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也趕上遊擊隊命好,就在還差兩天就要到期限的時候,國發黨第二集團軍殺過來了,日本人在宜昌一帶留守的兵力本不是很多,所以那些在三百米以外巡邏的閑人全被調到前線去了,軍火庫留守的人隻有兩個小隊左右(日軍一個小隊編製約為四十人上下),除去換班休息的,站崗的也就三十多人,一對一硬拚都富裕了。這下可把隊長陳健樂壞了,在最後一天晚上便帶上所有人馬突襲軍火庫,引爆炸藥前繳獲了不少94式手槍和手榴彈,整個遊擊隊不但一人未傷,反而用上時髦裝備了。


    軍火庫被炸,可謂是給日本人來了個釜底抽薪,國十八軍與第三軍團均下了嘉獎令,可卻不知道要嘉獎誰,軍團所有下轄的師、團都不知道究竟是誰炸了日本人的軍火庫,最後還是這個王團長上報了指揮部,國軍的高級將官才知道敵後還活躍著這麽個驍勇善戰的遊擊隊。


    這件事以後,指揮部對這支遊擊力量不得不刮目相看,逐漸開始給遊擊隊下放一些比前線戰鬥難度更大的任務,例如什麽炸倉庫啊、火燒連營一類的,一直到棗宜會戰結束,遊擊隊與地下黨重新取得聯係為止。就在棗宜戰役即將結束時,遊擊隊接到了這麽一個任務,便是配合工兵去秘密搭建兩個法台。


    “法台?”石三眉頭一皺。


    “對,法台。”黃老漢一個勁的點頭,這兩個字倒是能聽懂。


    根據黃宗屬迴憶,當時下達任務的並不是國民黨的將官,而是一位奇怪的人。所謂奇怪,並不是長相或舉止,而是年紀很奇怪,據說是一九〇三年生人,按理說也就是三十多歲,但怎麽看怎麽像快六十的,對於一個小遊擊隊,此人手上拿的竟是國民黨第五戰區司令長官李宗仁的親筆命令:資遣令貴部接受全權調遣,見此令者,如見德鄰(李宗仁,字德鄰)。下麵則是鮮紅的印章。看來這道親筆命令就好比古代的尚方寶劍一樣,隻要是李宗仁的手下,見誰都有效,至於這位神秘的持令人,則由當時那個王團長親自引見。


    當時,宜昌市已經被攻陷,而遊擊隊的隊部就設在敵占區內,所以一切進行起來都相當的冒險。為了掩人耳目,江南法台的搭建被偽裝成了民間的儀式,由遊擊隊組織數百老百姓做掩護,而江北的法台因為離鬼子的巡邏點比較近,所以幹脆就挖在了地下,所有活都是晚上偷著幹的。遊擊隊裏有四個兄弟,家裏祖傳的石匠手藝,法台的所有方磚都是由這四兄弟親手鑿的,據說花紋是按道爺的圖一絲不差鑿出來的,江南江北兩個法台一共是三百六十塊石磚,足足鑿了三天三夜,因為時間緊迫,四兄弟竟然活活累死了一個,而搭建法台的石柱子則是被裝在棺材裏(棺材裏的確有死人,柱子就在死人下麵)從外地運來的,究竟是來自哪裏就不知道了。


    “施法當晚,風雲大作,江水倒流!”黃中華一邊翻譯一邊冒汗,甚至連自己都不相信,“往江裏扔一個樹杈子都會原地打轉!”


    在黃老漢的記憶裏,有一天晚上,除了遊擊隊員,所有村民都被告誡不要外出,而遊擊隊的隊員則與一個衣著便裝的國民黨偵察兵小分隊一起負責守護法台。為此,王團長還派人給遊擊隊隊員每人配了一把當時最先進的卡賓槍,要知道,這可是連國民黨王牌軍都很難保證人手一把的時髦槍械,剛交到遊擊隊時,大家夥連保險在哪都找不到。


    “我曾和照片上那個道長有過一麵之緣,想問問他們到底想幹什麽,當時大夥雖然迷信,但也分得清輕重緩急,日本鬼子都打到家門口了,有修法台的錢,不如買幾挺機關槍打鬼子啊!”黃老漢雖然年紀不小口齒含糊,但思維卻非常清晰,“道爺告訴我:‘天下本無清靜之處,無牽無掛,是以清靜也,然天下遭劫,蒼生塗炭,縱死焉能無掛邪?’我當時聽不懂,便找人把這話寫了下來,想等到道爺作完法好好問問也,結果...”說到這裏,黃老漢竟然老淚縱橫,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結果怎麽樣?”石三迫不及待。


    “我負責的就是江北,按道爺交代,不管發生什麽事都不許進去,我們一直在門外守了三天,後來覺得實在不對勁,這才進去,發現道爺他,他已經七竅流血而亡了。”黃中華給父親邊擦眼淚邊翻譯,“後來我們派人迴去報信,才知道那邊的道爺也捐軀了,不過是坐著死的,也是七竅流血。因為南邊太平點,鄉親們就把道爺連帶法台一起葬了。北邊這位道爺死得太慘了,我們隻能把道爺的屍體偷著運到江南再葬。”


    “您知不知道,他們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石三眼圈也泛起一絲紅潤。


    “後來我才知道,道爺作法的那晚,小鬼子有一批援兵連帶武器彈藥要走水路運到宜昌,道爺是豁出性命掀翻了小鬼子的船啊!”黃老漢淚眼朦朧,悲歎不已,“早知是這樣,我賣了房子也得給道爺打口好棺材啊!可惜啊,我迴去找那個下命令的,早就走啦,連兩位道爺叫啥名字都不知道啊!”


