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衡第二次在陽光下碰見那個重量級的情敵時,心輕輕顫了下。

    看這如玉般無懈可擊的美貌,看這高貴不動聲色的氣質,看這通身金做的外殼,想起兩個字:羨慕。

    她拉了拉言希,呆呆開口:“你跟我一同做烏鴉吧。”輕輕地央他,“別做鳳凰了,成嗎?”

    你要還做鳳凰,和陸流當真是……絕配。

    言希啃手裏的蘋果,哇唔一大口:“那我當孔雀好了。”

    陸流晨跑,跑著跑著就看見睡眼惺忪、走路搖搖晃晃的言希和一個長得肖似溫思莞的姑娘。他覺得好笑,停了腳步,拿頸上的毛巾擦汗:“言希你怎麽起這麽早?”

    言希吐蘋果皮兒,顧不上理他。

    阿衡客氣,說:“我們去趟超市,牙膏用完了。”

    言希點頭,繼續啃蘋果,大眼睛帶著迷怔勁兒。

    陸流穿著一身藍白相間的運動衣走近,從褲袋中掏出一管噴劑扔給言希,嘴角一點笑:“先漱漱口吧,牙沒刷就敢吃蘋果。”

    言希:“得了,吃都吃半天,有細菌也早到肚裏了。”

    阿衡臉卻紅了些,她是清晨才恍然想起自己忘了買牙膏,言希偏偏鬧著要跟她一起去超市,心中覺得沒照顧好言希,便好像在陸流麵前丟了幾分麵子。

    陸流隻是含著點笑,意味深長:“言希,這次托你的福,和s城的case談成了。”

    言希打哈欠,漫不經心地迴答:“好說,李總難得和我爺爺是舊相識,大家兄弟一場,能幫就幫。”

    陸流看了看阿衡,是個五官端正清秀的孩子,想起之前小陳的匯報,淡淡笑了笑:“溫小姐和我算起來也是世交,你哥哥在陸氏工作常常被家裏老人稱讚,我和他又從小一起長大,我們理應走得近一些。改天有空,不如一起吃頓便飯。”

    阿衡哦:“行啊,要不陸少您改天到言家,我給您做頓便飯。”

    她笑得溫溫柔柔、和和氣氣,陸流沒什麽表情,隻是唇角的笑隱去,看看天,太陽已經升了老高,拍了拍言希的肩:“好,有空便去,我們喝一場,隻是你要給我準備一間客房。你睡覺踢人,我不同你一間。”

    阿衡覺得額上的青筋突突地跳,看陸流走遠,輕輕淺淺來了一句:“言少,您睡覺還踢人呢,我都不知道。”

    言希抹淚,心想你們兩個打舌仗跟老子有毛關係,但嘴上不敢說,打哈哈

    :“小時候,小時候的事兒了。”

    兩人到超市去買牙膏,路過零食區,乖乖膨化換新包裝了,阿衡掂起來一袋。包裝上是京劇中曹操的臉譜,想起來那個白玉雕成吹一口氣兒好像就要成仙的人,指著袋子,小聲捏嗓子唱了一句:“白臉的,都是奸臣!”

    言希無語凝噎,手中拿著的玉人陸贈送的噴劑瞬間變成殺蟲劑,逮著垃圾桶比看見排骨還親。

    迴家,立刻連環奪命call:“陸少,您短期還是別來我家了。後院失火,小弟能力有限,收拾不了。”

    陸流正在拿著鋼筆劃拉簽名,筆一頓,冷淡道:“溫家的千金太重,不是誰都娶得起的。當然,我要娶,成;言少您要娶,難了點兒。”

    言希似笑非笑:“陸少,您要娶,行啊。隻是別看我兒老實,醋勁著實太大,一生氣手控製不了,就愛在飯菜裏放佐料。有朝一日你被毒死的時候,兄弟一定友情奉送花圈。”

    二人你來我往,陸少、言少的彼此暗諷著,可又有著小時候的牽扯不斷的情分,教人聽了,啼笑皆非。

    陸流撂了鋼筆,修長的手曲線無瑕,揉揉眉,有些疲憊:“行了,言希,別跟我貧了,我對溫衡沒興趣,手頭的事兒解決了,早點迴來吧。”

    末了,他又補一句:“我需要你。”

    阿衡自十五歲迴到溫家,後來又在言家這麽多年,吃過的酒宴見過的所謂的貴人也不少。至少以前在電視、報紙新聞版露過臉的都見過真人版,開始可能會驚會怯,但後來看麻木了,也就知道言家溫家到底鍾鳴鼎食到了什麽份兒上。好在身旁同齡的朋友雖然家世顯赫卻意外的不欺人,是真正的有教養,也就漸漸習慣了外人眼中有些神秘的大院兒中的生活。

    至少,朝夕相伴的言希是從不曾在別人麵前擺過什麽臭架子的。

    mary卻笑她天真:“你道言美人多平易近人,看看跟他走得近的那些人,哪一個老子不夠分量是敢往他跟前湊的?”

