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的早上,剛過九點鍾,小縣城的天空藍藍的,隻有幾朵碎碎的白雲零散地撒在小城天空上的四周,太陽露出了在冬天裏難得一見的臉。今天可是個好日子,青嶺縣經貿局裏的人,該吃早餐的都已經吃過了,他們在本局第一副局長陳副的帶領下,忙忙碌碌的打掃著局裏幾個辦公室的衛生,要給今天十點鍾之後到單位報到的新局長一個良好的印象。

    單位全麵的衛生清潔工作一般都是在過春節前兩天才開始搞的,天花板和牆上的蜘蛛們已經習慣了世外桃源般的生活,如今麵對著一把把掃帚突然其來的襲擊,一個個荒荒張張的四下逃竄,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喪失了自己的家園和獵捕食物的家當。

    升平在掃完最後一間大會議室的天花板和牆上的附著物後,其他同事已將前麵清掃過的辦公室都清理幹淨了,除陳副局長還在局長室整理東西外,其餘的六、七個人各自拿著自己的工具,掃掉桌子上的灰塵和蜘蛛們留下過冬的食物、拿著濕的拖把拖著地板。

    男男女女聚在了一起,話題就開始多了,在說說笑笑中,單位的會計餘春琳突然說道:“今天新局長就要來報到了,怎麽還不見“楚莊王”的影子呀。”

    “哈哈,你說林雲誌呀,我剛才見到他從對麵走過來,看見我們正在搞衛生,轉頭又走迴去了。我敢打賭,等一會我們要搞完衛生了他就會出現的。”走廊外正在掃地的局出納員劉新說。

    “哈哈,你們別讓他聽到“楚莊王”這外號,他會把你們兩位女同誌給吃的。”局辦公室黃洪主任扮了個鬼臉接過了話茬。“他是當領導的材料,怎麽會幹這些粗活,再說了,你們也應該體諒一下他,他剛從被窩裏起鑽出來,馬上讓他來做工,那肯定是通不過驗收的了,到時我們還不是重新再做過一次,浪費大家的時間。”

    “是呀,黃洪主任說得對,天花板.桌子和地板我們都搞幹淨了,剩下該擦玻璃窗了,以“楚莊王”那身材,他幹我還不放心他呢。”單位裏的女副局長李秀蘭左手提著一桶水,右手拿著抹布走了進來。說到“身材”時,上身穿紅色緊身毛衣、下身黑色長裙的她,走到會議室裏的立地大鏡子前,在接近鏡子的同時,不停地上下打量著自己。

    李副局長今年32歲,性格開郎,長著一張姣好的麵容,高佻的個頭,白皙的皮膚,凹凸明顯,身材很不錯,成熟女人的味道彌漫在視力範圍所能及的地方。有人給她起了個叫“春天”的外號,因為一見到她的身影,好多人都感覺到心情豁然開朗甚至有野性衝動的感覺。李副鄉長原在青嶺縣青陽鄉任副鄉長,任副鄉長職位不到兩年,就因政績突出而調到縣經貿局,如今來到青嶺縣經貿局工作已經有一年多了。在青陽鄉任副鄉長時,由於有些縣領導過於熱衷該鄉的各項工作,有空沒空就往李副鄉長所在的鄉政府跑,竟然導致縣裏的領導班子意見分歧,工作上常出現對著幹的現象,這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青嶺縣的經濟發展。再加上李副局長的丈夫聽到一些消息後,把兒子托給父母親,隻要有空就從縣城騎摩托車到30公裏外的青陽鄉去。因為交通方便,一個鍾頭不到的路程,工作、看老婆兩不誤。在此情形之下,為不影響工作和形象問題,經過縣委常委會討論決定,李副鄉長就成了李副局長了。聽說,李副鄉長走後,青陽鄉的書記、鄉長大為惋惜,這是因為和縣領導的聯係從此將大大減少,縣領導對該鄉的經濟支持也會大大減弱。是呀,“春天”帶來的好處實在太多了,如今“春天”走了,“傷春”的感覺當然不由而生。