    “好像確實有這個記錄!”呂隊長一邊搭腔,“棗宜會戰即將結束的時候,一隻日本運輸船隊在長江上全軍覆沒!好幾個大隊的兵力與上千噸的武器彈藥以及戰略物資葬身魚腹,這讓武漢方麵的日軍也傷了元氣,很難再組織大規模的增援了。當時當陽、荊門的陸上交通線已經被國軍切斷了,盤踞在宜昌的日軍進退兩難,所以他們準備從武漢走水路補給宜昌,當時國民黨的江防力量已經很薄弱了,如果不是這支運輸隊中途遇到風暴沉沒,整個戰役很可能會因此而繼續拖下去!倘若日軍趁這段時間調整部署,打通陸上運輸線路裏應外合的話,整個第五戰區主力很可能會被拖垮!”


    “對了小夥子,你是那位道爺的什麽人啊!”黃老漢問石三。


    “哎!”石三眼圈紅潤,“算起來他是我師叔!對了黃老,能不能帶我去那位道爺的墳看看?”


    “早沒啦!我記得,當時那墳就在江邊,我年年去,後來有一年去,發現都改成挖沙子的了,讓挖沙子的船給挖了!”


    “啊?挖沙子的給挖了?那麽說。”石三跟羅金明不約而同的一對眼,“莫非酒店的那個遺骨,是馬老爺子的!?”


    ……


    臨行前,石三把黃中華叫到院子裏,伸手從包裏摸出五千塊錢遞了過去。


    “石兄弟,你,這是幹嘛?”黃中華一把推迴了石三的錢。


    “黃大哥,你別誤會,這是我給老爺子的錢,老爺子年年去祭奠我師叔,我也沒什麽好孝敬他老人家的,今天就帶了這麽多!改天一定再登門道謝!”


    “唉!”黃中華猶豫了一下,還是把錢收下了,“其實政府年年來人,給錢給東西,我爹他說什麽也不要,說不能給國家添麻煩,這兩年江裏魚也少了,對了,石大哥,那位道爺,叫什麽名字?”


    “這個。”石三猶豫了一下,“姓馬,道號思甲子,馬思甲!”


    “對!對!絕對不要挖了,怎麽挖的怎麽給我埋迴去!”呂隊長在旁邊拿著石三的手機一個勁的嚷嚷,“報告?那個我不管,理由你們自己編,什麽沒有發掘價值啊,什麽並非古跡啊,你們自己編!對!告訴牟局長,要挖讓他自己去挖,就說我說的。”


    ……


    一出門,石三第一件事就是給英尊酒店的祁經理打電話,詢問那塊帶有人骨的圍牆是如何處理的。


    “鷹(扔)到江裏的啦!”祁經理迴答得很幹脆。


    “扔,扔到江裏啦?”石三後悔為什麽告訴他扔江裏這個方法,倘若埋了,還能找人挖出來,這扔到江裏了去哪找啊?不愧是王子豪的手下,怎麽省事怎麽來啊。


    “石先生,你不要擔心,我係站在那個長江大橋的中間鷹下去的!保證係扔到那個最新(深)的地方,係絕對不可能有銀撈到的啦!”這個祁經理倒是蠻有信心的,石三在電話這邊都快哭了。


    清晨,武漢長江大橋。


    “楓兒,你給我背幾首描寫長江的詩!”


    “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石楓站在江邊,一揚手放飛了手中的鷂子,碧藍的天空中,這隻鷂子展翅高翔,喳喳的衝著江中叫個不停。


    “知道是誰寫的麽?”看著滔滔江水,石三衝著石楓微微一笑。


    “李白啊,爸你怎麽了?”


    “我再教你一首,聽好了。”石三並沒有理會兒子的問題,而是自已吟起了詩,“青山難阻洪荒湧,唯以血肉鑄長堤。三尊座下難複命,蒼生得度慰我軀...”


    “哎,爸,這誰寫的啊?這是描寫長江的詩嗎?”此時鷂子又飛了迴來,落在石楓手裏。


    “楓兒,你知道什麽叫英雄嗎?”石三道。


    “爸,這話什麽意思啊?”


    “等你長大了就明白了。”石三看了看腳下的滾滾江水,拉起石楓向漢口方向走去。


    這就是中國,也許可以占領,但永遠不可能被征服。


    “三爺啥時候會念詩了?”王胖子一臉木楞的看著大力問道,後者也是搖搖頭,急忙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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