    阿衡嚴肅:“我們言希從來都是根正苗紅沒受過腐蝕的好孩子,你們瞎說。”

    達夷搖頭:“你是身在此山中,不知雲深。”

    阿衡無奈地放了手中的中國結,這些日子在家中無事,就找了教程,學編中國結解悶。她說:“就算是真的,你們和我討論這個有什麽意義?為了證明我們不配?”

    達夷、陳倦被口水噎住,訕訕開口:“沒有的事兒,怕你以後

    跟著言希出席的場麵越大,心裏落差越大,總得有個心理準備不是?”

    阿衡看著盤中國結的模板,嗬嗬應了聲多謝,又說:“達夷,你還是抽個時間迴去看看辛爺爺,昨天晚上他拉著我爺爺喝了些悶酒,半夜還在罵娘。”

    辛老一直不同意孫子從商,說進機關、參軍隨你便,想走歪門邪道沒門!貪一點小財,眼界忒低。

    達夷要創業資金,自然不可能。可他從小也是被慣壞的,脾氣一上來,收拾幾件衣服就離家出走了,一直住在陳倦家中。

    起初,達夷還想偷家裏的幾件東西折現,可是怕丟辛家人才找言希借錢。言希嘴上雖然沒少刁難他,但錢給得痛快,達夷心裏就更難受了。雖然是兄弟,但人畢竟不姓辛啊,還給錢給得這麽痛快,你是我親爺爺怎麽就不支持我呢?

    於是乎,跟辛老鬧脾氣,就更不迴去了。

    阿衡說的辛老罵娘還是含蓄的,原話是:“娘的,老子一世英雄,怎麽就生了這麽個不孝順的狗崽子!”

    達夷雖然怕他爺爺,但嘴硬,別個腦袋:“我真是狗崽子才迴去找罵!”

    陳倦不說話,看著手中的茶杯,若有所思。

    阿衡淡然道:“辛爺爺下個星期七十大壽,話我帶到了,你看著辦吧。”

    本來照事態的發展,辛老七十大壽,便是鬧也是爺爺逮孫子出一出氣罷了,可出乎阿衡意料,鬧起來的不是主家竟是外人,還是跟言家有關的外人。

    那一日,言希準備了厚禮帶著請帖,拉著阿衡就去了酒宴。兩個孩子一路想了很多招怎麽讓爺孫倆和好,言希還給達夷打電話下了死命令,要是敢不來,不用做狗崽子了,老子直接把你揍成熊崽子。

    辛達夷被言希掐著命脈本來就心虛,隻得伏低做小,穿得人模人樣的也就來了,站在堂外乖乖當個孝子賢孫,招待來賓。

    辛老看了孫子一眼,冷哼一聲,礙著麵子隻是不理他,卻也沒發脾氣。

    阿衡、言希噓了一口氣,笑嘻嘻地跟老人說了些吉祥話。言希跟著幾個相熟的朋友坐在男賓那邊,阿衡則是坐在了母親身邊的女客席上。

    陸流來的時候,大手筆做了個兩米高的金鑲玉的“壽”字,恭恭敬敬地給辛老拜了壽。辛老沒什麽大表情,旁人卻看得豔羨。

    酒宴開始前的十分鍾,溫母正和桌上的一幫夫人拉家常,其中一個不停地誇阿衡,說得天上仙女地上沒得找,

    倒像是沒看見一旁如花似玉的思爾。

    阿衡臉紅,嗬嗬傻笑,小小聲:“我真這麽好?”

    桌上其他的女眷笑了:“夢雲,阿衡這麽好,不如做你家的媳婦兒?”

    被喚作夢雲的夫人卻變了臉色,黑著臉說:“我倒是想,隻是張若沒小希這麽大的福分!”

