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具體的死期和死因,史書中並未詳細記載。


    隻是說劉閎因為尚且年少,死後沒有子嗣,無人可以世襲爵位,最終封國廢絕為郡,還因此流傳出了“齊地不宜封王”的說法。


    所以,劉據的確有理由懷疑,當前的疾病就是劉閎年少去世的原因……


    想到這件事情。


    劉據腦中不由浮現出了劉閎那張瓷娃娃一般精致的臉龐,還有那跟在自己身後一聲一聲的“據哥哥”。


    他對這孩子感官不錯,何況此前這孩子對他還言聽計從。


    那時他為了實現自己的終極目標,將“雙動式活塞風箱”的製造圖紙交給劉閎,讓他盡力去爭太子之位的時候,劉閎便做的不錯,直到現在也沒有將他出賣,劉徹肯定還被蒙在鼓裏……


    還有後來他被打入詔獄的時候。


    劉閎前來探望,他又教劉閎欺騙劉徹說自己有尋短見的念頭,果然就試探出了劉徹隻是嚇唬自己的事實。


    這可都是欺君的事啊。


    這孩子甚至連個“不”字都沒對他說過就全部照做,上哪去找這麽聽話又養眼的弟弟?


    因此如果有可能的話。


    劉據也並不希望劉閎年少早夭,隻要在自己的能力範圍之內,就已經會盡一切可能對他伸出援手。


    當然。


    如果能在救下劉閎的同時,也順便就下義妁,那自然就更加完美了。


    但現在的問題是,他根本就不知道劉閎究竟得了什麽病,是否因此而死目前也隻是懷疑,就算想做些什麽都不知該從何處下手……


    “你可知劉閎究竟患了什麽隱疾?”


    心中想著這些,劉據再次看向韓淩問道。


    “殿下高看我了,禦醫都說不清,我又怎會知道。”


    韓淩微微搖頭,金玉步搖隨之晃動,隨即又補充道,


    “不過我對義妁有信心,那些太醫署的禦醫沒有這個本事,不代表義妁也沒有這個本事,可惜我人輕言微,若是殿下能上疏陛下為義妁請命,或許便能促成此事。”


    “而且在我看來,最終無論義妁是否能夠醫治齊王,此舉對殿下都利大於弊。”


    “若醫好了,義妁立了功,殿下不但遂了心願,還同樣有了功勞,還能留下一個愛護皇弟的好名聲,此前庇護義妁的事亦從壞事變成了好事。”


    “若醫不好……”


    “不過還是一切照舊罷了,對於殿下而言也沒什麽損失。”


    劉據聞言卻隻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又道:


    “話雖如此,不過有件事不知你究竟是沒有想到,還是忘了說出來?”


    “倘若劉閎始終患有朝不保夕的隱疾,我父皇便永遠不可能將他冊立為太子,而義妁若是能夠根治他的疾病,他便有可能成為與我爭奪太子之位的對手。”


    “這對我而言,恐怕就不是什麽好事了吧?”


    “何況此事對你也並非什麽好事,如今你我之間的婚事已成定局,倘若有一天我失了勢,你也同樣要受到牽連。”


    “難道你心中便沒有這方麵的擔憂?”


    “……”


    韓淩愣了一下,黑曜石般的眸子深處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意外。


    也不知是覺得劉據不該這麽快就想到這個問題,還是意外劉據居然會如此直白的提出這個問題,並順勢將問題踢迴了她腳下。


    不過也僅僅隻是那麽一下,韓淩便又嫣然一笑,躬下身子語氣鄭重的道:


    “殿下恕罪,我的確帶了一些私心,因此故意沒有提及此事。”


    “不過若說擔憂,我也隻是擔憂殿下出於這方麵的考慮,不肯對義妁施以援手。”


    “至於將來的事,夫為妻綱,夫唱婦隨,我既然即將嫁於殿下,自此心中便隻有一個念頭:隻要是殿下要做的事,我甘願不問得失,與殿下同甘共苦便是。”


    “不過我更願意相信,此刻對義妁都能夠伸出援手的殿下,今後也絕不會因為一時得失對我始亂終棄,那麽我此生便是嫁對了人,若真有一日因殿下失勢受到牽連,那也無悔此生,何懼之有?”


    這番話雖是好話……


    但怎麽嗅到了一股子茶藝的味道?


    還有一股子戴高帽的味道?


    劉據瞄了韓淩一眼,並未輕易受到影響。


    他隻是確定了韓淩此刻與他的目的是一樣的,並且帶來的消息也的確十分重要,甚至可以說是破局的關鍵,這也就已經足夠了。


    於是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多謝。”


    “不知殿下將如何抉擇?”


    韓淩不知劉據這句“明白了”是什麽意思,也不甘心自己訴了半天衷腸就換來這麽個反應,立刻又抬起頭來追問了一句。


    “此事不足為外人道也。”


    劉據笑道。


    韓淩臉頰瞬間鼓了起來:“殿下與我的婚事都定下了,我又與殿下如此交心,怎還將我視作外人?”


