就暴斃的前一天晚上,還曾與張聰行房,這張聰早晨一出門發現小妾死在了門口,嚇得差點尿在當場,經仵作驗屍,曾善兒係死於鎖頸,說白了就是被人活活掐死的。


    新任知府張文庸是個不信邪的人,壓根就沒往什麽歪門邪道上想,對張聰的家庭關係大略了解了一下便斷定是梁氏慫恿其弟殺死了曾善兒,二話不說便將梁氏姐弟押到大堂施以重刑,拷打無果後便暫時打入了大牢。結果剛過了一天,張聰本人也死了,死因與曾善兒大致相仿,這張文庸便又把張聰家的所有家丁傭人一並押到了大堂挨著個的嚴刑拷打,但打到最後也沒打出什麽結果。


    就在張聰家的傭人在前堂受審的時候,李光來到了大牢。見到李光,這梁氏可以說就跟見到了救星一樣。說實話,販私鹽放在曆朝曆代都是死罪,張聰之所以能大搖大擺地販賣私鹽長達數年,完全是托了這個李光的福,兩家人之間那些不幹不淨的事兒多了去了,而李光則假借幫梁氏伸冤的名義打聽到了張聰遷祖墳的事。


    聽梁氏一說張聰遷墳的事,李光立即聯想到了前幾年三個衙役因為埋趙金舟屍皮而慘死的事,對於街頭巷尾那些鬼鬼神神的傳說,李光向來是將信將疑的,但這兩件事未免也太古怪了吧?從大牢出來後,李光又拜訪了負責驗屍的二百五仵作張孟誠。按張孟誠的分析,曾善兒與張聰死時頸骨寸斷,力道之大可以說是前所未見,行兇者肯定是功夫了得,至少也得練過鷹爪功、鐵砂掌之類的功夫,像梁鍾寶這種街頭混混應該不會有這麽大的力氣。聽到這兒,這李光心裏便猜得差不多了,縱使張聰有仇家,其小妾曾善兒也不會與那些江湖大俠有什麽瓜葛,之所以能讓人把頸骨掐斷,唯一的解釋便是行兇者被鬼神附體,看來那些在襄陽府傳了幾十年的謠言似乎是真的,趙金舟的冤魂果然沒散。


    其實,作為李光而言,但凡還有什麽別的辦法能殺張文庸,便絕對不會打這些鬼鬼神神的主意,但眼下確實已經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了,眼看著自己就要下台,一旦新任通判審查以前的公文,自己的死期可就到了,事到如今也隻能死馬當活馬醫,把寶壓在這些鬼鬼神神上。倘若真能把鬼神招來天衣無縫地幹掉這個張文庸,再上任新知府再替換手下,這一整套流程走下來至少也得一年,這麽長的時間就算不夠堵窟窿,至少也夠遠走高飛隱姓埋名的。而就在李光因為想出辦法而沾沾自喜的時候,問題又來了:要怎麽弄才能讓鬼神去害張文庸呢?難不成去把趙金舟的屍皮挖出來埋到張文庸家院裏?別說自己壓根就不知道趙金舟的屍皮埋在哪兒,就算知道,這麽幹恐怕先死的人也是自己啊。


    說來也巧,就在李光由喜轉憂,硬著頭皮去張聰家附近勘察線索的時候,一個遊方道人的舉動引起了李光的注意,此人先是在張聰家左右轉了半天,見得鐵鎖高懸後便一個勁地與鄰居打聽此戶人家的去向。見此情形,李光趕忙上前施禮,並將張聰遷墳之後的遭遇悉數告訴了這個遊方道人。聽李光說完,老道也是一陣歎氣,說此宅的妖氣彌漫必有惡鬼作祟,本想替其除妖鎮鬼掙點辛苦錢的,沒想到人都被官府拿了。


    聽道士這麽一說,李光自然大喜過望,趕忙把老道請到了自己家裏並擺了一桌上等酒菜。借著酒勁,李光把前幾年由趙金舟的標本所引發的一係列死亡案例全都告訴了老道,並表明了自己此時的處境與自己打算殺張文庸的想法。