    阿衡不明白這位怒氣從何而來,低聲問母親怎麽了。

    溫母淡哂了,沒說話。

    這位夫人就是之前說過的張參謀的妻子,她年輕的時候是個歌星,人長得漂亮歌兒唱得紅,但是自從嫁給當時還是師長的張參謀,就退出了歌壇。她不喜別人提這一檔舊事,如今夫人派頭更是十足。而張參謀則是言希的爺爺一手提拔起來的,算是鐵打的關係。

    張參謀和夫人隻有一個孩子,就是他夫人口中的張若。這孩子自小是個聰明人,嫌言希紈絝看不起他,反倒和陸流走得近。

    張參謀心裏存著別的心思,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張若前些日子迷上了一個姓言的小歌星,一擲千金,沒有不笑他火山孝子的。他母親幾次勸說不奏效,最後張若惱了,說我這是家生遺傳的毛病,把他媽氣得差點沒背過氣,隻恨恨咬牙,別讓我看見那隻小狐狸精,否則扒了她的皮!

    可天有不測風雲,陸流在張若赴宴前暗示說要看看未來的弟妹。張若想著辛老那麽大的臉麵,他媽總不至於當場發作,也就大剌剌地帶著小歌星在開宴前來了。

    張夫人一看到走進來的兒子和一個一身珍珠洋裝的小歌星,血壓噌噌地向二百發展。

    其實,這小歌星要是個品行好的也就算了,偏偏她找人打聽,十有八九都說是個釣大戶的,素行不良,在演藝圈聲名狼藉。

    張若拿了賀禮遞給達夷,本來想帶著小歌星直接找陸流,可是在場的都是男客一桌,女眷一場,女朋友沒處塞,便帶著小歌星硬著頭皮走到他媽麵前:“媽,你看……”

    張夫人本想說算了,看著兒子的麵子幫他一迴,卻沒想小歌星嬌滴滴地開口了:“若,人家要跟你坐一起嘛,這一桌都是上年紀的,我跟她們沒話聊。”

    一桌夫人血壓也升了。

    阿衡認得張若,高中時是校友,輕輕笑了:“這位小姐,你坐我身邊好不好?”

    小歌星撇嘴:“你是我粉絲吧,先說好今天我可不簽名,對,也不合照。”

    阿衡笑,

    溫溫柔柔說“好”,拉著她的手坐下。

    張夫人想想言家又想想自家,覺得更難堪。果然有教養家的小姐,比這些下九流的戲子好太多,卻自動忽略自己也曾是她口中的下九流的一員。

    張若知道溫衡是言希的準媳婦,心裏也有疙瘩,隻深深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了一聲謝,附在小歌星耳邊說了些話,就走到陸流、言希他們一桌。

    張若和孫鵬不同,孫鵬和言希雖然見麵必吵無疑,但感情還不錯。可是張若就簡單多了,和言希說話都懶,麵子裏子沒一樣過得去。

    言希更單純,既然不是一條道上的,誰理你。

    張若和陸流說說笑笑,指了指不遠處席上的女朋友,陸流淡淡地笑了笑說很好。

    言希則是跟思莞、孫鵬在一起吹牛侃大山,一桌上的人一時間各說各的,除了陸流不時給身旁的言希夾些菜,兩邊楚河漢界,氣氛甚濃。

    男客這邊還好,女席就差得多了。自小歌星來了,各位夫人都懶得說話,低聲耳語不算的話,隻剩下筷子和酒杯的聲響。

    阿衡倒不覺得有什麽,她從沒接觸過演藝圈,可是言希又曾經有那麽一段歲月,她便有些好奇,問了身旁的言小姐一些問題。可是言小姐覺得自己是個大腕兒,之前張若也叮囑過誰不用親近,自然不搭理阿衡。

    阿衡摸摸鼻子笑了笑作罷,專心給母親布菜。

    “媽,你嚐嚐這個,蝦仁芙蓉蛋,和家裏做的不一樣,很好吃。”阿衡笑眯眯,見溫母食欲不佳,哄著母親吃飯。

    思爾知道母親心中憂愁些什麽,心想姑娘咱今天大度一迴,應聲附和:“阿衡說的是,真的挺好吃的,您多吃些。”

    溫母含笑說好,拍拍兩個女兒的手。張夫人羨慕不已:“還是蘊宜有福,兒女雙全。”

    其他家的夫人憋話憋得內傷,趕緊附和,話題從兒女開始再到服飾再到吃食再到養生,終於化解了尷尬氣氛,打開了話匣子。

    小歌星也是個愛說話的,別人說什麽她插什麽,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全部倒出來,不容人說話。您既然要說,說對也好啊,偏偏十句有八句是瞎話,剩下兩句還是驢唇不對馬嘴。

    到最後,一桌的女眷都冷笑了,隻聽她一人說,末了給了張夫人一句:“夢雲,你以後也有福了,媳婦兒不僅歌兒唱得好,還是個百事通。”

    張夫人氣得渾身顫抖。

    言大腕也像

    是故意找刺兒,知道自己嫁進張家最大的阻力就是張若的媽,可大家都是一樣的出身,誰笑話誰呀,挑著柳眉就開口了:“媽,以後我和若結婚了,交給我管家,家裏的事兒大大小小,保管都不用您操心!”