    看到李副局長一麵擦鏡子,一麵自我陶醉的樣子,同事們都暗暗好笑。正在窗台擦玻璃的黃洪主任笑著說道:“李副呀,你別老擦一個地方那麽久呀,該換換地方了,你今天夠漂亮了,別讓新局長看到你口水都流出來了,哈哈。”黃洪主任四十出頭,在青嶺縣經貿局工作已有十多年,算是個老經貿了,他消瘦的身材,高高的個頭,時時保持著黑得發亮的頭發,幹淨整潔的著裝,腳上的那雙黑皮鞋總是經常保持著和他頭發一樣的狀態。他交際廣,好開玩笑,單位裏同事們閑聊時的話題總少不了他的見多識廣和靈通的小道消息。

    話題又轉到了新局長身上了,新到的局長叫趙衛東,三十七歲左右,原本是青嶺縣建設局局長,在任建設局局長期間,因其不斷努力實踐和響應黨中央的號召,在當縣建設局局長不到兩年的時間裏,就成為了“一部分先富起來的人”中的一員。在與妻子離婚之後不到一年,他又在縣城開發區的一個黃金地段蓋起了一棟四層的、富麗堂璜的小洋樓。可能是群眾意見比較大,縣紀委接到為數不少的舉報信。為給群眾一個交代,經過縣委常委會研究,就把趙衛東調出建設局,平級調動到經貿局任局長。平時大家都經常見麵,對他也有所了解,也知道他已經和妻子離婚。

    當今離婚的理由最普遍無非是感情不合,但導致感情不和的原因是多方麵的。中國改革開放已有二十多年,青嶺縣自改革開放以來從未含糊過,一向是能緊緊跟上形勢的,在“解放思想”的程度上並不亞於中國任何大城市,這從青嶺縣發達的“飲食服務”行業中就可以看得出來。在小小的青嶺縣城,兩萬多的人口,大小酒樓飯店有一百多個,從事“服務”行業的女“性”工作者不下一千人,競爭相當激烈。本行業裏的競爭導致貧富兩極分化,“社會服務”行業同“家庭服務”行業之間的競爭導致了崗位的更換。所以,競爭如今也就成為導致感情不和的主要一個原因了。

    小道消息加上內部消息,會議室裏就象開會一樣,基本上大家對新局長都有了一個初步的了解。

    這時,林雲誌從樓梯拐角處走來了,他的手上夾著一支香煙,壯碩的身軀加上頗有力度的步伐,在經過走廊時,走廊鐵扶手上擺放的花盆都有微微顫動的感覺。他那張圓圓的臉一年四季都泛著紅光,由於向心力的作用,圓臉上的肉全向中心擠壓,壓得他那扁扁的鼻子和眼睛之間的距離比常人要小,象大山一樣的身軀,走路時肚子上的脂肪隨著他的步伐有節驟地跳動著。

    今天,他的眼睛裏少了往日的睡意,因為在大家在忙碌的時候,他已經在這段時間裏到了一家女服務員特別漂亮的早餐店,嘴裏不僅享受著味美的米粉,鼻子還聞著蔥花、涎須的清香,並且,眼睛裏還有女服務員的胸部、臀部這幾樣特殊佐料。吃完了米粉,他看看時間要到了,才慢悠悠地走向單位。

    “呀!我來晚了,大家辛苦了,還有什麽能讓我做的嗎?”林雲誌站在會議室的門口,他雖然嘴上說要加入勞動群體,但並沒有表露出加入勞動群體的一點動作。不過,他的眼睛卻沒閑著,目光瞟過會議室各個角落的時候,在李副局長高挺的胸前稍微地停留了一下。

    由於這理由已經被劉新看到之後就揭穿了,再加上大家已經習慣了他的這副德性,所以看著他這副模樣,大家都無話可說。升平笑著說道:“要是你能發揚我們出去吃工作餐的幹勁那就好了。”

    聽到升平的話,大家都哈哈笑了起來。林雲誌也嘿嘿地幹笑兩聲,走到了辦公室整理他的東西去了。

    辦公室黃洪主任看見他走進了辦公室,歎了一聲:“唉,這‘楚莊王’真是難了,單位裏有這樣一號人真有些頭痛呀!”

