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劉徹和文武官員各懷心思的希冀中。


    “迴父皇的話。”


    劉據站起身來麵向劉徹,微微躬下身子,卻隻極為簡潔的說了兩個字:


    “快了。”


    “……”


    劉徹和文武官員聞言並未接茬,隻是耐心等待著劉據接下來會說些什麽。


    “……”


    劉據也微微躬著身,然後沒了動靜。


    “???”


    劉徹和文武官員逐漸開始疑惑。


    不過好在劉據這說法也算是一種勉強說得過去的借口,無論是劉徹還是文武官員都挑不出理來。


    匯報工作進度就算有時需要盡量簡明,那也得從幾個方麵出發,前後對比,拿事實舉論證,說出一個具體的章程和結論來,再順便展望一下未來,給陛下畫一張可大可小的餅。


    “……”


    劉據卻依舊堅持說道,


    “有些事情一旦當眾說出來恐怕就不靈了,父皇若想了解詳情,待早朝結束之後兒臣可以私下向父皇稟報,現在……還是不要公之於眾為妙。”


    他其實已經毫無辦法了!


    想著這些,兩人逐漸安下心來……


    劉據依舊一言不發。


    “這就是你給朕的答複?”


    “真沒了?”


    也隻有最開始的時候率領司會沒日沒夜的查了十來天計薄,如今也已經逐漸倦怠了下來,似乎已經不再抱任何希望。


    而就算是與劉據走得比較近的桑弘羊。


    這迴就連衛青都不知該說些什麽好了。


    再者說來,如果劉據真有什麽厲害的手段,這一個來月也該展現出了一些端倪。


    文武官員亦是一臉驚疑。


    “……”


    就算要挑理,那也是早朝之後,隻有父子二人時私下挑理。


    果然是在故弄玄虛麽?


    為的是擾亂我們的心神,迫使我們展開一些行動,從而露出破綻?


    二人又對視了一眼。


    一個來月沒什麽動靜,他們以為鹽鐵官營的改革之事也就到此為止了,劉據這個愣頭青終歸玩不出什麽浪花來。


    劉據還是一言不發。


    所以……


    究竟是快辦成了,還是快辦不成了?


    文武官員們確定肯定以及一定,如果是換了他們敢像劉據這般向劉徹匯報工作,基本上當場就要被撤職查辦,最起碼判個瀆職。


    劉徹和文武官員終於開始震驚。


    但現在聽劉據的口氣,似乎還隱藏了什麽厲害的後招?


    除了最開始的時候來了一趟大司農,拿出了算盤和四柱清冊之後,便再未踏入大司農的門檻,甚至連鹽鐵衙門最近呈遞上來的計薄都沒看過一眼……


    劉徹隻覺得血壓又頂住了天靈蓋,太陽穴青筋暴起。


    在劉據之前,從未有人聽過簡明扼要到了這步田地的迴稟方式。


    然而他這番話卻是令同樣在早朝上的孔僅和東郭鹹陽一些心髒微微揪了一下。


    卻見此刻桑弘羊也是一臉茫然,似乎根本就不知道劉據究竟在說什麽……


    這可是商議國家大事的早朝!


    “殿下此前未在早朝上複過命,可能不知該如何向陛下稟報。”


    “就是快了,父皇。”


    他們非常確定,鹽鐵衙門的相關事務他們早已安排的天衣無縫,就算是他們自己也查不出什麽問題來,否則桑弘羊早就查出來了,又怎能等到現在?


    可是這個月劉據究竟做了什麽呢?


    你這“快了”是怎麽個事?


    劉據剛才這番話其實是攻心計吧。


    想著這些,二人不自覺的瞄了身旁的桑弘羊一樣。


    “……”


    就是想擾亂我們的心神,逼我們主動露出破綻吧?


    不待劉徹做出反應,大將軍衛青終於按捺不住,連忙為劉據開脫的同時,順便對劉據進行了一番引導,


    “可否請殿下詳細說說,這鹽鐵官營的改革之事究竟推行了哪些舉措,如今大司農的鹽鐵衙門出現了哪些改變。”


    “!!!”


    最近若說大司農內誰與劉據走的最近,自然非桑弘羊莫屬。


    卻聽劉徹也是冷笑了一聲,沉聲道:


    “朕對你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沒興趣,你就直白的告訴朕,鹽鐵官營改革之事何時能見成效!”


    “快了。”


    “……”


    “父皇,真的快了。”


    “朕再給你一個月,若是一個月後朕還未見成效,此事便不用你來辦了!”


    ……


    半個月後,博望苑。


    “杜廷尉史,這些日子辛苦的了。”


    看著最近陸續送來的已經堆成了小山的簡牘,還有黑了一圈也瘦了一圈的杜周,劉據笑著給予了一個口頭鼓勵,


    “待此事辦成之後,你就是我大漢的大功臣,上疏時我會著重在我父皇那裏提及你的辛勞與功績,加官進爵指日可待。”


    “殿下的提攜之恩,下官沒齒難忘!”