    一聽要殺人而且還是朝廷命官,這道士也是一陣猶豫,最後這李光一咬牙,幹脆吐血開出了紋銀三千兩的天價酬金,明晃晃的銀票擺在桌子上簡直就是霞光萬道瑞彩千條,要說這個數目在當時而言可絕對是一筆巨款,新建一個與少林寺同等規模的道觀都夠了,你丫不是老惦記掙辛苦錢麽?我讓你一次性把八輩子的辛苦錢都掙出來,有道是有錢能使鬼推磨,一個遊方道人哪見過三千兩銀子?看在銀票的份上,這老道半推半就的也就答應了。


    要說這個遊方道士,的確不是什麽省油的燈,明朝那會兒,道門曾湧現出了四個小有名氣的遊方散人,圈裏稱為“江南四小仙”,此時這個遊方道士便是四小仙之一,姓王,號齊風子,一貫的行事齷齪貪得無厭,除了道法修為尚可圈點之外,基本上沒什麽其他好名聲,要說起殺人,這王齊風也不是沒幹過,隻不過被他搞死的那幾位也不是什麽好鳥,屬於狗咬狗黑吃黑的事。起初,王齊風也曾經建議李光,說趙金舟的屍皮危險性太大,想搞死張文庸還有別的方法,隻不過時間要長一點,大概要兩到三個月。但李光可是等不了了,這張文庸再有最多半個月不死,自己這通判的位子八成就保不住了,位子保不住是小事,新通判一上任可就連腦袋都保不住了。


    要說在半個月內神不知鬼不覺地搞死一個活蹦亂跳的成年人,以王齊風的水平而言如果不用點特殊道具的話,確實有點困難。何為特殊道具?以當時的情形看,趙金舟的標本便是再合適不過的道具,按王齊風的初步分析,且不管當初那幾個衙役以及遷墳的張聰因何而死,趙金舟的標本能快速害死人這一特點都是無須置疑的,最關鍵的步驟,隻不過是如何能把趙金舟的屍皮安全地運送到張文庸家周圍,到時候再隨便弄點什麽陣法便水到渠成了。


    想得雖簡單,可等王齊風來到龍虎崗之後便傻眼了。以王齊風的本事,找到趙金舟屍皮的葬地以及當初八賊塚的準確位置並不算什麽難事,但通過對整個龍虎崗陰陽走勢的觀察,王齊風吃驚地發現,趙金舟屍皮的葬地與八賊塚的位置,恰巧皆為龍虎崗兩個最大的聚陰池的中心,以至於陰怨相匯怨力衝天,兩點之間甚至已經形成了一個獨立的陰氣循環,就好比城鎮中間的七關一樣。而龍虎崗其他一些遊魂野鬼也被卷入了這個陰氣循環之中,不論是搬弄趙金舟的屍皮還是破壞八賊塚,都會破壞這個陰氣體係的正常循環,此時一個人所要麵對的將不僅僅是趙金舟一家人的怨氣,而是整個龍虎崗成千上萬的遊魂野鬼。如果說當初那三個衙役的死是趙金舟一個的怨氣所致的話,那麽後來張聰遷祖墳而張禍上身,便很有可能是因為觸動了這個陰氣循環中的某個環節。


    除此之外,破壞這個陰氣體係的後果與破壞城鎮七關的後果一樣的,理論上講勢必會犯改天篡地的大忌,就算沒有被遊魂野鬼搞死,折壽甚至當場暴斃也是在所難免。如果要強行搬弄趙金舟的屍皮,倘若放到幾年前這個陰氣循環尚未成形的時候還勉強可行,但此時生米已成熟飯,再想打屍皮的主意又談何容易?說實話,王齊風是個有自知之明的人,一看這陣勢幹脆退迴了李光的銀票,眼下的情況別說是自己,就算老君下界,想動這趙金舟的屍皮都得掂量掂量。


    再說李光,自從王齊風答應幫忙之後,懸著的心本已經放到肚子裏了,可沒想到這個死老道竟然出爾反爾退迴了銀票。情急之下,李光便準備自己實施計劃,三千兩銀子啊,你個臭道士不願意掙,有的是人擠破腦袋哩!


    當然,對於那幾個衙役和張聰的死,李光也是心有餘悸的,既然王齊風已經幫忙找到了趙金舟屍皮的位置,這李光幹脆花一千兩銀子雇了兩個人,打算趁黑夜把屍皮從地裏挖出來,清空屍皮內的稻草與石灰之後秘密埋在張文庸家的院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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