    “楚莊王”是林雲誌的外號,這個外號之所以得來是和他的努力分不開的,不過還有已退休的老局長從中幫忙。《史記》中記載,春秋戰國時期,楚莊王臨政三年,終日作樂,不理朝政。一臣下對莊王說:“聽說國中有一隻大鳥,三年不飛,三年不鳴,是怎麽迴事?”莊王說:“此鳥不飛則已,一飛衝天;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然後,楚莊王果然整頓了朝政,采取了富國強兵的有效措施,短短數年就形成大治局麵,真正做到了一鳴驚人。雖然林雲誌沒有類似楚莊王那麽大的成就,但也曾經做到“一鳴驚人”的效果。

    那是2000年的“五一”節,單位組織到昆明世博園去觀光,由老局長帶隊,辦公室黃洪主任、餘春琳、劉新、投資規劃股的張股長、企業股的羅雲飛、林雲誌等人,坐著從別個單位換來的車,一行七人前往昆明。那天早上,一行人到了世博園門口售票處,出納員劉新上去問售票員世博園觀光票的價格,女售票員迴答道:“每個人八十元。”

    誰知,站在旁邊的林雲誌冷不丁冒出了一句;“哇,那麽貴呀,七八四十二,四百二十塊,不得了,真賺錢呀!”

    聽到這句話,在場的幾十號人震驚不已,過了好一會,人們才發出一片歡快地哈哈大笑。女售票員可能是出於對遊客的尊重和維護昆明市東道主的形象,沒有笑出聲來,隻是微微張開著嘴巴、瞪著並不大的眼睛以不可思議的眼神邊看著林雲誌邊對對劉新小聲說:“一共五百六十元”。

    林雲誌開始還搞不清楚怎麽迴事,他再一迴憶剛才所說的話,頓時一張滿麵紅光的臉突然“刷”地變得象塊半生不熟的牛排,紫一塊,灰一塊的。他馬上低下頭,兩隻手在身上的口袋糊亂上下地摸,要找火機和香煙來解窘。

    單位的另外六個人看到林雲誌有如此不俗的表現,人人覺得又可笑又可氣,看著別人盯著自己一群人的眼光,都恨不得馬上就和林雲誌劃清界線。等劉新付過錢拿過票之後,一行人快步走向了世博園的深處,直到離開門外那些遊客的視線才敢停了下來。看著低著頭跟過來的林雲誌,老局長氣得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隻能對大家說到:“小林真行,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呀!”迴到單位後,這個笑話就傳開了,從那時開始,林雲誌就有了這麽一個響當當的外號——“楚莊王”。

    十點已過了一刻,門外邊走過了兩個人,他們直朝局長辦公室走去。兩人一個是縣委組織部部長孫玉鵬,另一個就是新局長趙衛東了。

    過了一會兒,辦公室黃洪主任挨著各個辦公室通知大家到會議室裏集中,歡迎新局長的到來。

    大家陸陸續續地走進會議室,孫部長、趙局長、陳副局長、李副局長都按次序坐好了。升平走進了會議室,一眼掃了過去,發現單位的人全都帶好了做記錄的筆記本,而唯獨自己空著兩手。一直以來,在單位召開的大小會議,升平都從不做記錄,已成了習慣,所以他也沒放在心上。

    中國的儒家思想是告訴人們如何去積極麵對生活,服從秩序,而這個思想在官場則更得以淋漓盡至地發揮。下級必須要積極地麵對上級,因為,對於上級來說,自己所做的任何事情相對於下級是正確的,就好象是官職的大小也和學識的深淺成正比一樣。對於下級來說,在位的上級領導都是正確的,上級領導所說的話都是重要指示或重要講話,對不與不對先鼓掌,並組織學習或領會其精神,就好象官職的大小也和正確的程度成正比一樣。

    這位組織部的孫部長五十來歲,一臉嚴肅,不荀言笑,長得五短身材,如彌樂佛般——不對,是沒有笑容的彌樂佛,至少在下級麵前是這樣的。他在官場混了不少年頭,是兩年前從外地調來青嶺縣任職的。孫部長見到一個白白淨淨有點書生氣的小夥子除外,其餘的人都一本正經的拿著筆記本,並且這小夥子好象還一臉滿不在乎的樣子,他不由得對升平的印象極為深刻。

    其實開會就是這樣的,你帶了筆記本和筆,領導講話時,不管你在筆記上素描還是寫情書,領導都覺得你很重視他的講話,他的滿足感和成就感就由然而生了。孫部長由於平時見慣了自己一講話,下麵的人就拿出筆記“刷刷”地寫著,況且上級領導發表重要講話、指示時,自己也一樣“刷刷”地寫。所以,當看到升平滿不在乎的這副樣子,當然給他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

