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我父皇盡了力也無法化解呢?”


    劉據又故意問道。


    蘇文依舊低著頭,迴答的滴水不漏:


    “殿下萬不可再說這種晦氣話,老奴堅信殿下吉人自有天相。”


    “那就借蘇侍郎吉言了。”


    劉據嗬嗬笑了一聲。


    他自然知道蘇文這樣的老狐狸絕對不會授人話柄,尤其不會在這樣的問題上栽跟頭,此刻這隻老狐狸迴答的如此避重就輕,已經可以說明問題。


    如果他當真被斷言命犯孤鸞煞,還無人可以化解的話,後果肯定很嚴重。


    不過正如他此前所想的那般。


    就算真有孤鸞煞這種兇神命格,貌似也應該與八字中日柱、時柱之類的幹支相關聯,哪怕他不懂生辰八字,也知道這種東西是與生俱來並且伴隨一生的,應該不會憑空出現。


    雖然他是個穿越者,但也隻是魂穿,而並非身穿。


    所以這具身體的生辰八字肯定還是隨原主的,原主在曆史上明媒正娶了好幾個女子,也誕下了好幾個子嗣,因此根本不用擔心這方麵的問題。


    而如果這迴進宮去見劉徹。


    這個王朔和郭玄子有人咬定他是孤鸞煞的話,基本就可以確定誰對自己抱有惡意,也更有可能就是他懷疑的那個不知名的望氣師了……


    這一刻,劉據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這種對自己抱有惡意的人,並且在劉徹晚年不斷左右其思想和決策的人,斷然是不能留的。


    隻是暫時還不知道對方會如何出招,因此劉據也無法提前想好應該用什麽樣的手段,隻能等進了宮見到對方再見機行事,見招拆招……


    ……


    溫室殿。


    “兒臣見過父皇……”


    向劉徹施過禮後,劉據餘光瞄向了早已被劉徹賜了座的兩個生麵孔。


    這兩個人年紀都不小了。


    男的已經滿頭白發,可能已經到了古稀之年,甚至是耄耋之年,不過精神看起來倒還不錯,此刻正拿著一個水晶打磨製成的鑲銅透明圓片,專心致誌的翻閱著擺滿了麵前案幾的簡牘。


    這應該就是天朝最早出現的眼鏡了吧?


    不過此時的眼鏡應該就是個放大鏡,隻具有一定的老花鏡功能,好像是被稱作“靉靆”。


    雖然劉據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東西,但卻知道早在春秋末年的齊國就已經有了使用凸透鏡取火的記載,而戰國時期的墨子所著的《墨經》中就已經提到了相關凸透鏡和凹麵鏡的原理,因此這種東西的運用可能更早,發展到現在成為輔助老者閱讀的工具倒也在情理之中。


    隻是這種東西肯定不便宜,非王公貴族不能擁有。


    畢竟這個時代連玻璃都沒有,如此透亮的水晶肯定要比玉石更加珍貴,自然得是天價,見得少倒也正常。


    不用說,這個男性老者應該就是王朔了。


    而在距離王朔不遠的地方,則坐著一個同樣頭發花白的老婦,看起來應該也在六十歲上下的模樣。


    此人應該就是史上第一女相師許負的外孫女,自稱繼承了許負相術的郭玄子。


    此刻郭玄子則微微閉著眼睛,全然一副不問世事的世外高人模樣,哪怕聽到劉據向劉徹問安的聲音,也未曾睜開眼睛看他一眼。


    “先找個地方坐吧。”


    劉徹先是盯著劉據的臉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好像也在給劉據看相一般,不過顯然什麽也沒看出來,最終隻是微微頷首,


    “蘇文,命不相幹的人都退下吧。”


    “諾。”


    蘇文應了一聲,連忙迴過身招唿殿內其餘的近侍和期門武士向外退去。


    待眾人都退的差不多,他也躬身向劉徹施了一禮,輕聲道:


    “奴婢也退下了。”


    “你留下。”


    “欸?”


    蘇文頓時僵在原地。


    正常情況下,天子將誰單獨留下絕對是旁人羨慕不來的事,這說明天子是真將誰當做了身邊的“自己人”,對其另眼相看。


    可天地良心,他現在隻想跟著大夥一起退下啊!


    他知道劉徹將劉據、王朔和郭玄子召來溫室殿是為了什麽事情,不難猜出接下來的談話內容。


    而這些內容絕對算得上是皇室的最高機密,他雖然心有好奇,但更知道的是,皇室的有些事情並非知道的越多越好,否則一不小心就會受到牽連,甚至連命都有可能丟了。


    最重要的是……


    蘇文下意識的瞄了劉據那枕骨突出的後腦勺一眼。


    他如今雖然與劉據的關係還算不錯,至少已經不像之前那般尋得機會就落井下石,甚至時常還要暗通款曲。


    但兩人的關係之所以能夠發展到這一步,完全是因為出於對劉據的懼怕啊。


    這個惡太子自與他掏心掏肺之後,已經悄然將他拖進了更深的泥潭,如今那聲“六哥”就是他不得不就範的軟肋。


    而且,他與宮中的一眾近侍和期門武士早就已經達成了一個共識:


    什麽事隻要與劉據扯上了關係,便絕對不會有好事!