    杜周連忙施禮拜謝,不過臨了他還是多嘴問了一句,


    “隻是下官始終不解,殿下命下官率人暗中清查這些鹽鐵官員的田產和宅邸,究竟有何目的,可否請殿下不吝賜教?”


    最開始的時候,劉據命他去查的是那些鹽官鐵官的財產。


    可惜這年頭財產大多是可以輕易藏匿的實物,又沒有大數據賬戶聯網,就連劉徹想向商賈收稅,都隻能采用“告緡”那種的極端手段,根本就不可能查得出來。


    得知這個情況之後。


    劉據不得不改變了策略,轉而命杜周去查那些鹽官鐵官的田產和宅邸情況。


    重點查的是這些人現在的田產宅邸情況,和為官之前的田產宅邸情況。


    這玩意兒可就好查多了。


    因為這個時代土地和宅邸的買賣或修建是有地券憑證的,這憑證通常使用石板刻製而成,上麵會寫清楚買賣或修建的時間,買賣雙方的身份姓名,並且在各地官府、三老或亭長的見證下以立碑的形式埋在田產邊界或宅邸旁邊,避免今後出現糾紛。


    因此隻要派人去查看這些地券憑證,就可以很輕易查出那些鹽官鐵官近些年的田產和宅邸變化情況。


    隻是杜周始終不明白,查這些東西究竟有什麽用。


    既然是廷尉史,杜周自然對漢律了解頗深,依照大漢現行的律法,這些信息並不能當做貪墨的確切證據,恐怕依舊無法名正言順的將那些鹽官鐵官繩之以法。


    “當然是為了肅清鹽鐵官營之弊端。”


    劉據笑嗬嗬的道。


    “可是依照漢律……”


    “法律是具有一定的滯後性的嘛。”


    “啊?”


    杜周聽都沒聽過這種說法,自是一臉疑惑。


    “即是說,法律是用來解決現有問題的,而未來發生的事情是不確定的,因此隨著時間的推移,往往會出現法律缺失和空白的情況,必須與時俱進才能避免滯後。”


    劉據頗有耐心的為其科普道,


    “伱在廷尉也有些日子了,應該也時常遇到一些無法可依的新鮮案件吧,這就是法律滯後性的體現。”


    “所以殿下的意思是……”


    杜周似乎明白了什麽。


    “就是這個意思,既然法律存在滯後性,我們就應該在保證公平公正的基礎上,想辦法推行新的法條來彌補法律的缺失和空白,以此來滿足現有的需求。”


    劉據笑道。


    “可是漢律增添或是修改,需要由廷尉三監商議起草,交由陛下審閱才可推行。”


    杜周又為難的道。


    “增添法條的建議我已經命人給廷尉正監趙禹送過去了,他和左右監應該不敢擅自決定此事,八成已經送進宮去了。”


    劉據胸有成竹的道。


    這一招叫做“後世的劍斬本朝的官”。


    劉據相信,以劉徹的性格和作風,一定會對他提出的這條法令讚不絕口!


    當然。


    還有一件事是杜周不知道的,也是不需要他知道的。


    如今桑弘羊已經根據他的要求,製定出了一整套相關鹽鐵官營的“標準化”考核製度,足以確保就算是不懂冶鐵和煮鹽之事的人空降鹽鐵衙門,隻要嚴格按照“標準化”考核製度辦事,鹽鐵衙門也能正常運行下去。


    說白了,這“標準化”考核製度就是將整個鹽鐵衙門從上到下變成了一台精密的機器。


    其中的每一個人都是一個機器中的零件,運行的軌跡和方式都劃定了明確的範圍,都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麽,效率自然比混亂狀態下的人治強出不少。


    而對於朝廷而言,則隻需派人定期或不定期的進行考核,便可掌控大部分情況。


    不過劉據心裏也明白。


    “標準化”也不能杜絕貪腐問題,甚至就連這套製度目前可能都難免存在著一些漏洞,尚需在實際推行的過程中加以改進。


    但就算是這樣。


    這樣的管理製度也比現行的人治要可靠的多,先進的多!


    ……


    與此同時。


    溫室殿。


    “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


    劉徹也被這個亙古未見的罪名雷了一下,抬起眼來疑惑望向廷尉正監趙禹。


    “迴稟陛下,這是太子提出的罪名,要求微臣添入漢律加以推行。”


    趙禹躬身道,


    “此罪名旨在監督朝廷官員。”


    “其意為,朝廷官員年奉賞賜皆有定數,因此為官之後根據年限計算,擁有的家產也該有定數。”


    “官員若擁有大量超出定數的家產,便應給出合理合規的來源解釋。”


    “若不能對這部分家產做出解釋,當視與貪墨同罪,應剝皮揎草以儆效尤。”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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