    人員都到齊後,局裏第一副局長陳副簡單地介紹了本單位人員的姓名及職務,並對新局長的到來表示歡迎。然後,他請孫部長作指示。

    孫部長首先介紹了趙局長的簡曆及工作所取得的成績。因為升平的家就在趙局長家旁邊不遠的地方,平時路過都可以看到那富麗堂璜的小洋樓,如今他聽到孫部長介紹趙局長工作是如何出色、如何得到組織的信任,什麽先進工作者、優秀黨員等等榮譽一大堆,他就突然想到了這介紹詞和悼詞的關係,好象除被稱讚的人所在的世界不同和詞的格式不同外,基本上跟悼詞差不多。孫部長接下來就提到了領導班子的團結問題了,他特別強調了,副職要以正職為中心,身為副職,你絕對不能說正職不行。言下之意,升平明白,按這邏輯的話,普通辦事人員更不能說局長不行了。“說你行,不行也行;說你不行,行也不行”——箴言就是箴言,行與不行,就是上級領導說了算。

    孫部長由於還有別的會議要參加,他說了十多分鍾就走了。孫部長走後,趙局長開始發表自己的就職演說,什麽請大家以後多多幫助,多提意見,不對的地方該批評就批評,做不對的請大家多指正等等之類的客套話。之後,陳副局長宣布為新局長接風的地方後,會議告之結束。

    大家出來後,各自迴到自己的崗位。升平、黃洪和林雲誌屬局辦公室人員,迴到辦公室後,局辦主任黃洪把一份陳副局長簽署的文件給林雲誌看,文件的內容是要林雲誌配合縣工商局等有關部門去檢查私屠濫宰的。

    林雲誌看完了以後,嘴裏說道:“趙局長來了,這份文件應該讓他看看才是,看他是讓我去還是讓別人去。”於是,他拿了文件直往局長辦公室而去。黃洪和升平嗬嗬相對一笑,他們都知道林雲誌肯定是拿著文件去向新局長炫耀的,意思是讓新局長知道:我林雲誌在局裏是不可或缺的人物,好多工作都要我親自做才行!

    經貿局對於這些瑣碎的小事,一般都由那些如附贅懸疣,無所事事的人去幹的,自從五年前到經貿局工作以後,林雲誌的工作就是開車兼通信員。但由於他對單位的車有一種感情,這種感情就如沒有多少錢的嫖客對待自己心儀的妓女一般,沒有錢,不能長久的霸占妓女,隻能看著自己心儀的妓女在接自己這樁生意的同時,也還接其他樁生意,這沒有多少錢的嫖客很不高興,在心裏就痛罵其他嫖客是用兩條腿或四條腿走路吃肉或吃雜食的東西。對車的這種感情導致了領導有時要用車還得看他的心情,同事們更不用說了。單位的車到他手上保管不到幾個月,單位領導幾次要用車竟然找不著他的人。自從他保管了單位的這輛車,單位裏的人在周末的白天經常看到它出現在青嶺境內的山間地頭之中,晚上,又經常在縣城裏飆上飆下。看到單位的車倒象是他的私家車,而油卻是公家的油。老局長一氣之下,把他的車鑰匙給沒收了,交給了綜合股的老曾來開。從此,林雲誌就隻有通信員一職。但是他覺得做這樣的工作有損於他的形象和能力,他認為,以他這樣的形象,作個局長都委屈,當一個副職絕對綽綽有餘,讓他當辦公室的通訊員,簡直對他形象是一個嚴重的汙辱、是對人才極度的浪費,所以,單位的同事當然支配不了他。久而久之,他上不上班也沒人管了,倒落了個輕鬆,心安理得的工資照領,獎金照拿。

    林雲誌的父親原是青嶺縣人事局局長,林雲誌讀高中時吃喝玩樂無所不精,十七歲還沒讀完高中就已經拿到畢業證書了。由於成績實在太差,到外邊自費讀書肯定是浪費錢財,所以,當人事局局長的父親趁著縣委招工的機會,把他弄進了縣委辦公室作通信員,並掏錢讓他學開車,爾後又想方設法搞到了一個招幹指標,幫兒子轉了幹部。為了讓兒子更有出息,他又拿出了兩萬多塊錢,讓林雲誌在縣委黨校混了兩年半,使其成為了正宗的黨校大專生。