    張夫人惱急了,大喝了一聲:“狐狸精,誰是你媽!一張賤嘴!”

    整個酒席,大家鴉雀無聲。

    張若離老遠便聽見,看見母親和女朋友鬧了起來,臉一陣青一陣白。

    小歌星卻咧開紅唇,妖媚的大眼睛不饒人地瞪迴去:“媽,您這麽說話就不對了,我喊您一聲‘媽’是尊重您,以後我和若結婚了,孫子不喊您一聲‘奶奶’才難看呢!”

    張夫人忍到極限了,大罵了一聲小娼婦,伸手就去打小歌星。

    小歌星卻不客氣地躲開,想起張若說起的話,順便推了阿衡一把。阿衡沒反應過來,結結實實挨了一巴掌,白皙的臉上瞬間浮出五指印。

    整個酒席都傻了,張夫人也傻了,半晌,明白怎麽迴事兒了,怒火更炙,朝著小歌星廝打起來。

    阿衡反倒被晾在了一旁,剛剛張夫人那一巴掌使了全力,孩子捂著臉,兩眼直冒金星。

    言希本來在夾菜沒反應過來,手中的筷子定在了原地,隻聽見一聲響聲。轉眼張若他媽和媳婦兒就打了起來,再定睛,阿衡卻捂著臉,莫名其妙,滿眼淚花。

    言希臉色變得陰沉,眼神狠厲起來,一雙筷子砸到了張若身上。

    一切,還不到一分鍾。

    張若不傻,自然看到了挨打的是阿衡,可是心裏卻不以為然,覺得溫家這兩年景況大不如前,家中老的老、小的小,打了便打了,有什麽大不了,順便給言希點兒氣受。

    言希再橫,總不見得為一個沒過門兒的媳婦兒得罪張家,哪知那雙筷子跟閃電似的劈到他身上。

    言希冷笑:“張若,你一個男人,連自己的女人都管不好嗎?”

    張若卻反唇相譏:“我的女人,我樂意管就管,不樂意就不管!”

    陸流眼中沒波瀾,靜靜看著兩人。思莞看見妹妹受辱,握緊了拳。孫鵬則是一雙桃花目,滴溜溜轉來轉去,看好戲的表情。

    言希鼻子直喘粗氣兒,對著遠處桌上的辛老鞠了個躬:“辛爺爺,今晚我給您重新做壽。”

    沒等老人反應過來,揚手,就把桌子給掀了,轟隆隆,一聲巨響。

    那個眉

    眼淩厲漂亮的男人指著張若,罵了起來:“你女人的事兒老子不稀罕管,隻是你女人欺負我女人算怎麽迴事兒?今天話不給老子說清楚,誰他媽也別想好過!”

    張若呆若木雞。

    衣發淩亂的張夫人和小歌星也呆了,停手,愣在原地。

    辛老卻在主位上哈哈笑了,指著達夷,提溜起孩子耳朵:“看見沒,啥叫魄力,學著點兒!光窩裏橫算他娘的什麽本事,有能耐以後你保護你爺爺你兄弟試試。”

    達夷扁扁嘴,腹誹,拉倒吧,言希看見他們這幫兄弟被欺負不湊一腳就算義氣了,隻有對阿衡,好家夥,那護短護的!

    陸流有些不悅:“言希,過了。”

    言希不怒反笑,眼微眯,精光乍泄:“陸少,我言家還沒敗呢,家務事輪不到您插手!”

    這句話,既是說給陸流聽的,又是說給在座的言黨聽的,當然,重點是張若和張參謀。

    張參謀臉色大變,剛剛一直旁觀,此刻言希話音剛落,反而心急火燎地罵了妻子兒子一通。

    張若不服氣,咬牙指著言希:“你算什麽東西,為了溫家,威脅老子!”

    未等言希出聲,思莞卻騰地站起來,冷聲開口:“言希不算什麽,溫家自然也不算什麽,不如讓我跟您單練單練。”

    思爾卻在另一側狠狠打了小歌星一巴掌:“下賤的東西,打你還髒了我溫家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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