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鼎四年,博望苑。


    “石公你說,父皇在什麽情形下才會廢立太子?”


    放下簡牘,劉據似是下了某種決心,抬眼看向正在授業的太子太傅石慶。


    “恕、恕老臣耳拙,殿下說什麽?”


    石慶嚇的胡子一抖,眼神都瞬間清澈起來。


    劉據笑了笑,換了個說法:“石公莫怪,我不過是居安思危罷了,若能提前做到心中有數,便可避免此類情形發生。”


    “原來如此。”


    石慶方才鬆了口氣,斟酌著道,“既然太子問詢,老臣自然不敢隱瞞。”


    “過往史書中,天子行太子廢立之事無非幾種情形:”


    “其一、皇後犯錯被廢,太子失去嫡長子的身份;”


    “其二、時局動蕩,皇權旁落,太子自然朝不保夕;”


    “其三、太子或僭越謀逆,或不修品德,或遭奸人誣陷詆毀,天子以為太子德行難以繼承大統。”


    “不過這幾種情形殿下皆無須多慮。”


    “當今陛下文治武功的明主,衛皇後亦是德高行潔的賢後,殿下更有仁恕溫謹之名,陛下斷然不會輕言廢立之事。”


    “是這樣麽?”


    劉據微微蹙起眉頭,若有所思。


    這世上沒有人知道,他現在已經是穿越者劉據。


    並且伴隨穿越一起出現的,還有一個堪稱奇葩的福報:


    隻要被漢武帝劉徹正式廢除太子之位,他的武力、統禦、政治、智力和魅力屬性就會全部達到100滿值!


    這些屬性全部達到滿值,就意味著他將晉升為滿級人類,沒有人能夠輕易拿捏他。


    而且,劉據對自己的未來了如指掌。


    如果曆史沒有發生改變,他終究要冤死於巫蠱之禍,成為那個永載史冊的“戾太子”。


    但如果利用自己的所知所學改變曆史,他的結局會有所不同麽?


    這幾日劉據推演了許多次,始終沒有得到樂觀的答案。


    “巫蠱之禍”不過是個導火索罷了,就算沒有江充從中作梗,也還會有王充、趙充、李充、張充前赴後繼。


    何況在江充出現之前,黃門蘇文、常融、王弼等近侍,還有那些那些與他政見不同的酷吏權臣,都因為擔心他繼位之後的清算與棄用,一直在抓住任何機會攻訐他,添枝加葉的離間他和劉徹的父子關係。


    而自己的母族衛氏和提前依附他的朝臣,則在不斷將他推向劉徹的對立麵。


    偏偏劉徹還有許多長壽天子的通病:


    年紀越大越是多疑,越要將權力牢牢抓在手中,任何風吹草動都會應激。


    因此在諸多力量和勢力多年的推動下,天子與太子之間的矛盾必定會向不可調和的方向發展……


    如此思前想後。


    劉據已經進入了人生的另外一個境界:思危、思變、思退。


    既然前路充滿了不可控的危機,他也不認為自己擁有對抗一切明槍暗箭的政治智慧,為什麽不選擇提前脫身?


    隻要不是因為謀逆被廢,他大概率不會被判死罪,最多貶黜為王。


    而一個擁有滿級人類屬性的王,退路無疑要比現在多得多,說是進可攻退可守也不為過。


    何況做王有什麽不好?


    有成千上萬的食邑供吃供喝,有數十上百的奴仆婢女伺候,娶妻納妾都是精挑細選的高質量女性,還不用像公務員一樣上朝理政,不用與那些朝臣外戚勾心鬥角,這難道不是神仙才有的日子?


    就算被逼的做不成王,逃去西域或東南亞。


    依靠滿級人類的屬性,做個與世無爭的土皇帝也同樣是不錯的選擇。


    就這麽愉快的決定了!


    劉據此刻終於篤定了決心,他必須盡快被廢掉,自此遠離朝堂紛爭!


    至於要如何實施。


    石慶所說的第一點和第二點想都不用想。


    父親劉徹什麽人物,那可是被譽為千古一帝的雄主,怎麽可能皇權旁落?


    母親衛子夫也不必多提,且不說現在舅舅衛青還活著,就算是死了,以她的政治智慧和衛氏的不世之功,也隻能絕於巫蠱之禍那樣的事件。


    那就隻有從自己身上入手了。


    所以這第一步嘛,自然是先削弱自己的勢力……


    “來人!”


    隨著一聲輕喝,太子冼馬郭振快步進入堂內,施禮候命。


    劉據開口問道:“郭振,如今博望苑內一共有多少門客?”


    “迴殿下的話,常駐的門客共有一千兩百餘人。”


    郭振如實作答。


    一旁的石慶聽著問答,心中卻不免有些疑慮。


    劉據前腳才問了太子廢立之事,後腳就摸底太子府養了有多少門客,總感覺這件事極不簡單,甚至有那麽點細思恐極。


    所以要不要立刻告退,免得聽了不該聽的話,上了不該上的船?


    結果劉據根本就沒給他機會,當即又對郭振道:“傳令下去,今日之內將所有門客遣散,以往那些時常出入博望苑的門客,今後也一律不予接待。”


    “啊?”


    郭振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滿臉驚愕的愣在原地。


    “有什麽問題麽?”劉據問道。


    “沒、沒有……”


    郭振下意識的看了石慶一眼,但見石慶也是一臉迷瞪,隻得硬著頭皮道,


    “……隻是不知依殿下的意思,將這些門客遣散時應給他們個什麽理由,又賞他們多少盤纏?”


    “莫須有什麽理由。”


    劉據換了個舒服的側臥姿勢,好笑道,


    “盤纏也分文不賞,我耗費巨資養了這些門客那麽久,待他們本就不薄,難道還要給他們養老送終不成?”


    “這……”


    郭振語氣為之一滯,竟無論如何也看不懂這位伺候了多年的東宮太子,隻能用求助的眼神瞄向石慶。


    此時就連素有“大漢不粘鍋”之稱的石慶此刻也無法坐視不理。


    終是躬身施了一禮,主動開口勸諫:“請殿下三思。”


    “殿下將這些門客遣散本不容他人置喙,可他們皆是心向殿下的擁躉,若是連個理由都不給,盤纏也分文不賞,隻怕寒了他們的心。”


    “要說寒了這些人的心也不打緊,怕隻怕此事傳揚出去,再有人添油加醋借機攻訐構陷,損了殿下仁恕溫謹之名,就連朝中依附殿下的臣子也要心生疑慮,揣測這是否是陛下的授意,殿下的太子之位是否安穩。”


    “這對殿下來說,可是動搖根基的大事啊。”


    這不妥妥的好事?


    得到來自大漢不粘鍋的肯定,劉據心中大喜,當即拍板:“郭振,你還愣著做什麽,速速依我說的去辦,不得有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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