    本以為林雲誌從此會飛黃騰達,但有一次,他開車送縣委的黃副書記到外地開會,由於他那派頭極象領導,再加上那年頭領導又十分熱衷於自己開車,所以當林雲誌走出車時,搞得負責接待的同誌跑上前熱情地握住他的手,黃副書記前黃副書記後的直叫喚,倒把瘦小的黃副書記摞在一旁。林雲誌當時不知道被什麽迷住了心巧,竟然不聲明自己不是黃副書記,而且還笑嗬嗬地坦然受之,把在一旁的黃副書記氣得臉都綠了。加上他平時工作懶散,同事們又指揮不動,送黃副書記開會迴來後,不到一個月就被組織上分配到了縣經貿局。別看林雲誌才二十七歲,到現在已經有了十年的工齡,由於跟縣委領導多年的接觸,他那說話的口氣、走路的姿勢絕對是個領導,那派頭,不明真相的人絕對被他唬住。

    要到下班時間了,趙局長、陳副局長、李副局長和老曾從局長室一路走過來,李副局長一邊走一邊通知大家:“金都大酒店103號包廂,大家走吧,我們先坐車去了。”

    自從車鑰匙被沒收後,每當看到老曾開著單位的車上上下下時,林雲誌總是憤憤不已,心裏總希望老曾哪一天把車給撞壞了,大家都沒得開那才好。

    由於家裏沒人做飯,餘春琳和劉新都不去了,黃主任、升平、羅雲飛、老張四人都有摩托車。於是,黃洪主任就搭上了林雲誌,一行五人往金都大酒店而去。

    五人到了金都大酒店,找到了103號廂,推門進去,看見菜基本上齊了,趙局長、陳副局長、李副局長和老曾都已在座了。黃洪主任把林雲誌推到了局長旁邊,因為林雲誌的酒量足可以讓新局長感受到單位同事對他尊敬的程度和熱烈歡迎的程度。

    因為是中午,三點鍾還要上班,所以,趙局長吩咐服務員先上兩瓶徽酒。杯裏都倒滿酒後,大家一齊舉杯歡迎新局長。

    升平平時很少喝酒,酒量極差。古人以“青州從事”和“平原督郵”形容酒的好壞,把酒喝下去之後酒氣直達臍部稱之為好酒,酒氣達到膈部稱之為壞酒。但升平把酒一喝下去,酒氣不到達臍部或膈部,隻到達心和腦,所以,酒一入肚,他心跳馬上加速,頭痛得厲害,所以他隻能用“九州疼痛”來形容酒,對於他來說,無論什麽酒都是“九州疼痛”。平時單位同事出去聚餐、和朋友在一起時他從不喝酒。所以那一小杯酒下去不到一分鍾,他的臉就有些紅了,他馬上叫服務員添飯,先吃了起來。

    當在座的同事們一杯杯的敬局長時,升平隻是一心一意地對付桌麵的飯菜,根本沒有舉起酒杯的意思。趙局長看到在座的人都已經舉起杯敬自己了,隻有升平還沒動,他心裏便有了一絲不快,但是,來到經貿局之前他已對單位各人的水平和能力有了初步了解,他知道升平是單位中的骨幹分子,自己剛上來,對下屬還是要拉攏一下,有助於鞏固自己的位置。於是他便舉起酒杯,主動邀請升平碰一杯。升平急忙端起酒杯,連連聲明自己酒量太差,身子骨不好等等理由要拒絕。但是,趙局長硬是不肯放過,無奈之下,升平隻得咬牙幹了一杯。這一杯酒下去,他隻覺得腸胃大翻,於是他連忙喝了幾口湯,把酒壓了下去。

    酒,伴隨著中國五千年的曆史,小到婚喪嫁娶、交際應酬,大到開國慶典,都少不了它。酒在中國不僅僅是生理感官的需要,它更是沉澱在中國的一種文化。下級接待上級領導,為了表示對上級領導的尊敬,當然少不了要敬酒。越是能喝酒的人,看起來肯定比不能喝酒的人“尊敬”領導。你不停地拿出一種“領導隨意我喝完”的精神和魄力來“尊敬”領導,領導對你的印象肯定會在你來我往中加深,有了“好果子”,領導當然會想到給你一個。誰都想得到尊敬,不過,要想得到別人的“尊敬”,最好的途徑就是自己能當上領導,“尊敬”領導,這又是能當上領導的捷徑。酒量是資本,通過自己的勞動,也就是借著喝酒接近領導,增值後自己就成為了領導,領導就是新的資本——這就是酒沉澱在中國的另一種重要文化,這種文化已根深蒂固,特別在基層,已形成了傳統。

