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臾之後。


    衛子夫得到召見進入宣室殿。


    見到劉徹的那一刻,心中的委屈與怨氣便噴湧了出來,眼眶不受控製的泛紅。


    自從得知劉徹要將劉據派去鎮撫南越國,這些日子她便茶不思飯不想,夜裏也睡不著覺,整個人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她是真的再也沉不住氣了,今日才主動來宣室殿求見。


    她可以忍受劉徹數年沒進過椒房殿的門,可以忍受劉徹寵幸別的女人,也可以忍受別的夫人恃寵而對她不敬。


    可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忍受劉徹將她的兒子送入險境!


    她已經什麽都不在乎了,現在劉據就是她的全部,她絕不能在這件事上繼續妥協。


    “見過陛下……”


    開口的那一刻,盡管衛子夫極力克製,聲音還是不自覺的帶了些哭腔般的走音。


    一看衛子夫這個架勢,劉徹立刻猜到衛子夫為何而來,當即對一眾內侍和期門武士道:“你們先退下吧。”


    正好他也剛打算收迴成命,如今衛子夫來了,亦可順水推舟。


    “諾。”


    眾人連忙識趣的迅速退出宣室殿。


    僅僅幾個唿吸的功夫,宣室殿內就隻剩下了劉徹與衛子夫二人。


    直到此時。


    衛子夫才終於抬起頭來,與劉徹凝神相望。


    直視天子亦是不敬,在外人麵前,衛子夫一直循規蹈矩,從未有過僭越。


    但今天,她覺得自己必須以一個妻子和一個母親的身份與劉徹好好談一談,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自己的兒子


    ——太子劉據。


    “君子,臣妾知道最近據兒多有胡鬧之舉。”


    衛子夫擅自改變了對劉徹的稱唿,撐著一口氣徐徐開口道,


    “這要怪,也都怪臣妾管教無方,君子若看他不順眼,打他一頓罵他幾句,或是給他些教訓,臣妾均無絲毫怨言……”


    劉徹本來還想先將打算收迴成命的事告訴衛子夫。


    也教她安下心來,不要再胡思亂想。


    但聽到這裏,他立刻把話咽了迴去,靜靜地聽衛子夫還要說些什麽。


    然後他就聽到衛子夫繼續帶著滿心的怨念說道:


    “可是君子為何非要加害據兒?”


    “你說什麽,朕加害據兒?”


    劉徹一聽這話瞬間就來了火氣,這個兒子他現在心疼還來不及,怎麽舍得加害劉據!


    “難道君子不是這個意思麽?”


    衛子夫此刻正在上頭,已經全然顧不上衛青近日私下的勸誡,正麵質問道,


    “君子不會不知道南越國是什麽地方吧,據兒去了那裏,稍有不慎便是有去無迴,難道君子此舉還是為據兒好不成?”


    “衛子夫!此事你無需多言,朕心中自有計較!”


    劉徹謔地站起身來,大力揮了下衣袖,全然一副我懶得和你解釋的大男子主義丈夫姿態。


    甚至連衛子夫的全名都喊了出來,以示警告。


    “君子不說臣妾也知道。”


    衛子夫忽然又是一副戚戚然的模樣,黯然垂淚道,


    “君子是想廢掉據兒另立新儲。”


    “臣妾命苦,當年就不該嫁進宮來,陛下既然看不上臣妾,為何當年臣妾沒有名分的時候,苦苦哀求君子放臣妾出宮,君子卻不肯答應?”


    “後來有了據兒,臣妾以為安穩了,可以兢兢業業的相夫教子。”


    “怎會料到如今,好不容易盼到據兒成年,卻又要遭遇此劫。”


    “君子,臣妾就這麽一個兒子,如今已別無他求,若陛下非要廢了據兒,也請看在多年的情分上,不要加害於他。”


    “臣妾隻求君子將臣妾一並廢了,將我母子二人趕出宮去,給我們一條生路。”


    “臣妾拜謝君子大恩!”


    說著話的同時,衛子夫終於跪在地上,俯首苦苦哀求。


    若衛青在此,隻怕立刻就得下跪向劉徹告罪,然後一個裸絞將這個姐姐的嘴捂住,強行拖出宣室殿。


    這正是衛青此前最擔心的事情。


    這個姐姐平日裏雖是識大體知進退的人,絕對稱得上難得一見的賢後。


    但一旦到了據兒的事上,就很容易關心則亂,說話辦事失了方寸,欠了考慮。


    “!”


    這番話無異於在劉徹心頭燃起的火焰上又澆了一勺油,以至於他的鬢須都在不住抖動。


    好樣的,與朕翻舊賬是吧?!


    你哪隻耳朵聽朕說過要廢了據兒!


    難道據兒是你的兒子,就不是朕的兒子?


    竟還求朕把你一並廢了……


    你是在以皇後之位來脅迫朕,當朕懾於衛氏在軍中的威望,不敢嗎?!


    “衛子夫,你放肆!”


    伴隨著一聲低沉的怒吼,劉徹怒不可遏,大聲斥道,


    “你給朕聽著!”


    “朕是否要廢立新儲,豈容你來置喙?”


    “命劉據出使鎮撫南越國,那也是朕親自定下的國策,豈能因你一人之言輕易更改?”


    “朕有沒有說過,後宮不得幹政?”


    “退下!”


    說完劉徹便拂袖離去,將不住啜泣的衛子夫一人留在宣室殿中。


    ……


    博望苑。


    劉據第二次收到了“蘇六”托神秘人送來的密信。


    信中說,這兩日忽然多了許多彈劾他的奏疏。


    其中主要彈劾的事情就是他此前毀堤淹田和私自侵占皇家園林,還有人狀告曾經出入過博望苑的遊俠在地方上以武亂法。


    劉徹已經看過了這些這些奏疏,讓他多加小心。


    這對劉據來說自然是好消息,證明一切都在依照他的計劃進行。


    “父皇啊,這就是民意,民意不可違,接下來你會怎麽做呢?”


    其實這兩天劉據也上了一封奏疏。


    在奏疏中說明了史家已經做了汙點證人的事情,請求劉徹對史家網開一麵。


    他雖不是很重承諾的人,但鑒於史家的人這次很好的配合了他的計劃,他覺得他們今後可能還有用。


    再加上被退婚這件事本就是他人生的一個汙點。


    必要的時候還可能對他的名望產生一定的不良影響。


    所以劉據上了這封求情奏疏。


    隻不過目前為止劉徹還沒有做出任何反應,他也隻能靜靜地等待消息。


    另外還有一件事。


    使團出發的時間已經快到了,他暫時還沒有想好該怎麽去做,暫時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不過他心裏清楚。


    如今的南越國勢力範圍不算小,也占據了交趾(yuenan)一代的那片沿海狹長地帶。


    而從交趾再往西南走就可以進入哪怕到了後世都三不管的金三角……


    他要是在這裏不小心失蹤,劉徹恐怕就隻能當他死了,不得不再立新的儲君,應該就算被廢了吧?


    隻是此舉會讓同行的使團人員受到遷怒,八成還是必死之罪。


    而且就算他失蹤了,劉徹也未必會立刻行廢立之事。


    要是劉徹猶豫個幾年,甚至十幾年,他就得以普通人的身份在深山老林中和野獸、土著爭奪幾年、甚至十幾年生存資源。


    這和自殺恐怕也沒什麽區別,而且絕對會死的非常憋屈。


    因此劉據覺得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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