    就算本來好好的事,劉據也一定會跳出來作妖,因此隻要是劉徹和劉據在一起,一定要盡量迴避,別給自己找不自在,更別為難自己的膝蓋。


    然而劉徹話都說出來了,他又能怎麽辦呢?


    蘇文隻得又躬下身子,不動聲色的應了一聲“諾”,然後內心忐忑不安的站到了劉徹身旁,還裝模作樣的給劉徹斟起茶來。


    就在這時。


    “陛下,老臣找到了!”


    王朔忽然叫了一聲,然後試圖起身將手中的簡牘呈給劉徹查看,隻是他的年紀實在是有些大了,腿腳也變得不太靈便,費了老大勁也沒能站起來。


    “王老,慢著點。”


    蘇文連忙放下茶壺走上前去將其攙起,小心扶到劉徹身邊。


    王朔這才抻著脖子用手中的水晶鏡片指示著簡牘上的文字道:


    “陛下請看這天象記錄,當年太子降世前的一個月,曾有星孛於大辰,形似掃帚,光出東方,見之北方,此乃彗星之相,大兇之兆。”


    “然當年卻風調雨順,全年未有災禍出現,的確不同尋常。”


    “因此……”


    說到這裏,王朔用老眼看了已經就坐的劉據一眼,已經生出老年斑的臉上露出些許為難之色,全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有話直說便是,朕今日召你來便是為了證實此事,自然百無禁忌。”


    劉徹怎會聽不出來王朔為難的原因,麵色微微沉了一下,嘴上卻頗為通情達理的道。


    王朔頓了頓,方才又道:


    “老臣鬥膽先請問陛下,太子降世之前,可曾記得發生過什麽可能妨礙子嗣的大事?”


    “這……”


    劉徹凝神沉思,很快就讓他想到了一個故人


    ——陳阿嬌!


    不久之前發現陳阿嬌臨死前遺留下來的詛咒木偶是一迴事,其實當初這個惡婦便已經與巫師同流合汙,施巫蠱之邪術,祝告鬼神,禍害他人。


    而劉徹因此廢黜她的皇後之位,也正是劉據出生的前一年。


    似乎就是在陳阿嬌被廢黜不久,衛子夫便有了身孕,十月之後終於為已經年近三十的他誕下了劉據這第一個皇子,令他喜出望外,險些激動落淚。


    現在迴想起來。


    陳阿嬌沒有被廢的時候,其他的嬪妃就算懷有身孕,也無法為他誕下皇子。


    陳阿嬌一旦被廢,衛子夫就懷上了劉據。


    這細細一想,是不是有那麽點巧了,該不會劉據從一開始就是巫蠱詛咒的產物,是陳阿嬌用來報複他的手段吧?


    “王老,你有話直說便是。”


    心中產生這樣的疑慮,劉徹卻並未告訴王朔,隻是不動聲色的道。


    “看來陛下心中已經想起了一些可能與此有關的事情,老臣雖無法斷言,但太子出生於星相大兇之年,本該出現的災禍又並未在當年出現,或許並非是因為沒有災禍,而是換了一種令人意想不到的形式出現。”


    說到這裏,王朔又看向了劉據,一雙老眼充滿了智慧。


    那意思明顯就是在說,劉據命犯孤鸞煞就是因為當年的災禍,這就是災禍降臨的另外一種形式……


    嘿,這老家夥!


    劉據見狀頓時對王朔生出了敵意。


    這老家夥的招數其實並不算高明,和當初為李廣看相的手段如出一轍,隻是額外引進了這個時代虛無縹緲又高高在上的星相學說,連掃帚星都扯了進來。


    劉據雖然知道所謂的掃帚星隻是一種彗星星體現象。


    但是這個時代的人卻不這麽認為,因此王朔扯的這一套在劉徹這樣的大漢土著聽來,可能還非常有道理……


    不過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王朔此刻正在將孤鸞煞強行安到劉據身上,這已經足以引起劉據對他的懷疑。


    於是劉據已經主動站起身來,迎著劉徹和王朔的目光,笑嗬嗬的開口說道:


    “王老,恕我失禮,據我所知……”


    結果他才剛張開嘴,就聽劉徹忽然喝了一聲,強行將他打斷:


    “蘇文!”


    “奴婢在。”


    蘇文連忙躬身應道。


    “給朕捂住劉據的嘴,朕沒教他說話,他便不能開口!”


    劉徹瞟了劉據一眼,冷聲說道。


    “欸?”


    見劉據開口時,蘇文本來都已經做好了隨時下跪的準備,此刻卻猛然愣住。


    原來陛下命我留下是為了幹這個?


    陛下簡直太聖明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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