    升平當然也想被人“尊敬”,他平時挺佩服那些能喝的人,但是,要以自己身體的健康為代價去尊敬領導和贏得他人的尊敬,升平覺得不值得。他知道,以自己的酒量,還沒得到“尊敬”,搞不好會先把小命給丟了,從而落得個“賠了夫人又折兵”的下場。

    趙局長、李副局長和陳副局長都在鄉鎮幹過,且已做了不少年頭的領導,其他不敢說,酒這東西一瓶兩瓶還是可以對付的。在你來我往中,兩瓶徽酒一會兒就沒了,陳副局長還覺得不太盡興,就叫林雲誌再去拿兩瓶過來。在座的各位除升平不行外,其餘的人都有一定的水平,再上四瓶都沒有問題。

    看到這形勢,可能要奮戰到上班時間才能散去了。升平覺得情況不太妙,心想:“還要兩瓶呀,自己最少可能還要分得幾杯,再喝兩杯,今天可就好受了。”他想和趙局長說先走一步,但想想趙局長肯定不會放過自己。於是,他不管那麽多了,借口說上廁所小便,腳底抹油,逃之夭夭了。

    升平迴到家中,已經是中午一點多鍾了。喝了兩杯,他滿臉通紅,頭暈腦脹,洗腳洗臉後鑽進被子睡了。其實,升平挺恨自己不爭氣的,想到電視電影裏,經常看到一群勇士要去執行重要任務,將軍為這群勇士壯行,盛上滿滿的一大碗酒,這群勇士群情激仰,熱血沸騰,個個一仰脖子把酒喝個底朝天,把碗砸個粉碎,然後視死如歸的去執行任務。不得了!他想,好在自己不生在那種年代,若自己也上了戰場,正好自己又是那群人的其中一個,而且頭腦一發熱,把那麽一碗酒給幹了,結果還沒有出發或是出發到一半就提前成為烈士或是俘虜了,那人可丟大了。想著想著,他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一驚醒了過來,抓過枕邊的手機一看,都3點42分了,上班時間已經過了42分鍾。但是,他覺得被窩裏暖暖的,又想到單位裏的人現在可能還在繼續奮戰,所以自己也不著急,還是再躺一會吧。十多分鍾過後,他覺得清醒了好多,才慢吞吞地爬起來。

    到了單位,局辦公室的門還沒開,升平拿出鑰匙打開了辦公室的門,看看時間已經四點一刻了,單位裏隻有隔壁財務室的餘春琳和劉新兩位女同誌在,其他人還沒到,應該還在繼續奮戰吧。

    升平泡了一杯茶,拿起桌麵的報紙看了起來。過了約半個鍾頭,局長一群人麵紅耳赤陸續到了。黃洪主任和林雲誌迴到了辦公室,黃洪主任和升平打了個招唿,一坐下來,拿起辦公室電話就打了起來,由於酒精在體內起了作用,那話就像滔滔洪水一般,一發不可收拾,感情談話的對象是個女性,黃洪主任時不時愉快地發出一陣陣大笑。林雲誌可能有些過量了,靠在座位上兩眼無光、一動不動,不時地打出一串串還沒有來得及在胃部發酵的、帶有曲香酒氣的、外加雞鴨魚肉蔥蔥蒜蒜等等各種味道橫溢的飽嗝,彌漫了辦公室的每個角落。升平看到並聞到這樣的情形,呆不下去了。他走出辦公室,鑽到了文印室玩起了電腦遊戲。

    青嶺縣人口不過二十來萬,是全國出了名的貧困縣,本來最值得青嶺人民驕傲的青山綠水,在一屆又一屆領導的更換下,青嶺的青山綠水也和他們的形象及命運緊緊相連。青山像其中一些退居二線以後,頭頂越來越亮的領導;而綠水則一到雨季就泛黃,像那些得到高就的領導,得意洋洋,拭無忌憚。七、八年下來,青嶺本來古老而豐富的森林資源已經損失將盡,經濟增長速度不怎麽快,倒是境內河流河床的增高速度還值得稱讚。

    青嶺縣經貿局位於縣政府辦公大樓三樓,是一個隻有十一個人的小單位。由於青嶺縣是有名的貧困縣,財政無力扶持工業,青嶺的十幾個國有工業企業十多年來,在半計劃經濟和半市場經濟的衝擊之下,有如一支吃了敗仗的軍隊,兵士大都傷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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