    “自己人會帶著私心,有話不肯直說?”


    “……”


    “我的喜好是什麽,平日最愛吃什麽,最愛喝什麽,喜好的書籍又是什麽?”


    “……”


    “還說不是外人,來人,送客!”


    ……


    一輛緩緩駛離博望苑的馬車內。


    “春桃,這樣的太子真是太令人著迷了,命都想給他……”


    靠在貼身侍女身上像貓一般的磨蹭著,韓淩那雙黑曜石般的杏仁眼沒有焦點的望著馬車頂棚,發出飽含春意的呢喃。


    “女公子,太子方才究竟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


    春桃無奈的支撐著韓淩,全然不明白這位平日裏風風火火、特立獨行的主子究竟在發什麽癲。


    韓淩眯起眼睛微微搖頭,俏臉上浮現憧憬的笑意:


    “你知道棋逢對手是什麽感覺麽,伱知道旗鼓相當是什麽感覺麽,你知道惺惺相惜是什麽感覺麽?”


    “你不知道,所以你根本體會不到我此刻的心情。”


    “真希望盡早嫁過去呢,這樣就可以多了解他一點,今後的日子也不會如此無趣了……”


    “……”


    春桃感覺自己現在和韓淩根本就不在一個頻道,隻得輕歎了一聲,岔開話題道:


    “對了女公子,今日你來博望苑不是為了與太子商議營救義醫師的事麽?結果如何,太子可答應了?”


    “沒有。”韓淩搖頭。


    “欸?怎會如此?”


    春桃一愣,此前可是韓淩口口聲聲說,一定要對義妁施以援手,為此還和父親韓說爭辯了一番。


    “太子雖未明確答應,但我能感覺到,他對此事已胸有成竹。”


    韓淩嫣然一笑,道,


    “你就瞧好了吧,他一定不會坐視義醫師遭此劫難的,他肯定已經有了比我更好的法子。”


    “這樣的太子才更令人著迷呢……”


    ……


    兩個時辰後。


    博望苑。


    “二弟,可否請你為我指出反複發作疼痛的位置。”


    看著劉閎那蒼白的小臉,以及比上一次見麵消瘦了許多的身子,劉據微微搖頭,輕聲說道。


    他出不了博望苑,便命人將劉閎從逐慕苑請了過來。


    也是劉閎聽劉據的話,這兩日服用了禦醫給開的藥,症狀略微緩解了一些,便不顧國相卜式的阻攔,強行命人將他抬上馬車,又抬著來到了劉據麵前。


    在這之前,劉據已經了解過了相關的症狀和多名禦醫的診斷。


    太醫署的禦醫雖然並非每一個都方技過人,但也是藏龍臥虎的地方,多名禦醫同時確認劉閎的五髒六腑均無問題,基本也可以排除重要髒器病發的可能性了。


    至於具體是什麽問題,則還需要進一步診斷。


    當然,劉據是沒有這個水平的,最多也就能根據自己在後世看到過的一些東西和個人經驗進行一個模糊的推斷,還未必能夠作數。


    “據哥哥,每次都是這裏疼……”


    劉閎抬起手來,小心翼翼的指了指自己的腹部右下側的位置。


    “這裏麽?”


    劉據見狀略微愣了一下,腦中立刻浮現出一段不好的迴憶,自己的身體也不自覺的產生了一陣幻痛。


    隨後伸手探到劉閎所指的位置,略微用力向下按壓,很快就感受到了一個小小的腫塊……


    “據哥哥,疼……”


    劉閎雖然咬著牙強忍,但眼中還是立刻蒙上了一層水霧。


    “再忍一下。”


    劉據又立刻扶著劉閎向左側臥在榻上,蹙著眉頭道,


    “來,你現在將右腿伸直了,慢慢向後抬。”


    “疼……據哥哥,抬不動了,伸直了就疼……”


    “這……”


    至此劉據已經得到了答案,基本可以確診了,劉閎患九成九可以確定是患上了闌尾炎!


    他剛才在劉閎右下腹觸摸到的腫塊,應該是闌尾發炎生成的膿腫。


    而他讓劉閎剛才做的那個極為簡單的動作,也是闌尾炎的檢查手段之一,好像是叫做腰大肌測試什麽的。


    他為什麽這麽清楚?


    因為在後世的時候他得過這種病,當時隻做了一個小手術,將闌尾切除之後,就再也沒有了這方麵的痛苦與隱患。


    而在後世,闌尾曾有一段時間被認為隻是一個尚未進化消失的無用器官。


    雖然後來又有醫學研究表明,闌尾似乎在腸道微生物的維持等方麵具有一定的作用,但如果發炎引發疾病,切除了也不會產生太大影響。


    反倒是不切的話,不斷發作的過程中,稍不小心就可能引發致命的並發症。


    但問題是,這可是兩千多年前的大漢!


    莫說他根本不會手術,就算會,也肯定不具備手術的條件,哪怕隻是切除闌尾這樣的小手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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